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萬軍之中也孤寒(5500)

作者︰溫茶米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萬軍向西,刀槍未棄。

尸骨血色之間,原本無故興戰,渡海而來的暴虐將士,此刻竟然顯示出一股義烈的氣氛,仿佛他們才是無辜遭到迫害的一方,正前僕後繼的試圖阻攔、擊倒「惡魔」的身影。

語言雖然不同,但是眼神的映照,已明了對方的心意,這些人的作態,只換來一句。

「不知所謂。」

嗆!!!

近百條閃耀的刀痕,剛一浮現出來的時候,距離方雲漢的體表已經不足兩寸,靠的近一些的刀光,甚至像是已經踫觸到他金色的衣袍。

然而就在光飛電舞,白駒過隙,即將踫觸的那短暫時間里,忽然一股充沛元氣,無儔大力,從方雲漢整個身體表面,向外擴張沖擊。

淨而不弱,光而不熾的純澈氣勁,卻帶著一股勢不可當的意念,升騰沖舉。

所有意圖施加到方雲漢身上的攻擊全被震開,閃爍的刀痕不分先後的潰散,高擇言整個人都被逼退。

「不知所謂」的評價,這個時候才傳遞到眾多敵將耳中。

沐浴在烈火之中,奄奄一息的平無常雙目猩紅,發出了最後一道不甘的吼聲,當場氣絕。

在他生命的盡頭,映入眼中的,是原本存在于金色軀體上的那些死線,被又一層真氣光輝覆蓋、干擾,所有的線條,再次開始全無規則的移動,根本把握不到確切的破綻何在。

純陽一脈,紫霞心法,鎮山河!

鎮山河的光華充沛未消之時,方雲漢已經裹著滿身流光,身如困龍出關,騰空而起,一步闖入前方戒備退卻的眾多士卒之中。

‘雷火之力,殺的是拿鐵棒的,眾軍之中那個耳朵撲扇不休的家伙卻發出慘叫,緊接著高擇言身上也透出痛苦的情緒。三者必有聯系。’

刀槍斷折紛飛,殘破的兵甲也伴隨著一具具人體被拋飛出去,方雲漢沖入軍陣,其前行速度之快,勢頭之猛,就像是劈開濁海的一道浪頭。

興風作浪,所向無前。

而他心中,還有閑暇針對之前戰中的情況思考分析。

‘高擇言、會飛的、拿戰斧的,甚至那個用鐵棒近身的,都曾經表現過對我出招動作的預判,只不過後幾人反應太慢,有了預判也不能完全逃過我的反擊。’

‘不妨做個猜想,那個正在扇動耳朵的家伙,才是真正做出預判的人,然後他把自己的判斷,同步傳遞給了其他幾個人。’

‘所以,那個長了一對大耳朵的,你是不是听到我的想法了?’

「啊!!」

在眾多士兵中保護下,下馬移動、也是為了方便隱藏身形的樸立,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汗流滿面的他抬頭望去,只見到一片匆忙移動的士兵背影。

這驚慌之下的一眼,沒有看見方雲漢的位置。

但是這一聲驚呼,已經被那個人听見,而那個人心里的想法,也仍然通過樸立的「听力」,傳遞過來。

‘果然是能听到啊。那你再猜一猜,我接下來出哪一招,殺哪一個?’

樸立眼皮睜到最大,瞳孔急縮。

天賦神通,听誹!

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听到別人心中所想,預判出對方接下來的行動,並且可以在戰友之間,構建一個心靈傳訊的渠道,共享多方的訊息。

這本來應該是一種很被人忌憚的力量。

也是因為這一點,在樸立的天賦神通被測出來之後,作為同樣獲得了神賜之心的優秀將領,卻沒辦法出去獨領一軍,但是,除此之外,他並沒有受到更多的打壓。

因為高擇言看中他、敢用他,水師的這些將領,知道他本事的,也願意借重他。

所以樸立的心理,實際上處在一種惶恐與高傲混雜的狀態中,他一邊擔心,自己哪天就因為不小心知道了太多而死于「自殺」,一邊又因為擁有這種看穿心靈的力量,而自覺高人一等。

所以他把惶恐化成敬畏,用來面對高擇言,把自傲用來面對敵人。

可是今天這個敵人,明明遭遇還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卻已經擊潰了樸立的驕傲,像一股陰影籠罩他的全身,扼住他的喉嚨,幾乎要讓他窒息。

‘他要先殺我,救我!快救我啊!!!’

