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能望盡的荒地又沒什麼可遮擋之處,她遍尋四下卻看不到半個人影。
按理說,一個那樣傷重之人,就算是飛也飛不到這麼快,何況她返回時還有意看了看他的方向,那是人都還在原地沒走。
平安也不知是擔心還是埋怨,找不到人的她又往別處走了走,正當準備開口叫喊之時,身後突然傳來聲音︰「你回來了。」
她猛地回頭,便看到莫名出現在背後的人,錯愕不已︰「你去哪兒了?」
好似為了追上她走得有些急,男人臉色有些白,回答道︰「我一直在這等你,哪兒也沒去。」
說罷,他面染古怪,「你剛才好像……看不到我。」
一听這話,平安蹙起了眉,難不成她眼花了?還是說這地方設了什麼迷障?
她豁然發覺周身的寒意消退了,站在斯影身旁,頓時有股暖洋洋的氣流游走四肢百骸。
這叫她越發困惑,瞥了眼遍體鱗傷的男人,叫他站在原地不要動彈,又試了試獨自一人走開,這次倒沒有走得太遠,只感到寒意襲來便回了身,然後又令他與自己一道走了段距離,奇怪的是,一路上未感覺到一絲寒冷。
平安一時間抓耳撓腮,陷入沉思。
斯影雖不明白她的一番折騰是為何,但依舊沒有打擾她,只靜靜站在一旁,只看到她突然抬起頭來,肆無忌憚將他上下打量了好幾遍,卻又什麼話都不說,方開口︰「我身上有何不妥?」
他身上有沒有不妥,平安其實是清楚的,畢竟剛才衣服都月兌了,並沒有瞧見什麼不尋常的。
她眉頭不禁越皺越深,緩緩問道︰「你以前可曾來過此地?」
話一月兌口,她便有些懊惱,明知他記憶都不全,哪會記得自己去過哪兒,況且在神殿時,他幾乎同她形影不離,去過何處沒去過何處她最是清楚,怎還問出這樣荒唐的話。
不料斯影想了想,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此地十分熟悉,就像曾經來過一般。」
平安愕然,「你怎會來過清墟?這般禁地可是神殿的大忌。」說完察覺到自己偏了重點,忙又問︰「那你可還能記起是何時來的,又是怎麼出去的?」
斯影沉默片刻,紫瞳幽幽,「不記得了。」
聞此,平安哪還敢勉強他,一旦知道是自己下得狠手不顧他意願剝奪了他的記憶,心里難免是有些虛,只得訕訕然,「不記得就算了,說不定以後就能記起來,不急。」
嘴上說著「不急」,可她卻是心急如焚,一來怕銀翎擔憂,二來她還有好些事沒做,且還不想成為這眾多白骨中的其中一員。
席地一坐,思來想去依舊一籌莫展,平安頗感無奈,最終也只能等斯影的傷再好點,能走了,再做打算。
「若我一直記不起來,你會如何?」旁邊人突地出聲。
平安被問得心下打鼓,未去看他眼楮,佯裝鎮定道︰「如果你一直記不起來,那我可能下半輩子就要與這些白骨為伴了。」
斯影緊緊盯著她的側臉,嘴角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輕聲道︰「要是真能一輩子如此,也好。」
平安權當沒听見他的喃喃,視線落在前方,天際的霞色褪去,頭頂的蒼穹依是灰蒙蒙的。
兩人靜默端坐了許久,既不見日升也不見月落,此地好似沒有晝夜之分。
自進風邪關以來,平安就沒落個好覺,趕路這麼幾日不曾好好休息,便是鐵打的人也熬不住。
她撐著腦袋慢慢生出一絲困意,眼皮正打著架時,遠處昏沉沉的天際忽出現一線光,將天地交接邊緣鍍上了一抹暗金。
金光耀眼,漸漸的擴散開來,仿佛金烏飛出扶桑,將大地照得明亮。
只是,她並沒有看到太陽,有的只是光芒照射下,寂靜的大地不斷升騰而起的黑霧一般的氣體。
這些黑氣越往上便越變得淡渺,直至完全透明不見。
不過一會兒,她好似听到了什麼鳥類的鳴叫聲,緊接著又是獸類的吼叫,此起彼伏,猶如破濤翻涌,由遠及近,一聲高過一聲,登時讓她清醒了不少。
「那是什麼?」她看到遠遠的空中好像有什麼發著光的東西奔騰而來,氣勢洶洶,呈千軍萬馬之勢,直到近了,才看清本貌,竟是一只只半透明的各種凶獸,像雲霧翻騰般朝著他們席卷而來。
數量之多,只看得人心頭一顫。
正當平安怔愣的一瞬,一只十首鬼面鳥向著她俯沖而下,張牙舞爪掠了過來,千鈞一發間,她被旁邊伸來的一只手往地下一壓,然後帶著她一道滾身躲開了尖利的鳥爪。
驚魂甫定,她轉頭一看,只見剛才兩人身處之地豁然留下兩道深深的爪印,若是落在身上,不死也要皮開肉綻。
未能抓到兩人的鬼面鳥卻好似被什麼力量驅趕著,不能再回頭似的,只往更遠的地方飛去,直到又消失在天際。
「這些難道是……獸怨?」平安想起書上有記載,清墟之地因鎮壓了太多上古凶獸,妖獸所生的怨氣常年積壓,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化形一次,襲掠清墟,被稱之為濯垢。
便也難怪此地為何白骨遍野,草木難生。
她失神片刻,直听到身下傳來熟悉的悶哼聲,一低頭,方發現自己剛好壓在斯影右臂上,包扎處已然浸出了鮮紅,她連忙起身,不及開口,又見一只凶惡金猊沖撞過來,來不及多考慮,就近便拽著他受傷的胳膊往旁邊一閃,不出意外的又听到一陣難掩的申吟。
聞聲,她面露歉意笑了笑,「事急從權,不好意思了。」
男人當也不會責怪她,只是嘴里說著無礙,面色卻蒼白得令人心驚。
听著他因壓抑申吟而低啞下去的聲音,平安越發愧疚,趕緊起身捏了個護印擋在二人面前。
好在這次濯垢耗時不久,看著天際那抹金光逐漸暗下,很快又恢復了昏沉,平安本就不多的靈力也消耗殆盡,臉上的紋路燙得她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