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涼州刺史韓德厚

涼州城。

李剛自從就藩,來到涼州之後,盡管異常的低調,不怎麼跟朝中官員來往,可燕王府依舊門庭若市,每日都有人尋找各種借口,進入燕王府拜訪。

然而,現如今的燕王府,不敢說門可羅雀,但是當初門庭若市的繁華場景,卻不復存在了,理由也很簡單,燕王突然起兵了,雖然還沒有說造反,可觀其架勢,也距離造反差不多了。

西北三洲,外加一個庭洲,攏共四洲之地,其中屬涼州最大,其次才是西洲,在這四洲之地當中,最繁華和富裕的還是涼州,其繁華程度絲毫不比中原的州郡差多少,但還是有一定差距的。

西洲刺史是封智鑫,沙洲刺史是蒙楠,這二人都是先帝時期的兩榜進士,其才華無需多說,本應該留在京城任職的,卻被丟到了這偏遠的西北,一干就是幾十年。

涼州刺史是韓德厚,其不是進士出身,以前只是炎武帝身邊的一個奴才而已,在先帝駕崩之後,炎武帝繼位,一躍成為天子,韓德厚這個跟隨炎武帝多年的奴才,也一躍成為朝中官員,曾經在炎武帝御駕親征的時候,伴隨其左右。

在玄武叛亂之後,許淳被誅殺,其黨羽誅殺的誅殺,流放的流放,而昔日涼州刺史,正是許淳曾經的部下之一,也在那場叛亂之後,被罷官流放,而韓德厚就是在那個時候,因為在北伐的時候,立下了不少功勞,再加上其本身文治武功都格外的出眾,就被丟到了涼州擔任刺史。

因為玄武叛亂的事情,影響很大,當時涼州的官場,被打的七零八落,人人自危,韓德厚來了之後,並沒有繼續追究此事,而是迅速的建立的自己的班底,只用了半年時間,就穩定了動蕩不安的涼州,站穩了腳跟。

不得不說,韓德厚雖然不是科班出身,做事卻十分的老練,可謂是滴水不漏,不管是為人,還是做事兒,都十分的圓滑,畢竟是在天子身邊長大的人,沒有點兒過硬的本事,是不行的。

在韓德厚擔任涼州刺史一年半,整個涼州被其捋順之後,燕王李剛就選擇了就藩,來到了涼州,過上了閑人的生活。

現如今,燕王居住的燕王府,就是韓德厚在來到涼州城之後,親自監督建造的,其格局非常迎合了燕王的喜好,李剛在來到涼州,看到燕王府之後,甚是喜歡,由此可見,韓德厚此人的為人之道的高明所在了。

韓德厚雖然是涼州刺史,可是,每當涼州發生大事之後,韓德厚都會登門拜訪燕王府,詢問燕王的意見,盡管大多數時候,燕王並沒有給出任何意見,但是,韓德厚每次都來。

如此作態,有人稱贊韓德厚會做人,有的人則十分的鄙夷此人,認為他就是燕王的狗腿子,至于外人怎麼說,韓德厚從來不在意,依舊我行我素。

在涼州,刺史韓德厚和燕王李剛的關系好,那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不過,不管是燕王,還是韓德厚,都只做自己本分之內的事情,本分之外的事情,從來不管,燕王只是當了一個賦閑在家的王爺,對于一洲的政事從不過問,而韓德厚也做著一個臣子該做的一切,不失禮儀,讓人無可指摘。

然而,在燕王起兵,迅速的佔領了庭洲之後,很多人都以為韓德厚會第一時間倒向燕王李剛,可是,出乎所有人預料的是,韓德厚並沒有這麼做,自從燕王起兵之後,韓德厚就再也沒有登燕王府的大門,兩個人從之前的如膠似漆,變成的老死不相往來。

據說,最先知道燕王起兵的人,就是韓德厚,也是他第一時間把燕王起兵的消息,通過密折傳遞到了京城,也送到了康城。

在這兩份密折送出去之後,韓德厚就閉門不出,過上了閑人的生活,倒不是他故意消極怠工,而是因為在燕王起兵之前,他刺史的權利就直接被架空了,無事可做,自然只能賦閑在家了。

現如今,涼州的官員,有一半人選擇倒向燕王,還有一部分人選擇了作壁上觀,還剩下一小部分人,選擇站在了燕王的對立面。

一般遇到藩王造反,凡是那些站在其對立面的人,下場往往都很淒慘,不是被殺,就是被囚禁,然而,李剛卻沒有這麼做,他只是架空了這些人,讓這些人無事可做,只能賦閑在家,只要你不主動跳出來搞事情,李剛也不會把你怎麼樣,如果你想離開涼州,那也可以,李剛不但不會阻攔,反而會贈送盤纏,可謂是仁至義盡。

然而,真正選擇離開的人,卻少之又少,不是他們不想走,而是走不了,涼州的大部分官員,基本都在這里任職很多年了,家都安在這里,一家老小都在這里,走又能走到哪?

