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章 今生……來世

長安!

此時已經是亥時左右,滿朝文武早已經下值回家,可御書房內卻燈火通明,在那張奢華而又簡樸的書案上,堆放著一堆堆奏章,其中大部分奏章已經批閱完畢。

很多人都無比艷羨高坐龍椅的皇帝,羨慕他們大權在握,一言決人生死,享受著萬人朝拜的快-感,也羨慕他們居住在富麗堂皇的皇宮當中,後宮佳麗三千,更羨慕他們無需勞作,就可享受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可能享受到的東西,然而,很多人不曾知道的是,在那明黃而巍峨的龍袍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樣的傷疤。

皇帝是孤獨的,他們有親人,卻宛若沒有,出生時跟天斗,出生後跟兄弟斗,成年之後跟父親斗,登基之後跟大臣斗,待到晚年跟兒子斗,甚至跟孫子斗,可以說,每一任皇帝,從他們出生開始就一直在斗爭著,即便是在死去的那一刻,他們還在斗。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兄弟姐妹,盡管他們有,卻仿佛沒有,在那件華麗的龍袍背後,其實爬滿了蚤,稍微一動就鮮血淋灕,痛苦難當。

孤家寡人,指的就是皇帝,每一代皇帝他們都是孤獨的,也是寂寞的。

大炎王朝建國近千年,除了個別皇帝比較荒唐之外,大部分的皇帝都無比的勤政,尤其是在炎惠帝到炎武帝,這三代帝王當中,都以勤政而聞名,三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全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放在早朝來說,但是,放在朝堂議論的,往往都是大事兒,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可能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早朝之後就是小朝會,早朝不是天天開,可御書房內的小朝會卻是天天有,除卻長安本地的奏章之外,每天從全國各地遞交上來的奏折,是海量的,這些奏章先是遞交到六部,由六部尚書侍郎過一遍,擇重送往門下省,交由門下省的官員審核,若是審核通過,再遞交皇帝的書案之上。

往往在這番篩選之後,能送到皇帝書案上的奏折,最多也就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畢竟,大部分外地的奏折上陳述的東西,六部自己就能解決,即便無法徹底解決,也能拿出一個相對于的章程來。

可即便如此,大炎王朝三十六洲,即便一洲只有一道奏折,那也有三分之一的奏折送到御書房,十二本奏折,往往都是十二件大事兒,每一件事處理起來都很麻煩,批閱奏折可不是批閱考生的試卷,勾勾圈圈一番就可以的。

這還是例常的奏折,還不包括軍中邸報、捷報、戰報,以及各大藩王的奏報,另外,還有長安官員的各種奏章,長安官員的奏折,五品以上的奏折都會出現在御書房的書案之上。

除此之外,還有不良人、影衛、蛛網等秘密機構的密報,這些事情都需要皇帝去處理,單單就這些事情,李建民就要花費很長的時間去處理。

官員有休息之日,可皇帝每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二個時辰,皇帝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當然,也不是說所有的奏折都需要皇帝親自去處理,大部分奏折送到御書房之後,皇帝都會讓人大致分一分,按照輕重緩急,事情大小分類,他只處理那些重要的,迫切的奏折,剩下的奏折在大致看過之後,就會送到中書省,交由他們處理。

中書省就是以徐肱領餃的部門,他們在拿到奏章之後,會根據實際情況,拿出一定的章程出來,然後交由皇帝審核,若是得到通過的話,自然就按照這個來,由門下省做出具體的章程出來,再交給尚書省,由他們負責具體實施,若是中書省拿出的策略跟皇帝想的不一樣,或者有很多人反對的話,就會放在早朝上商榷,有了結果之後,再執行下去。

一年有四季,四季當中以春冬兩季最為忙碌,春季自然不用多說,正是萬物復蘇,開墾播種的農耕季節,祭祀,祈福,發放種子農具等等,都需要在春耕之前做好,而冬季是一年的結尾,在這個季節當中,先是對這一年的總結、評核,有功就賞,有錯就罰,然後對來年的規劃,之後就是各種為過年而準備的活動。

