第一卷 逃亡 第八章巫族往事——68

作者︰逆水潮流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68 真誠與謊言

「孩子,無論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告訴你的。也許……等你再強大一些,我會和你一起去找那個人。」聶興善的語氣肯定而堅決。

十三又在啃著手指,他這個毛病已經改了很久了,二哥和叔都曾經因為這個毛病說過他。

啃手指的確不是一個好習慣,不衛生而且容易引起指甲感染。可是卻可以讓他思想更集中,就像回到母胎一樣,拋出心中一切的雜念,只專注于一件事情。

起碼剛才那句話,他已經想到了兩層意思。

一層是,自己仍然不夠強大。強大到可以替自己的父親報仇或者讓聶興善感到恐懼。

二層是,那個仇人只能由他陪著自己去找,因為世上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哪人到底是誰。

可到底要等到自己如何強大的時候,他才會答應去找那個人?

他似乎沒有說,又似乎已經說過了。

牟十三拿出口中的手指,用力的抹了下眉毛,道︰「大內京城的天心柱,要怎麼樣才能建好。」

聶興善沒有回答,听聲音好似在踱步,過了一會才幽幽的說道︰「對別人說來,很難。」

「對我卻很簡單。」

「你又怎麼知道。」

「否則,提督大人為何要這個樣子和我聊天。」

「長江後浪催前浪,看到你,我也真的替他感到高興。」聶興善一邊說著,從黑暗中竟一點點的走了出來。此時他已經褪去補服,一身白綢長袍,在聖火的照耀下,也盡顯文雅風骨。

牟十三瞳孔驟聚,透甲錐瞬時已在手中。

聶興善好像沒有看到一樣,慢慢踱到聖火旁邊,「我不相信你那麼想殺死我。」

十三手上的青筋跳動了幾下,冷笑道︰「現在的確有些顧慮。」

他說的很誠實,卻也不得不誠實。

所有人都能看的出來,他根本就是囚犯,監牢中又有哪個牢頭會害怕一個囚犯,突然跳過來,殺死自己。

另外他的確也不能殺死他,因為他的故事還沒有講完,而這個故事,他也的確很像听完。

聶興善徑直的走到聖火前面,當他看到聖火的一剎那,眼中突然滿是肅穆和淒涼。就好像一個天涯游子,突然回到自己家鄉,看到生養自己的老宅子一般。

一個人用嘴巴說話,用耳朵听話。

可是無論是嘴巴還是耳朵,都可能被騙或者騙人。

人的眼楮不能說話,可奇怪的是,眼楮卻從來不會騙人。

騙人的並不是話,而是心。

可是心,卻騙不了眼楮。

他慢慢的跪拜在聖火前面,嘴唇也好似在跟著聖火的火焰舞動,他都口中發出一陣陣嗚嗚的聲音,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個字。

他匍匐在地上,頭深深的埋在雙臂中間,似乎在祈禱,也好似在懺悔。

可是這兩者,有區別嗎?

你祈禱的話也許終有一天,會變成懺悔的話。

而懺悔的同時,豈不是也正在祈禱。

許久,起碼是聶興善的心,已經平復了下來。

也許是自己終于說服了自己。

十三靜靜的站在傍邊,本來不想看他一眼,卻偏偏又忍不住向他偷偷的瞄了幾眼。他寧可相信此時的他,是真心的。

可再真誠的心,畢竟也做了世上最惡的事。

即便「大善無情」,而他也只做夠了無情。

「你不該出來。」

「我本不該出來,卻也不得不出來。」

聶興善慢慢的坐了下來,圍坐在聖火的周圍,微微閉著雙目,好似在感受,也好似的回想。

過了一會,他又慢慢的說道︰「我並不想真的後悔終生。」

十三斜瞥了他一眼,慢慢的坐下,兩個人坐的姿勢極其相似。

所有巫族在聖火的周圍圍坐時坐姿都出奇的類似,也許這是千萬年來,形成的習慣。

「後悔?」

「也許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聖火了。」

「我相信不會很多。」

「我說過,只要你能答應我這件事,我隨時可以死。」

「難道你攻伐聖山,搗毀聖殿,就是為了天心柱?」

聶興善輕輕拍了一下手掌,一個輕盈如水般的女人走了過來。

一縷清香,恰巧嗅到,絕不濃郁,這種香並非蘭麝。

朱漆的托盤,翠綠的酒壺,翠綠的酒杯,月白的紗裙,如白玉般的手。

潔白剔透的手,端起翠綠的酒壺,斟了兩杯酒。

酒香醇而濃烈,卻絲毫壓抑不住,那一縷的體香。

有種女人的美,讓男人不敢直視。

即便她正在做著最平易最粗俗的事情,也絲毫掩飾不住她的魅惑和嬌艷。

牟十三想起了阿蘇和小妹,他們都很精致都很嬌美,可她們的美,僅僅是精致。

而這個女人的美,卻可以讓天下任何一個男人,為了她而甘願犯罪。

兩杯清冽的酒已斟滿,人也已經不再。

沒有說一句話,她難道還需要說話?