再說了,現在兵荒馬亂的,一個搞不好,就要死在半路上,與其這樣,還不如選擇留在涼州。

對待反對自己的人,李剛采取了懷柔的手段,而對于那些主動倒向他的人,李剛也是來者不拒,但是,卻也沒有給出什麼承諾和好處,這讓這些人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殷元魁不知道燕王想要做什麼,朝廷也不知道燕王想要做什麼,而涼州官場上的人,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涼州之外的局勢很緊張,涼州內的局勢,卻很平靜,平靜的讓人感到詭異,平靜的讓人心慌——

涼州刺史府。

韓德厚賦閑在家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四十多歲的人,看起來卻像五十多歲的人,頭發依舊黝黑,可額頭上的皺紋,卻是常人的兩倍之多。

出生于京城的他,來涼州之前,也是一個細皮女敕肉的白面書生,可是,在來到涼州之後,卻很快變成了一個糙漢子,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誰讓西北的風沙太過于酷烈了呢。

盡管貴為一洲刺史,是封疆大吏了,可是,韓德厚的府邸卻很尋常,就是一般人間的二進出的院子,單從其住宅來看,也就是一個一般的富貴之家而已,算不得多好。

這倒不是韓德厚故意為之,而是因為他剛來此地的時候,就住在這里,這棟宅子,是炎武帝親自出錢給其購買的,宅子雖然不大,可畢竟是御賜之物,豈能當尋常宅邸處置,而這一住就是十幾年。

雖然飽受了十幾年西北風沙的摧殘,韓德厚的皮膚和當地人一樣,變得無比的黝黑,可其長相卻還保持的很好,韓德厚的長相一看就是讀書人,凡是看到他的人,都會用四個字來形容他,溫文爾雅,或者是文質彬彬。

韓德厚雖然沒有功名在身,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文韜武略更是不在話下,其才華不輸給那些書香門第的人,只不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這些都是小道,用來陶冶情操還可以,卻不能當成主業來做。

到了涼州之後,韓德厚極少作詩作賦,除了偶爾在下下棋,畫畫畫之外,更多的還是看書,自從賦閑在家之後,韓德厚不但不覺得憋屈,反而很高興,因為他可以停下來,歇一歇,專心寫字、畫畫、下棋、撫琴,有事沒事的還養養花,溜溜鳥,小日子過的也很滋潤,至少比他做刺史的時候,還要滋潤很多。

今日。

韓德厚在用過早膳之後,先是看了看他養殖的花花草草,給籠子里的鳥喂喂食兒,就去了書房,開始提筆寫字。

韓府的人並不多,除了韓德厚的正妻之外,還有三個小妾,另外就是一個小兒子,還有兩個女兒,除此之外,就是府上的一些雜役僕人,人不算多,滿打滿算,也就三十余人而已。

韓德厚的四個妻妾,除了最小的小妾之外,長相都不算出眾,不是鐘鳴錦繡之家的大家閨秀,長相只能說一般,跟很多刺史的妻妾無法相比,其正妻姓李,曾經是炎武帝潛邸中的丫鬟,兩個人出身差不多,年齡也差不多,算是自由戀愛,最後在炎武帝登基之前,就將李氏賞給了韓德厚。

韓德厚四個妻妾,正妻是炎武帝賞賜的,二房是北蠻俘虜,至于三房則是昔年他在路邊買下的女婢,後來成為了其妾室,唯獨四房長得最好,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文采有文采,只可惜,是個青樓女子。

既然做了官,自然需要應酬,需要去往一些風花雪月之地,認識一些青樓女子,也實屬正常。

四房姓什麼不得而知,其在嫁入韓府之前,有一個藝名,思思,是涼州城這邊春香園的頭牌,跟韓德厚認識之後,就成為了韓德厚的外室,被其養在外面。

只是,韓德厚在給其贖身沒多久,這件事就被炎武帝知道了,得知此事之後,炎武帝成寫了一封信,在信中斥責了一番韓德厚,然後就讓韓德厚將其娶進門來,而炎武帝之所以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他夫人早就知道這件事,給炎武帝寫了一封密信,哭訴這件事。

娶了一個青樓女子進門,在官場上不算什麼大事兒,只要不是讓其成為正妻,都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不過,被皇帝親自下旨讓其娶妻的,韓德厚不是頭一個,卻也是炎武帝時期的第一個。

此時,書房內,韓德厚提筆寫字,思思在一旁研磨,真可謂是素手研磨,紅袖添香,典型的小資生活。

思思的年齡不大,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站在韓德厚身邊,不像其小妾,反而像其女兒,不過,這種老少配在官場是尋常之事,算不得突兀。

看著寫完一幅字的韓德厚,思思看了幾眼,笑著說道︰「老爺的字不如以前了啊。」

「啊?哈哈」

面對小妾的點評,韓德厚不得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韓德厚點點頭,說道︰「書法一道,荒廢良久,現如今再撿起來,手生的很啊。」

「咯咯」

思思聞言,連忙掩嘴一笑,雖然這是其下意識的動作,可是卻給人一種無比嫵媚的感覺,而韓德厚看到之後,則是會心一笑,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韓德厚也不例外,能將此等尤物收入囊中,韓德厚怎能不得意幾分呢?