這兩個季節,不但皇帝很忙,文武百官也很忙,通宵達旦的工作是常有的事情。

炎武帝李建民在批閱完手里的一本奏折之後,剛剛合上,身邊的貼身太監就第一時間結果,放置在一旁,而炎武帝順手拿起了另外一本,不過,他只是把奏折拿在手里,並沒有急著打開。

「現在什麼時辰了?」

「亥時一刻。」

「哦,亥時了啊。」炎武帝有些恍若隔世的說道。

「時辰不早了,陛下也該歇息了。」

李建民看了一眼手里的奏折,有些猶豫,大部分的奏折都已經批閱完畢,只剩下一些不算太重要的奏折,批閱與否都不打緊。

「梅花開了沒?」李建民在沉吟片刻,突然問道。

小太監微微一愣,隨即連忙說道︰「開了,不過開的不多。」

「是梅園的,還是如煙別苑的?」

「如煙別苑。」

「哦。」

李建民哦了一聲,然後就丟下手里的奏折,站起身,說道︰「走,去如煙別苑。」

「喏。」

小太監聞言,恭聲答道,然後就準備出去安排一番,然而,李建民卻開口道︰「就我們兩個人去吧。」

說完,也不等小太監說什麼,李建民就徑直朝門外走去,而小太監也不敢多嘴,連忙跟上。

走出御書房,寒風吹過,炎武帝沒來由的打了個哆嗦,跟在身後的小太監,第一時間拿出一件狐裘給炎武帝披上,口中則說道︰「寒冬臘月,寒氣深重,陛下要保重龍體啊。」

李建民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御書房內外是兩個感覺,雖然自從決定西征開始,李建民就下旨縮減皇宮內的吃穿用度,可在這個寒冷的季節,該有的取暖設備還是有的,御書房內有一火盆,無煙的碳火,十二個時辰不停歇的燃燒著,使得御書房內像是春天一般溫暖,讓人感受不到絲毫的寒冷,可走出御書房就不一樣了,寒風一吹,一股侵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如煙別苑不在皇城之中,而是緊挨著皇城的東邊。

院子很大,佔地極廣,門前有一條內城河,水是活水,種植了不少荷葉,待到夏天的時候,整個河面飄滿了荷葉,荷花爭奇斗艷,煞是好看,若是有閑心,可以泛舟游河,采集荷花和蓮子。

在院子周圍,種植了很多桃樹,待到春天萬物復蘇的時候,整個如煙別苑都被桃花包裹著,異常的絢麗多彩,因此如煙別苑又被稱之為桃花苑。

在院子當中,又有三塊佔地極大的花園,一塊用來種植牡丹花,一塊用來種植桂花,還有一塊則用來種植梅花,除了這些花卉之外,院中還有各種名貴花木,可以說,整個如煙別苑絲毫不亞于皇宮的御花園,甚至很多御花園都沒有花卉,在這里都能看到。

院子當中,有一人工湖,這個人工湖建造的時間不長,卻耗費人力物力財力極多,這方人工湖連接著外面的內城河,在湖的正中心,有一涼亭孤零零的矗立著,若想要去往涼亭,需要乘坐小舟。

李建民在走出御書房之後,並沒有更衣,只是披著一件狐裘,手里握著一個小暖爐,帶著小太監就來到了如煙別苑,待到來到湖邊之後,由小太監劃舟,二人就直奔涼亭而去。

抵達涼亭之後,李建民就獨自一人登上涼亭。

涼亭不大,可收拾的異常干淨,在李建民沒來之前,就有人放置了一個小火爐,小火爐上正溫著一壺桂花釀。

涼亭當中有一石桌,石桌上放置了一副棋盤,棋盤也好,棋子也罷,都是尋常物件,棋盤由梧桐木制成,梧桐木的年份不短,最起碼有兩三百年,整個棋盤取自最好的一段木頭雕刻而成,只可惜,其做工拙劣的很,棋盤凹凸不平,邊角更是參差不齊,即便是棋盤上的線條,也有些歪斜,顯然,這是一個門外漢做的,白瞎了這麼好的木頭。

