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他拿著清竹,站在山巔朝下望,一片雲霧繚繞當中,自他身後密密麻麻懸了上千柄劍器。
雲朵從他身旁飄過,劍器懸停震顫,隱約的,江明自雲層中看到了一道影子。
那影子很模糊,怎麼努力都看不真切,但帶給他的感覺卻無比熟悉。
于是他抬起腳,身後劍器瞬間鋪在他腳下,一條由成千上萬柄劍組成的天路出現在他腳下。
加快步子,他朝雲層中隱約出現的身影大跨步走去,可那人影看似近在咫尺,卻無論如何都踫不到,看不見。
每當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看清楚對方面貌時,對方便瞬間又出現在極遠的地方。
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他大跨步跑起來,身後懸停的劍器愈發震顫起來,一陣令人心悸氣息散發開。
終于,江明觸踫到了那道身影。
可讓他驚愕的是,那背對他的身影,就像是根本不存在般,伸向對方的手毫無阻礙的穿透了過去。
「這……」
一陣清風拂過,將面前人身影徹底吹散,好似從未出現。
雲霧散去,在江明面前,出現了一柄斜插的劍器,血液滲透了劍器,那本就有些殘缺的劍被染的猩紅。
眯起眼,正在他剛想要抬腳走進那柄劍時,自劍器當中,一股恐怖氣機猛得迸濺出來。
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江明額頭滲出冷汗,猛地自床上坐起。
緩了緩神,江明伸手迷惘般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左顧右盼了一番。
「剛才……那是夢麼。」
可這夢也太真實些,那柄斜插的劍器到底是什麼。
「你醒了。」
正思索間,一道帶著驚喜的清脆聲音響起,只見李卿月坐在床邊,依舊是那襲藍色長裙。
「小殿下?」
江明有些驚訝,他看著李卿月,有些疑惑道︰
「小殿下怎麼在這?」
「沉淵被抓起來了沒?」
腦袋依舊有些懵,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玄武街上對陣沉淵的那天。
李卿月望著江明,一想起沉淵的事情來,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便泛起些許怒意。
或許,是在責怪眼前少年的莽撞吧。
「為什麼要一個人去擋沉淵?」
她語氣帶著困惑,但其中也夾雜幾絲不易察覺的責怪與慍怒。
江明怔了怔,他察覺到了李卿月話語中那絲隱含的責怪,心中竊喜的同時,不由得語氣低了些︰
「易風擋不住他的。」
「更何況,我是平魔司總司長,維護帝都秩序在我職責之內,總不能干看著同僚送死。」
李卿月低下頭,她心中泛起絲波瀾。
只是為了承擔應有的責任,便可以把命都豁出去麼……
鬢角遮蓋臉頰,看不清面容,她沉默了許久,忽然道︰
「下次不許這樣了。」
語氣強硬,似乎難得在江明面前擺起了身為小公主的威嚴,但他卻清晰的從其中感受到了一絲懇求。
沒什麼矯情的話,更像是個傲嬌的孩子,在情緒表達上十分笨拙,卻能讓江明時時刻刻能感受到她那種倔強的關心。
心中流過一陣暖流,江明笑了,他點頭,難得生出些大膽的想法,調侃道︰
「全听未婚妻大人吩咐。」
既然要追李卿月,若是一直規規矩矩的稱呼小殿下,那估計要追到猴年馬月才有進展。
李卿月猛地怔住了,緊接著那絕美臉頰便上清晰浮現出兩抹紅暈來,有些支支吾吾的責怪道︰
「你以後莫要跟周國師家的那獨子出去喝,喝……花酒。」
「這才多長時日,你你……你怎麼能學這些東西。」
說著,她語調越來越低,手忐忑般不停捏著裙邊,整張臉瞬間變得通紅起來。
「像個市井流氓……」
最後這句話,就如同蚊子聲在耳邊一樣,江明費了好大勁才听明白。
愕然望著反應如此劇烈的李卿月,心下不由覺得一陣好笑,這姑娘也太可愛了些。
不過旋即,他又想起了醉紅樓那件事,解釋道︰
「我只是單純去醉紅樓嘗嘗酒,沒有做其他的,更不是喝花酒。」
「然後,關于醉紅樓的事情。」
「小殿下,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道歉還是該道的,畢竟醉紅樓那麼大的產業,縱然是已經開始重建,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恢復的。
面頰依舊帶著紅暈的李卿月,此刻听江明提及,看這他滿臉誠懇的樣子,不由得笑起來︰
「不礙事的,畢竟損失定江候府都盡數賠給我了。」
「只要就別覺得心疼就好。」
她說著,難得跟江明開起玩笑來。
