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歐陽家族的危機

沈言被譽為大炎第一言官,有人將其稱之為獬豸,炎武帝更是在私底下稱其為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戲稱茅石。

大炎王朝雖然以武立國,可相對于其王朝,大炎王朝在言論這方面,還是比較寬松的,不會因言獲罪,也有不殺言官的潛規則。

當然,任何一個王朝,都有其弊端所在,雖然大炎王朝不會因言獲罪,可在之前的滅佛,滅道的活動當中,還是有不少人,因為言語不當而被拖到午門斬首,在那段時間里,私藏佛經道籍,都會受到責罰,在滅佛和滅道最嚴苛的時候,還興起了一段時間的文字獄。

所以說,在皇權時代,沒有什麼是一定的,也沒有什麼規矩是不可以打破的,只是,那次滅佛滅道行動之後,雖然把佛門和道教驅逐出境了,可也讓大炎王朝遭受重創,在後來的皇帝上位之後,對待佛門和道教變得逐漸寬容起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才有了不殺言官的潛規則。

所有規則和秩序的締造,都是以鮮血和性命作為鋪墊。

在不殺言官的規則出現之前,歷代言官大多數都是選擇明哲保身,即使需要說點什麼也會斟酌再三,把話說的密不透風,溜光水滑,充分體現了高超的政治智慧,畢竟,話說不好,可是會掉腦袋的。

可是,在不殺言官的潛規則出現之後,因此言官的風險降低了很多,說得好能流芳千古,說不好最多不過是個貶官,因此涌現出了一大批著名的言官,什麼事情都去彈劾,而這樣的結果就是,很多事情的工作效率降低了,大部分人的精力都放在了吵架辯論上面,甚至在最嚴重的時候,出現朝令夕改的滑稽場面。

可是,到了炎宗帝在位的時候,這位從九子奪嫡當中一路殺出來的帝王,開始大大的削弱了御史台的權利,說話可以,但是得小心說話和做事,雖然說不好不會殺頭,可做不好事兒,可是會砍頭的,這讓很多想借此揚名的言官不敢像以前那般啥也不管,看到不順眼的就去彈劾。

到了炎惠帝、炎文帝和炎武帝這三代君王在位的時候,對言官的權利有所增加,這也導致言官逐漸崛起,不過,雖說權利有所增加,可說不好話,做不好事兒,而丟官罷職的言官也大有人在,沈言只是一個例外而已。

人們戲稱沈言為獬豸,是因為獬豸是上古時期的一種妖獸,而且是依附人族的一種聖獸,,據說其長得像麒麟,能分辨是非曲直,善惡忠奸,發現奸佞就會用角把他頂倒然後吃下去,是「公平正義」的化身。

沈言作為御史台大夫,在其為官的這四十多年的時間里,被其彈劾的官員茫茫多,可以這麼說,凡是有資格站在金鑾殿上的官員,都沒有不被他彈劾過的,當然,那些不在金鑾殿的官員,也有很多被其彈劾的,其中有些人因為其彈劾,丟官罷職,甚至是被處死的,這種人不在少數,而有的的人離開了長安,被外放到其他洲為官,混的好壞就看他們個人能力了,還有些人則至今還位列朝堂之上,他們不但沒有被責罰,反而被重用起來,其中就包括宰相徐肱,還有僕射房巨鹿等等。

在沈言這一生當中,有兩個人他不曾彈劾,一個是大柱國許淳,還有一個就是藩王越王,這二人沈言只見過許淳,但是,許淳從踏入政途開始,一直到他因謀逆而被誅,二人都不曾私底下見過面,更不曾有過言語交流,而越王李穗就跟不用說了。

在許一凡想著沈言這個人的時候,歐陽奇也趁機把歐陽家族的危機一一道來。

這件事,起因是十五年前的那場玄武叛亂,不過不是叛亂本身,而是叛亂平息之後發生的一件事兒,這件事跟大皇子有關。

在元符二年,玄武叛亂發生之後,炎武帝的嫡長子,李建業的兒子,還有許淳的兒子,在那場動-亂當中丟失,同時,在這三個丟失的同時,跟其同一年出身的孩子,在長安還有很多,也在那場動-亂當中丟失,其中就包括歐陽鶴軒的大兒子。

很多人以為歐陽奇是歐陽鶴軒的嫡長子,其實不是,在歐陽奇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不是歐陽鶴軒原配所生,而是小妾生的。

當時,叛亂發生的時候,歐陽鶴軒正好帶著小妾在長安辦事兒,恰好遇到了那場叛亂,而他們的孩子也在那時候丟失了,事後,當叛亂平息之後,開始追查皇子和叛黨余孽的時候,有不少孩子被找到,但是,找到的卻全都是尸體。

在那場叛亂當中,除了許淳等人的殘黨舊部之外,還有一股神秘的勢力,在暗中爭奪那三個身份非比尋常的孩子,長安城內丟失的那些孩子,全都是用來掩護這三個孩子離開長安的障眼法,據事後統計,長安城當時丟失的孩子,有百余人,男女皆有,而找到的只有十之七八,其中大部分孩子在被找到的時候,男孩無一例外都死了,女孩有的死了,有的還活著。