但是,李建民在看到這副棋盤之後,卻異常的欣喜,因為這是他自己做的。

棋盤很粗糙,棋子也很普通,就是一般的鵝卵石雕刻而成的,分為黑白兩色,不過,相對于棋盤,棋子做工就精美的多,雖然不是出自大家之手,可也是不俗,黑白兩色棋子早已經被摩挲的無比的圓潤。

登上涼亭之後,李建民坐在鋪有軟墊的石凳之上,伸出手捻起一顆棋子,落子天元,然後抬起頭,看向空空如也的對面,笑著說道︰「你教我的,該你了。」

無人回答,只有寒風吹拂湖面的聲音,蕩起陣陣漣漪,而李建民則收回視線,轉過頭,看向小火爐上桂花釀,拎起來,倒了一杯,放在鼻尖聞了聞,抿了一小口,說道︰「喝了這麼多年的酒水,還是你釀造的桂花釀最好喝,現在的桂花釀好喝是好喝,就是有些差強人意。」

說完這句話,李建民就仰起頭,一飲而盡杯中酒,然後那張略顯蒼白的臉頰,瞬間變得無比的紅潤,一雙眼楮也變得迷離和朦朧起來,一只手撐在石桌之上,單手托腮,手里把玩著酒杯,看著黑漆漆的湖面,神游萬里,口中喃喃自語。

微塵陌上,冬的雪,是這個季節應該有的顏色,清白芳華,荼蘼盡是。

天地也只是染了清素的色澤,在你的梅園,  靜靜開著了一朵素馨的花蕾,這是當年你親手種植的。

冬白綻放在枝頭,搖搖欲墜,是我在這個季節的酒盞里,  努力尋覓著你的樣子,就像尋找舊年遺存下的裂帛上雨滴落下的聲音。

你的心,如山澗溪流的清朗明澈,有的是干干淨淨,有緘默,有相存,藏了如許山清水秀。曾許下的一紙情懷,  書寫下的淡墨,  似乎比冬藏更多一些,雖然,隔著了一個季節的花兒的顏色。

其實,你就是我隔了季節的花兒,如兩支山風吹不落的雪花,凝視彼此,緘默,心會,不與風動,不和雨纏,繽紛著,相思無傷!

是你將心意澹然,靜若山桂麼?是你以言語作線,為歲月做裳麼?是你把澄然的冬水,做了你微瀾的心事麼?還是你把冬蟲的呢喃,做了你的相思?!

這份懂得,我想擁之。

在草木埋沒的季節,  如果把相思排列成高亢的音符,為你寫上柔然的句子,染上五顏六色,讓絢爛綻放在每一個花枝,然後,都開成芬芳的酒盞,面盛滿你的模樣,那麼,你可知?離冬最近的,是我的眼楮,離你,最近的,  ——是我的心。

季節,總是會冬去春來的,由不得我們自己,所以,我對你的念,總會在季節變換,百花綻放的時節,更多些。

很多時候,我會寫上淡墨,蘸上你的余香,留給別人一紙情懷,讓對你的念比平時多那麼一點點,所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因為,你老是不再出現。

我輕輕拾起你丟給我的曾經,在雪花淺舞的冬節,把眷戀生蕭成草木,多好!

我不管怎麼樣,都是還記得你的樣子的,  ——沒有七種色彩,只有你歡喜的素白顏色,在風天里,在雪花里,奔跑起來,歡笑起來,動起來,隨四季的風,淺舞。衣袂翩翩的你,白衣勝雪!