只要一個眼神,天下哪個男人會不舍得為了她,做任何的事。

可十三並沒有看他的眼楮,他不敢看。因為他已經知道,她就是奢比尸。

十二神魔中的奢比尸。

一個比天下任何女人都可怕的女人。

當他把酒杯放到,唇邊的一剎那,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會喝酒。他不自然的站了起來,黑霧中雖然有沒有涼風,卻有陰寒。

他原來討厭陰寒,而現在卻又想陰寒讓自己冷靜下來。

無論帝江還是燭九陰,從來沒有讓他這樣膽怯,可是她明明沒有說一句話。也許這無邊黑霧,就是她想要說的全部了。

他不喝酒,可聶興善卻自顧自的斟了兩杯,每一杯都會發出那種「吱吱」的聲音。

「她說,你們之間有契約。」

十三猛的驚了一下,才慢慢的讓自己返回了現實,他們的確有過契約,可這契約卻也條件。

他沒有說話,卻只是苦笑道︰「這契約,也許比天心柱還要難。」

聶興善道︰「天心柱卻沒有那麼難。」

十三呵呵笑道︰「卻也沒那麼容易,否則你這十幾年一品封疆大吏豈不白做了。」

「的確,不管是我還是任何人,都很難。」

「只有我沒那麼難?」

「沒錯。」

「這是為何?」

「因為你可死亡重置。」

十三心里不禁一顫,自己的死亡回歸,在這條時間線還從來沒有給任何人說過。難道他的天算,竟可以算出自己的死亡回歸?

他又不自覺的把手,放進了嘴里。嘴里有了東西,當然就不能說話。

「也許世上,不會有人知道,你究竟如何死亡重置。但這至少有一點好處。「

「哦?」

「無論如何都能達到,你想達到的目的。」

十三仍然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恨我,我攻伐聖山,也無非是要拿到密匙。拿到密匙也無非是想要,重啟時間線。既然你可以重啟時間,那我又何必再造殺孽。」

十三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這件事本來很小,卻很重要,是整個巫族的轉折,「你給老祭祀寫過一封信?」

聶興善微微一愣,道︰「什麼信?」

十三眼楮眯了一下,頓了下道︰「這就是你的‘大善無情’?」

聶興善抬頭望了一下天,這里也根本沒有天,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可是他卻也是真的抬頭看了一下,也許他也根本沒想要真的看天。

「開始我的確只是恨,可慢慢的才感覺巫族本不該這樣。」

「該像你一樣?」

「我們有三界契約,幫助人皇天子,本也沒什麼錯。」

「所以你勾結了巫啟氏?」

聶興善嘿嘿的笑了兩聲道︰「我今天本來就是要和你敞開心扉,根本沒必要瞞你。巫啟氏雖然拿給了我半塊密匙,卻也根本不知道我真實的身份。」

牟十三訕笑道︰「就算知道,誰又會真的相信。」

「我不需要別人相信,只要你相信就足夠。」

「你又怎麼知道我會相信?」

聶興善原本的笑容,也慢慢的消失,「你必須相信。」

十三譏誚道︰「因為你困住了我?」

聶興善突然大笑道︰「因為你還很善良,因為你心中有愛,因為你不想看到自己的族人全部死。」

牟十三身體突然一震,甩臉看向聶興善一字字道︰「倘若我族人再有三長兩短,你一定會很後悔。」

聶興善突然冷笑道︰「我說過,只要你能答應,我現在的命就是你的。不過你考慮的越久,你的族人就越危險。」

牟十三身形一動,雖然沒有洞察之門,可體內的火焰,依舊旺盛。也就在一閃之間,他的手已經扣住了聶興善的脖子,而另只手的透甲錐也抵住了他的喉嚨。

「你可以騙我,卻不能傷害我的族人。」

聶興善臉上早已通紅。喝酒臉會紅,聖火的照耀臉會紅,可都不會讓他感到窒息,也不會醬紫色一樣的紅。

聶興善沒有任何的掙扎,甚至酒杯中的酒都沒有灑出半滴。他只是用力的盯著喉嚨下的透甲錐,沙啞著嗓子說道︰「稍微用一點力,就可以實現你的諾言。」

十三當然想,可是他已經不是剛下山時,那個只知道打趣逃跑的少年。他這幾天,已經經歷了很多人一生都不曾遇到的痛苦與折磨。

痛苦和折磨的確可以讓一個人成長的很快。

他甚至就像一個無形的鞭子,在時時刻刻的催促著你成長。

他痛苦的松開了手,可手上和額頭的青筋,久久不能平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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