按理說,歐陽鶴軒自己丟了孩子,在面對朝廷盤查的時候,應該如實道來,可他並沒有,他選擇隱瞞了這件事,他只是承認自己的小妾懷孕了,但是卻對外說孩子天夭了,也就是流產了,那名小妾更是死在了長安當中,歐陽鶴軒說是難產死的,可事實卻是,她是被歐陽鶴軒親手殺死的。

沈言彈劾的事情,不是歐陽鶴軒隱瞞不報自己曾有一子的事實,而是他曾經去過如煙別苑,這才是歐陽家族真正的危機所在。

如煙別苑是皇家別苑,同時又是皇家禁地,是在李建業登基稱帝之前就建立的,不過,那個時候,如煙別苑只是一個皇家院落,還不是禁地,可是,在其開始奪嫡並且登基之後,如煙別苑就淪為了禁地,在十六年前,玄武叛亂發生的時候,如煙別苑成為了一片火海,最後淪為一片廢墟,雖然在之後重建起來了,可依舊是禁地般的存在。

如煙別苑里有什麼,是何人的居所,住著什麼人,這些問題至今都是謎,有人說,如煙別苑是炎武帝稱帝之前的潛邸,類似于東宮太子府的存在,也有人說,如煙別苑是炎武帝用來金屋藏嬌的場所,就像蓋庭鶩在關城的金雀樓一樣的地方,還有人說,如煙別苑是皇家用來囚禁妖女夢流煙的囚籠。

總而言之,關于如煙別苑的傳說很多,可事實真相到底是什麼,無人可知,但是,有一件事值得注意的是,當年炎武帝初登大寶,選擇御駕親征,北伐北蠻的時候,皇後、藩王李建業的王妃,還有許淳的妻子,都待在如煙別苑當中,在玄武叛亂發生的時候,如煙別苑被付之一炬,里面的人據說一個都沒逃出來。

炎武帝在回到長安之後,曾經下令刑部和大理寺,匯同不良人,共同調查如煙別苑失火的事情,凡是跟如煙別苑有關系的人,不管是守衛也好,還是奴僕丫鬟也罷,即便是挑柴送菜的人,都被這三大機構找到,逐一問話。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些人在被他們找到帶走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有人說他們被以叛黨的名義給誅殺了,也有人說他們被囚禁在某個地方,可能是大理寺的密牢,也可能是不良人的死牢,還要有人說,這些人被訓練成了一支特殊的部隊,分散天下各地,尋找那失蹤的三個孩子。

沈言彈說歐陽鶴軒進入過如煙別苑,看似是天方夜譚,畢竟,一介商人,沒有任何功名在身,別說進入皇家別苑了,就是靠近半分,就會被驅逐,甚至當場格殺,然而,事實確實,在那場動-亂當中,尋常人進入皇家別苑,也不是不可能。

沈言說的這番話,也不是空穴來風,而是他這十多年來,不惜耗盡家產的不懈努力之下,才得到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在前段時間,更是被不良人證明了其真實性。

沈言之所以這麼做,不單單是為了尋找到大皇子,更重要的還是為了尋找到許淳的兒子,這位一生不曾有朋友,也不曾有子嗣的老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找到許淳的兒子,這件事,滿朝文武都知道。

這條消息來源,是源于曾經給如煙別苑送過菜的菜農口中得知的,而這個菜農恰好又是沈言的鄰居,二人算是半個朋友,這個老人也沒有子嗣,在臨終前的時候,硬撐著一口氣,等到沈言,然後把這個埋藏了很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只是,讓人感到疑惑和不解的是,在沈言拿到如此充分確鑿的證據之後,炎武帝卻沒有什麼表示,更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沈言說起這件事之後,當天晚上,那個菜農的家就失火了,而這個菜農的所有存在的證據和痕跡,在第一時間被抹除的干干淨淨,就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來過這個世界一般。

不但菜農在京城的一切痕跡被抹除了,其九族也在第一時間消失無蹤了,百來號人居然在第一時間消失無蹤,出手之人的力量之龐大可想而知,而在大炎王朝能做到這一步的,似乎只有那位身著龍袍的男人了。

在沈言離開御書房之後,炎武帝召見了歐陽睿,二人在御書房密談了半個時辰,期間談話無人可知,因為御書房內只有他們二人,不但太監宮女都被驅逐了,就連隱藏在暗處的影衛,都罕見的被揮退下去。

歐陽睿在離開御書房之後,先是去戶部坐值,下值之後,他就直接離開了長安城,回到了鄜洲城,回到鄜洲城之後,歐陽睿和歐陽鶴軒在書房待了兩個時辰,然後這位年歲不小的老人,又連夜趕回了長安。