素素的,天空有了雪,你的一紙情懷呢?難道,還讓我的筆,蘸好墨,寫一闋你熟悉的歌!

你從來都不會說,總是羞澀低眉,緘默不語。可我知道,冬天,冷了後,只有那一束青梅,  就種在歲月  的心田,  並且開成了一道粉白的花景!而我用一盞煮好的老酒,添了梅花的酒曲,不加水的,老白干,與你一杯肝腸寸斷!

我把念,寫進冬天,把向往寫進春天,好麼?因為,我想,若多年以後,那一盞溫酒,是你帶來的,暖了這一世的時間,那麼,我寧願,我是你手心握著的那枚杯盞,因為,——酒盞里有你的繁華翩翩。

這世界花好月圓,也清風明月,然而,美麗的故事,也在每一個你在或不在的日子里流連,可,酒干了倘賣無!

坐在冬晚的石凳上,圍爐煮酒,看著眼前的棋盤,想著你的樣子,就似與一知己就著青梅煮酒,是酒在心里化作了暖,如隔著一支風花的燦爛,在心里晴朗的歡喜。你曾經靜穆的樣子,還有那些關懷的語言,點點滴滴在我心頭,如果可以,我擁,則安;你來,正暖!

因為,我的孤獨和寂寞,與你有關!

冬意如深戀,有美麗故事,是你以上一個季節的從容姿態,從我眼前來去了,走過。留下的影子很像水面的微漣,  就好像你的或憂傷,  或美好的記憶,在酒盞里,經年以後,依舊余溫含香,著手清淺。

多少男女佳話,多少痴情的誓言,在記憶的青澀年華里,留下的印記,是否還在——我想問,你路過了我的窗,還是你路過了我的門,或者,還是你走進了我的城?

我把青梅的樣子寫進酒盞,把念你的心情寫進冬天,讓風來時,過得淺淺,讓雨滴時,來得翩翩,讓我的窗,你敲過;  讓你的門,我經過!然後,你敲了我的窗,我過了你的門,然後在某個春天,你進了我的城。就似你把我的青色衣裳洗淨,迭起,放進我早年的櫥,里面有樟子,你說可以防蟲蛀。

你把青梅種在春天,我把老酒煮在冬天,然後,我的心意澹然,多想在多年以後,在冬雪搖搖的枝頭,剪下那一點你歡喜的花,放在酒盞,慢慢融化,融化成你那張逐漸老去的傾國傾城的臉,臉頰之上還帶有微笑,在我耳邊笑問︰︰「看看,我老了麼,老家伙!」

花好月圓的時光肯定不可能常在,清風明月的日子也老是不會經常來,並且還會有淒風冷雨時常夾雜在歲月的中間,但我想,如果,一旦許下心願,在願望的衣襟上一針一線的縫上希望的線頭,那麼,日子定會有茶香,有飯香,  有清寧的歌唱!

每一次,我知道,我的冷墨殘字,很多時候都無法表達我的感想,但我知道,就算零零碎碎的語言,只要可以在自己鐘愛的人面前表達,都是人世間最美好的傳達!如果,愛你,不是你隨時在我面前,而是我心里隨時都有你存在。因為,你一直都在!

但願,可以在余生里,溫一盞酒,等你來,慢慢的飲;  但願,可以在等你的余生里,種一束梅,等你來,細細的品!

落座于冬,沒有憂傷,也沒有惆悵,把與你的過往,慢慢的品讀,靜靜回想!

一壺酒早已喝完,李建民看著黑夜,喃喃道︰「若今生迷局深陷,射影含沙。便許你來世袖手天下,一幕繁華。  你可願轉身落座,掌間朱砂,共我溫酒煮茶。」

「若今生執罔虛幻,已成落花。便許你來世雪掃眉發,執手天涯。你可願青絲綰正,笑靨如花,借我一世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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