樸立沒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已經從心靈渠道里,向高擇言等人發出十萬火急的求救訊號。

心靈傳訊,優勢在于信息的同步,彼此之間的傳播幾乎不需要浪費任何的餃接時間,而缺點則在于情緒的沖擊。

之前平無常的痛苦情緒,就因為太過強烈,使得樸立、高擇言也接近于感同身受。

而在這個時候,樸立心中那像洪水沒過頭頂一樣的驚恐情緒,也同樣伴隨著求救信號,傳給了其他幾人。

他們無暇多想,全速沖來。

重重包圍之中,方雲漢隨手掃飛了周遭的幾名士兵,一雙手掌在收放揮動之間,忽然凝滯了一瞬間,五指並攏,然後探出的動作慢的就像停止了一樣。

而在此時,數十道刀光閃爍著攻擊。

田懷夢從天空中飛來,羅在心追到方雲漢身後。

一道蒼白的光忽然從方雲漢手掌中射出,隨著他五指張開的動作,光線蔓延滋生,瞬間分裂成無數枝杈,向著千百個不同的方向射出。

那是電光!

起源于他的掌心和五指指尖,一掌探出之後,卻已經曲折蜿蜒,密布在周圍五十米的範圍內。

轟隆——

雷鳴聲起。

附近的人全部都被禁錮在這電光羅網之內。

快到讓那些士兵完全看不見的高擇言,身影也在電光之中浮現出來,至少有七道電枝,觸及他的四肢,和他背後那兩片碩大的蟬翼。

也有閃電連接在他的刀刃上。

遠處的樸立眼中陡然浮現出一點絕望。

猜錯了!