江明也跟著憨笑,然後他雙手嘗試著扶著床榻撐起身子,讓他驚訝的是,身上那些嚴重的傷勢似乎已經好了七七八八。
「我這是……昏迷多久了?」
「有三日了。」
李卿月說著,她站起身來,伸手扶著江明,小心翼翼的慢慢用力,眸子里神色十分認真。
「我想出去走走。」
江明說著,他笑了笑,望了望身旁小心翼翼的李卿月,說道︰
「小殿下,我恢復的差不多了,不用扶。」
說著,江明從床榻上站起,腳上汲著鞋子,拖沓著鞋子朝房門外走,整個人除了氣色差些,其他傷勢已經基本無礙了。
李卿月依舊有些擔心,她跟在江明身後,兩人一同走出了房間。
剛出門,感受著略帶粗暴的陽光,江明伸了個懶腰,他眯起眼楮,無意間撇了一眼院落中的涼亭。
這一眼,讓他表情猛地僵硬下來。
只見那涼亭里,長條凳上斜躺著的影子,那一襲寬大道袍,俊秀面容他再熟悉不過了。
如臨大敵般,江明立刻將手放在腰間清竹劍上,朝前跨了一步,將李卿月護在身後,他眯眼,沉聲道︰
「沉淵,你為什麼會在這?!」
正平躺在長條椅上打盹的沉淵,被江明一聲質問給吵醒了,揉了揉惺忪睡眼,他抬腳挺身,由躺變成了坐。
「這要問東軒帝怎麼想的了。」
那語氣里,無比平淡。
這幾日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定江候府中的生活,比初來定江候府時,更肆無忌憚了些。
庭院外,李善秋大跨步匆匆忙忙來到江明身邊。
他附耳到江明耳邊,把關于沉淵的事仔仔細細解釋了個清楚。
「這……」
張了張嘴,他瞬間明白過來東軒帝這是再給他解氣的機會。
抬眸撇了一眼,忽然覺得沉淵有些可憐,明明已經連死期都清楚了,還要被送到自己這忍受被折磨的風險。
但那絲憐憫只是存在一瞬間便消散了,畢竟他可是被沉淵打了個半死,哪還有閑心可憐對方。
「那少主,這個小道士該怎麼處理?」
李善秋輕聲道,他時不時撇一眼江明額頭那柄斜插著的斷劍,心下有些欣慰。
看來,劍滎融合的很好。
沉淵面色也認真起來,他望著江明,一襲道袍無風自動。
雖然眸子中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但袖袍下微微攥緊的拳頭便表明他的心情並不平靜。
畢竟,眼前這個少年哪怕想出些再殘酷的刑法,他也沒有反抗余地。
但江明只是撇了他一眼,滿臉無所謂,說道︰
「任由他去吧,反正就一個月時日。」
「讓他好好享受下行刑前這一個月吧。」
說著,也不管一臉愕然的沉淵,江明抬腳便走,如果沉淵一個月後不受刑的話,他是非常樂意去折磨一下這個讓他走了趟鬼門關的人。
但現在他都已經注定是個死人了,一身內力被禁錮,每日只能數著日子去等死。
已經夠慘了。
江明想著,他打了個哈欠。
……
江明醒來之後的日子里,再次開始了儲存極點的念頭,于是他再次過上了那種每天揮汗如雨的日子。
畢竟如果沒有底牌,以他第五境的實力,真的很沒安全感。
而他也發現了自己額頭上那個劍滎印記,一番追問,在劍靈與李善秋的講解下,他開始認識到劍滎的恐怖。
可以說,只要召喚出劍滎中存儲的劍招,在關鍵時刻,不亞于極點狀態下揮的那一劍所造成的威力。
于是這些日子,江明每天除卻清早便起來練劍,剩下的時間都在琢磨那神秘的劍滎。
他也對那個夢的起因逐漸開始了解,因為自己額頭上的劍滎印記,與那天在夢中見到的血色劍器一模一樣。
想來兩者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只是目前還不清楚那個夢預示著什麼。
定江候府這幾日,開始陸陸續續來了些客人拜訪。
首先來的是刑部尚書王葵,他帶了些珍貴的藥材,說是江明大病初愈,需要補一補。
江明自然是欣然收下,順便好好招待了對方。
隨著江明在醉雲京地位水漲船高,定江候府名聲再起,越來越多人開始關注起這個隱隱有再次崛起之勢的老牌勢里。
江明對這一切並不奇怪,只有實力到位了,才會真正引起別人的尊重,這是他很小便懂得道理。
後來,太虛一脈紫君,靈清一脈靈衫玉,以及各個勢力繼承人,都帶著禮物陸續來定江候府拜訪。
每個人對江明都是噓寒問暖,送的禮物一個比一個珍貴,他自然不論好壞照單全收。
畢竟現在定江候府真的挺窮,若是能趁這個機會撈一波,便是極好的。
李卿月沒有搬回宮里,江明怎麼可能讓她這麼輕易就走了,一番死纏爛打之下,終于勸的她同意多住幾天。
這幾日,非常和睦。
哪怕是沉淵,對這種和睦有時候都感覺恍惚,本以為江明說不找他麻煩只是嘴上說說。
可事實是,江明確實一次麻煩都沒找過他,對沉淵為什麼大鬧醉雲京的事情也只字不問,讓他一時間有些模不著頭腦。
就在日子緩慢進行中時,定江候府,來了位讓江明極為驚訝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