「老爺,你真打算就這麼賦閑在家?」思思笑過之後,隨口問道。

韓德厚聞言,微微眯了眯眼楮,也隨口說道︰「這樣的日子挺好,天天可以陪著你們,難道你覺得不好嗎?」

思思笑著搖搖頭,說道︰「好是好,只是」

說到這,思思止住了話頭,沒有再說下去。

韓德厚聞言,轉過頭,看著思思,追問道︰「只是什麼?」

「老爺人在家中,心卻不在,與其這樣,還不如以前呢。」思思幽幽的說道。

韓德厚听完,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伸出手指著思思,笑罵道︰「小機靈鬼。」

不過,笑完之後,韓德厚似隨口而言道︰「身為臣子,應當盡那臣子本分,現如今,需要我賦閑,自然該賦閑了。」

「呵呵老爺真的如此想嗎?」思思卻反駁道。

韓德厚卻笑著搖搖頭,沒有說什麼。

他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需要他怎麼做。

「咚咚咚。」

就在思思還想跟韓德厚說些什麼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進來。」

隨著聲音落下,一個管家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畢恭畢敬的說道︰「啟稟老爺,葛大人來了。」

「哦?」

韓德厚愣了一下,隨口說道︰「他來做什麼?」

思思聞言,接話道︰「應該還是為了那件事而來的。」

「可能吧。」

韓德厚敷衍一句,然後對管家說道︰「請葛大人在正廳稍等片刻,我馬上就來。」

「是。」

管家聞言,轉身離開了,思思則拿起衣服,給韓德厚穿上,一邊穿,一邊隨口問道︰「關于那件事,老爺」

然而,不等思思說完,韓德厚就說道︰「我自有計較,無需多言。」

聞听此言,思思就不在說什麼了,而韓德厚在穿戴整齊之後,就走出了書房。

看著韓德厚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剛才還滿臉笑意的思思,神色逐漸平淡下來,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書案,書案之上有一幅字,只有四個大字,厚德載物。

正廳之中,有一人正在品茶,看到韓德厚來了之後,連忙放下茶杯,站起身,笑著說道︰「韓大人。」

「葛大人。」

雙方簡單的客套寒暄一番之後,就依次落座,各自端著手里的茶杯,開始品茗起來。

這位葛大人不是別人,正是被歹徒劫走的太醫葛明德,現如今,他不但沒有身陷囹圄,反而成為了燕王府的幕僚之一。

葛明德和韓德厚已經是老相識,在很早之前,兩個人就認識,不過,那個時候,兩個人的身份懸殊,葛明德已經是一名名聲在外的御醫,而韓德厚只是一個小小的奴才而已。

只是,多年過去之後,現如今的葛明德處于半隱退的狀態,而韓德厚卻成為了封疆大吏,真可謂是物是人非。

這已經不是兩個人第一次見面了,在葛明德來到涼州城之後,就來拜訪過韓德厚兩次。

第一次來,兩個人只是敘舊,並沒有談論什麼正事,第二次來,雖然依舊是敘舊,不過,卻談論了一件事,想必這次來,也是為了那件事。

這件事也很簡單,就是葛明德勸韓德厚轉投燕王門下,給燕王擔任幕僚,出謀劃策一二,別人可能不知道韓德厚的謀略才能,葛明德卻十分清楚。

只是,在葛明德第一次提出這件事的時候,韓德厚直接拒絕了,這並沒有出乎葛明德的預料,畢竟,韓德厚是炎武帝的人,想讓他轉投燕王門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變的事情。

品茗片刻之後,韓德厚在看到葛明德放下茶杯,準備開口說話的時候,就提前開口說道︰「葛大人,你的來意,我很清楚,道不同不相為謀,此事葛大人不要再提。」

然而,葛明德卻搖搖頭,說道︰「韓大人誤會了,葛某今日前來,不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

「哦?那所為何事?」韓德厚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問道。

「為一個人。」

「何人?」

「許一凡。」

「哦?葛大人提他作甚?」

「呵呵」

葛明德看著韓德厚,笑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這才說道︰「燕王不想此子去往京城,葛某也不想看到此子入京,想必韓大人也不想他入京吧?」

「哦?我為何不想?」韓德厚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頭,一臉不解的問道。

「韓大人何必揣著明白裝糊涂呢,此子一旦入京,當年的事情,肯定會被重新翻出來,那件事,韓大人可是參與者之一啊,到了那個時候,韓大人呵呵」

葛明德沒有繼續說下去了,只是端著茶杯,假裝喝茶,眼角余光卻看著韓德厚,然而,韓德厚卻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只是愣了愣,隨即,笑著說道︰「若真如此,那也無妨,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呵」

葛明德聞言,頓時笑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譏笑,還是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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