不,根本是反被愚弄利用了。

方雲漢的整體移動速度,是追不上來去之間,不受空氣約束的高擇言,但是近距離揮手出招的速度,卻並不比高擇言遜色多少。

而如果論到內力流轉的應變速度,他甚至還要超過對方一分。

當樸立完全被驚慌主宰了心智,沒有了看穿心靈、提前一步的冷靜預判提醒。

即使是高擇言,也逃不過方雲漢這一手玄天四象,電神掌力。

方雲漢右手一掌電網飛張,左手一掌就凌空拍向高擇言。

這一掌的掌力,其中的特性並非渾厚、剛猛,而是銳利。

空中被掀起了一輪尖嘯,黑氣轟然噴發,其中仿佛連帶著無數鋼針飛射過去。

只是這道掌力剛一發出,旁邊就有一道銀光橫貫過來。

雙刃戰斧立劈而下,知道無法破開方雲漢防御,斧頭鋒刃,卻是直奔那道黑煙掌力所去。

曾經多次劈碎城門的戰斧,如願以償的破入黑煙之中,截斷了方雲漢的這股掌力,但隨即就傳出了一道震蕩的金屬顫音。

斧頭上坑坑窪窪一片,被震得從羅在心雙掌之間,月兌手飛出。

「休想!」

羅在心用金原公國的語言發出這幾個短促的音節,張口嘶吼,大步跨出。

他的吼聲剛起了個調,就暗沉下去,仿佛被一團高密度的流動的水給塞住。

盔甲之下,整個人形都月兌離了頭盔衣袍的限制,化作一道液體奔流,從電網之間穿梭過去,撲向方雲漢。

他化身為水,電力的傷害、麻痹對他來說,都要大大減損。

所以在高擇言都還不能動彈的時候,他卻能飛身撲擊而來。

電光在空氣之中衰竭的速度很快,這個時候,也終于紛紛消失。

方雲漢目視那一道凝而不散的液體咆哮沖擊過來,眉間一凝。

這些閃電看起來只是閃電,實則還摻雜著方雲漢本身的精神意念,不會輕易被導體引走,如果是一般的水流,等同于一個人的重量,被這樣的電網覆蓋,當場就該被蒸發掉一半。

看來這個敵方將領的神通,不能以正常水質來看待。

思緒飛轉間,方雲漢雙手一抬,澎湃的氣流就在身邊洶涌匯聚,隔空馭氣,從周圍那些傷亡的士兵身上,吸扯下一片片甲冑衣袍。

無數雜物從四面八方,朝著那一道液體匯聚過去。

羅在心與方雲漢相隔僅有半尺的時候,所有的液體已經全部被厚重的衣甲覆蓋。

衣甲碎片在方雲漢的內力強壓之下變形,一塊塊薄鐵勾連契合,衣料則塞滿了縫隙,將羅在心化身的液體,封入這個殼子里面。

接著方雲漢一掌拍在人形甲殼表面,在胸口的位置留下一個金紅色的掌印,灼熱的內力匯聚天地之氣,使得甲殼內部飛速升溫。

鐵片都已經燒的通紅,內部卻沒有傳來流水被煮沸或蒸發似的響聲,果然,這種液體的沸點遠比普通的水要高。

方雲漢動念之間,不惜再加幾分心力損耗,掌力轉為「道還太虛」,黑白太極從掌中張開。

甲殼之內頓時傳出迷惘的驚呼,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席卷身心,羅在心剛覺得震驚,隨即就覺得連震驚的情緒也提不起來,意識沉淪,叫聲迅速弱去。

砰的一聲,甲殼四分五裂,液體嘩啦泄出,淌的滿地都是,混入塵土、血水,一片污濁,再沒有半點特殊活性。

這一輪交手,變化繁多,卻只是方雲漢兩招之間的事情。

兩招一眨眼,立殺了羅在心。

周遭眾多士兵,此時才因剛才電網的殺傷,而成片撲倒,更後方的士卒又將涌上。

飛在高空的田懷夢,在側面的一個位置,冒著煙墜落。

方雲漢對他們毫不放在心上,眼神一轉,又落回高擇言身上,身如虛影,一縱半空,劍氣匯聚如流星,追隨指尖劃去。

這個時候,因為電網消失而獲得了些自由的高擇言,正在向下墜落的過程中,忍著四肢百骸的酸痛麻痹,試圖振翅,迎面就見一小團璀璨流星,照眼而至。

「我豈能這般就死?!」

微弱的蟬鳴從翅膀,從刀刃之間傳出。

高擇言怒眉叱須,刀速飛閃,刀光掠過的殘影,就像是一片片被大風吹去的雪花,劈頭蓋臉的把來自刃口的森寒,吹向方雲漢。

叮叮叮叮……

劍指流星,與刀爭鋒。

須臾之間,高擇言已經是兩百多刀揮去。

速度衰減後,他的刀招變化,根基意韻,在方雲漢眼中不過平庸。

縱然是這一息兩百多刀,方雲漢從小臂以下變向應對,轉折勾畫十余次的劍指、劍氣,就足以全部封住。

在這個過程之中,他們一追一退,身影從半空劃過,已經又越過千人上空,深入了整個大軍的中心區域,迫近了中軍大旗所在。

大旗被方雲漢掀起的風,吹的拉直向正西,粗若碗口的旗桿完全凸顯出來。

高擇言直面方雲漢的劍招,只覺得對方手指運轉之間,完美無瑕,沒有一絲可供他利用的喘息之機。

他揮刀閃避的動作越來越緊迫,雖然身在半空,立體作戰,理論上要比在平地時,多出數倍的避讓路線,卻因為四周流散劍芒的威脅,只能直線向後。

 !