在這之後,長安城還是長安城,歐陽睿還是歐陽睿,並沒有因為這件事受到影響,而沈言也罕見的消停下來,不在彈劾任何人,這讓滿朝文武很是不習慣,但是,因為這個變化,使得朝堂上的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本來,這些事兒,歐陽奇是不知道的,可是,在前不久,關城內亂的事情傳到鄜洲城之後,歐陽鶴軒找到了這個嫡長子,語重心長的說了一番話,言語之間有交代遺言的意思,最後就是讓歐陽奇想辦法,無論如何也要找到許一凡和李承德,請求他們幫忙。

听完了歐陽奇這番講述之後,許一凡的眼神變得迷離而深邃起來。

對于歐陽鶴軒的大兒子,當年到底是早夭了,還是出現了別的變故,許一凡並不是很關心,想必歐陽奇也不會太在意,許一凡關心的地方有六個。

第一,如煙別苑為何淪為禁地?當年那場玄武叛亂發生之後,為何如煙別苑會被殃及,還有如煙別苑內居住的到底是何人?以及當時聚集在如煙別苑的女人,除了當今皇後之後,其他人好像都死了,那皇後娘娘又是如何幸存下來的呢?

第二,抹除菜農存在痕跡的人到底是誰?會不會是炎武帝?如果是炎武帝的話,他又為何要這麼做,既然做了,為何不做的干淨利落一些,比如想個辦法處死沈言,然後以雷霆手段收拾掉歐陽家族,這種事情對于一個皇帝而言,想要做到,輕松的很,更讓許一凡感到不解的是,菜農只是給如煙別苑送過菜而已,他又能知道多少呢,還有他說的哪些話,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有待商榷。

更重要的是,菜農既然曾經跟如煙別苑有過關系,那當年刑部、大理寺和不良人三家協查之下,為何漏掉了此人呢,到底是無意間漏掉的,還是有人故意為之的,亦或者這個人跟如煙別苑其實沒有什麼關系。

如果抹除其痕跡的人不是炎武帝,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他這麼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一個跟如煙別苑有關聯的人,卻成為了大炎第一言官的鄰居,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推敲。

第三,從現在的情形來看,炎武帝似乎並沒有要追究這件事的想法,歐陽家為何說他們危在旦夕呢?難道他們真的參與了當年那場叛亂,或者說,他們沒有參與叛亂,而是參與了皇子失蹤的事情。

若是這樣的話,在三大機構十多年的追查之下,怎麼可能一點兒痕跡都不顯露出來,歐陽家族有這樣的實力嗎?

許一凡看著歐陽奇,眯起眼楮,暗暗搖頭,歐陽家族沒有這樣的實力,若是有的話,歐陽睿現在也不可能只是一個戶部主事。

假設歐陽奇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話,那有一點兒是可以肯定的,歐陽鶴軒當年在京城,肯定做過些什麼,或者是看到了些什麼,亦或者他知道了某些事情,而他知道的事情,才是歐陽家族真正的危機所在。

第四,即便歐陽奇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可這跟許一凡還有李承德又有什麼關系呢?

李承德不去說,他是越王之子,本身就是皇家成員,越王的職責是鎮守薊州,不會干預王朝權利的更迭,即便他想干預,皇帝也不會答應的,滿朝文武大臣也不會答應,若是李承德真的幫歐陽家說話,那歐陽家只會死的更快,更徹底。

而許一凡跟這件事也沒有什麼關系,先不說他跟歐陽奇才認識,即便是老相識了,在這種可能被牽連的情況下,也不會輕易選擇出手的。

對于功利心極強的許一凡而言,歐陽家族還不值得他如此冒險,即便他願意幫忙,能幫到多少,尚未可知,甚至還可能因為他的幫忙,使得這件事變得更加復雜。

最讓許一凡想不通的,還是歐陽鶴軒為何要讓歐陽奇來找自己,他自己為何不來,而且既然到了家族生死存亡的時刻,想請許一凡幫忙,辦法也有很多,為何選擇在包袱齋,以那種蹩腳至極的手段引起自己注意呢?

還有最後一個地方。

想到這兒的時候,許一凡抬起頭,看向坐在一旁靜悄悄,充分扮演著一個吃瓜听眾的諸葛獨孤,事關歐陽家族生死的大事兒,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那為何他要讓諸葛獨孤在場呢,而且從一開始的時候,歐陽奇的目標好像就是諸葛獨孤,或者說,歐陽奇一直以他的方式,在把諸葛獨孤推到許一凡這邊。

這就很有意思了。

諸葛家族是襄洲的世家,歐陽家族是鄜洲的世家,兩者之間沒有什麼關聯,為何歐陽奇會如此不遺余力的把諸葛孤獨牽扯進來呢?

從歐陽奇屏退所有人之後,其下跪也好,祈求也罷,諸葛獨孤就像是個局外人一般,對歐陽奇的話絲毫都不感到意外和驚奇,這讓許一凡很疑惑,同時也很好奇,但更多的還是謹慎和戒備。

此時此刻,許一凡有種置身棋盤,有人在以他為中心下棋的感覺,這讓許一凡很是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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