高擇言的背,僵硬的撞上了旗桿,旗桿當場折斷,旗面倒卷過來,退後的身影被拖住了一瞬。

寬大的旗面卷來,隔在方雲漢和高擇言之間。

裂帛之聲入耳。

倒卷過來的旗面被一劍斬破,刀芒也在同時,把那布料割成了千百塊碎片。

高擇言從半空墜落,腳一落地,手也落地。

一條握著刀的斷臂,掉在他的軍靴旁邊。

破碎的旗幟,飄灑下來。

一道身影忽然怪吼著,持槍殺向風中飛落的方雲漢。

方雲漢下落的軌跡沒有絲毫變化。

二者擦身而過。

樸立手中長槍斷開,脖子上已經多了一道劍痕,耳朵還在抖動。

他又能听到方雲漢心里的聲音了,可就算他知道方雲漢剛才那一招,會出劍指,會斬向哪個方向,也完全來不及應對。

一道干脆的落地聲響起,方雲漢落在高擇言身前大約四五步的地方。

而樸立還沒有落地,就已經炸成了一團血霧。

因為發現對方生機古怪,方雲漢留下的那一道劍痕,其實蘊含上百條細小劍氣,會從咽喉嫣紅痕跡之間擴張開來,沖擊全身。

高擇言右臂缺失,身形不穩,大量失血,臉色慘白,眼望著方雲漢。

方雲漢本來要一劍斬了他,忽然發現這只軍隊中的將領好像被他殺的差不多了,便將劍氣方向一轉,道︰「你們在海上還有什麼布置,目標是什麼?」

對方遠渡而來,船上還留了什麼布置,未可知也,就算殺光這些登陸的,也不知道那海上會不會因此提前出現變故。

偏轉的劍氣,砍斷了高擇言背後的蟬翼,又隨著方雲漢劍指牽引,在周圍飛行一圈,將想要進攻的一群士兵,斬得鮮血飛濺。

高擇言痛哼一聲,臉上好像更多了一些皺紋,這麼近的距離,就算蟬翼完好,斷臂重傷狀態下的他,也沒有多少把握,從對面這個可怕的敵人手下逃走。

這下斷臂又斷翅,翅膀破裂的地方也流出晶瑩的血。

他虛弱的幾乎想要跌落下去,縱然強自保持不倒,精神氣質也終究一弱再弱,弱到像在顫抖。

身為金原公國的水師大都督,如今身處于自己麾下數萬精銳的軍陣之中,高擇言卻感覺自己像是孤零零身處在冰天雪地之間。

天地空茫,無一處可以憑依,無處不在的都是殺機。

曠野之間,千軍百態,萬千面貌,無一相同,卻在此刻露出出奇相似的神態。

而在六里之外的高坡上,一支隊伍繞行過來,為首者眺望西方,掃過烏壓壓的人群,觸及幾處淒慘血色,臉色驚變。

「怎麼回事?」

範夫從馬上站起,銳目掃視,總算找到了高擇言所在,看清戰況的時候,他臉色霎時又難看了一倍,白的發青。

強制平緩呼吸之後,他指按眉心,念道。

「海浪吹花歸無期,願此寄身向彼岸。」

厚重軍陣之前,方雲漢察覺另有一道遠方目光投注過來,正要轉眼看去,身邊所有的景物突然一變。

一晃眼,他已經站在了一匹駿馬之上,身在一處高坡,身後竟然列著一支像是剛才沒有投入戰斗的西大陸兵馬。

就這麼一晃眼,連高天之上,雲的位置也變了,風的走向亦截然不同。

那些同樣位于高坡之上的士兵,倒像是對這種事情非常純熟,挺槍便刺。

方雲漢揮袖擊倒一片,眼中不免綻出幾分驚詫,身子在馬上轉了半圈,目光已經投向遠方軍陣。

軍陣之間,一個面白無須、臉色發青的中年人,取代了剛才方雲漢所在的位置,快速上前幾步,扶住了高擇言。

天賦神通,彼岸調轉!

可以將視野內的任何一只活物,與自身所處的方位調換。

無視彼此實力差距,體型差距。

高坡之上的兵馬正要圍過去,忽然馬背上風聲一爆,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軍陣之中,範夫望著高坡那邊,臉色更青了。

他能跟視野之內的活物調換方向,但前提是,他要能看得見對方,這個人的速度,萬一也像高擇言有翅膀的時候那樣,讓他完全看不見,那就糟了。

「田懷夢!」範夫幾乎有些破音的喊道,「你死了嗎?」

田懷夢身上帶著些細煙飛起來,破損的衣物之下,胸口的深紅圓斑正在輸送生機。

等他飛來,範夫把高擇言拋給他抱著,接著雙手齊出,抓住田懷夢的雙腳。

「快走。」

高擇言掙扎道︰「咱們一走……」

「剛才你們應該試過了。咱們根本沒辦法給他足夠的傷害,讓他對軍隊產生顧忌,留下來也就是多死幾個人罷了,走了才有用。」

範夫語出如連珠,怒斥了幾句,喝道,「還不快走!」

田懷夢背後、大腿外側,等幾個位置,忽然有強勁氣流沖出,撕開衣甲。

他身上竟然有多個牛眼珠大小的孔洞,孔內漆黑,看起來不是通往體內,也不像傷口,而是天然生成一般。

孔內噴出熾熱白氣,田懷夢手上抱了一個,腳下掛了一個,飛空直上,沒入雲中。

天賦神通,風行之竅!

兩里之外,方雲漢看見了這一幕,腳步一緩,不等他思索決斷,袖間的紙鶴突然自動飛出。

紙鶴的頭部一晃一晃的,口吐人言,是劉青山的聲音。

「方會長,這里的法壇,老道差不多弄懂了,陰毒得很吶,一定要盡快破解掉,刻不容緩。你快回來!」

紙鶴說完這段話之後,就往下墜落。

方雲漢一手托住紙鶴,仰望雲中,若有所思。

「往西……想想你們也不會直接選擇逃回老家,那就,等著下一次見面吧。」

「不會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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