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緩緩起身,清竹舉過頭頂抵著沉淵那柄彎刀,雙眸中開始迸濺出白色的光芒,他踩踏著地面,嘴角血液不停滴落。
他雙手顫抖,起身動作也很緩慢,雖然無比艱難,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劍靈的控制下,這具第五境身軀,硬生生抗下了大宗師全力一刀。
易風駭然的張大嘴巴,他眨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一幕。
天下修行者中流傳著一句話。
一境一重天,一線萬般難。
越級對修行者來說,是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就像易風身為十階宗師,可面對比他僅高了僅一境的沉淵,一刀都扛不住。
一個連宗師都沒跨進的少年,硬抗大宗師高手一擊,不僅沒死,甚至還擋下了。
這是什麼概念?
就像剛出襁褓的孩童,把成年人按在地上摩擦一樣。
若不是親眼所見,易風是絕不會相信會有這種事情存在。
短暫失神過後,易風和月吟終于反應過來江明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于是便提劍朝沉淵再次沖去。
兩人一左一右,將沉淵夾在中間,劍氣迸發,朝他猛地席卷而去。
沉淵連頭都未回,身旁兩道符再次飛出,迅速朝易風與月吟兩人席卷而去。
「砰!」
悶響傳出,剛沖上去的兩人連近身都沒做到,就被符轟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條弧度,然後重摔在地上。
「該死……」
易風艱難的掙扎著,被那符砸中,好似五髒六腑都裂開一般,血液從身上不斷流淌出來。
他想要起身,掙扎著雙手撐地,可無論如何都無法站起。
他面容苦澀,咳嗽了兩聲,實力差距讓他感受到了深深的無力感,眼前這個青年道士,強的有些離譜。
而月吟,直接被轟暈了過去,仰面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縴細的手微微松開,劍器月兌落在一旁。
沉淵的視線一直在江明身上,他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盯著江明,心中久久不能平復。
「你很不錯。」
他這樣說著。
這個年紀能抗住他一擊,若是將來到了他的境界,便是面對聖人,也未嘗不能上去砍兩劍。
但旋即略帶惋惜的搖了搖頭,手中力度加大了些,內力鼓蕩中,江明持劍的手傳來一陣碎裂的劈啪聲。
「但可惜,你不該攔我。」
話音落下,只見他唇齒開合︰
「魂符,囚」
一串咒文猛地自沉淵身旁符中涌出,朝著彎刀下艱難僵持的江明而去,那咒文從一串變成無數串。
變成了一個半圓形的罩子,月色下散發出金黃光芒,將江明的身軀籠罩在其中。
而後,咒文罩子頓了頓,猛的縮緊,被咒文籠罩在其中的江明,耳邊驟然響起了一道道呢喃聲。
「了于行,止于心,覺于悟,歸于道;」
他只覺得識海內翻起驚濤,一陣天昏地暗,在那不停頓的呢喃聲中,江明的腦袋好似要炸開。
那白色的眸子,終是升起一抹不耐煩來,控制著江明身體的劍靈,面色一沉,低聲道︰
「劍一。」
環繞在他周身的一連串咒文,在其聲音落下之後,驟然停滯在了空中,連那一聲聲呢喃,都停頓了下來。
沉淵挑了挑眉,他清晰的感受到咒文之內有一股磅礡的劍氣肆虐其中,甚至讓他的符都出現了崩潰跡象。
內力涌動,雙指並攏,他輕輕伸手點在了停頓的咒文之上,而後,顫抖的咒文緩緩平息下來。
那一聲聲呢喃再次出現,這次要比剛才語速快了些,隨著沉淵內力不停涌進那個咒文罩子,以更快的速度收縮。
「該死。」
劍靈的聲音,響徹在江明耳邊。
「這具身體,沒辦法承受住我的力量,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只見江明的身軀已經出現了一道道細小的裂紋,那裂紋中不停滲出鮮血,似乎下一刻就要彌散于天地之間。
大宗師高手,終究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那籠罩江明的咒文,已經慢慢靠籠在了江明的身體上,隨著咒文罩子內的空間不斷縮小,他的身體傷勢也不停增加。
就在劍靈和江明都快要絕望的時候,咒文卻猛地頓住了,而後在他愕然注視下,一柄未出鞘的劍氣猛地刺穿咒文罩子。
「 !」
一聲轟響,咒文罩子驟然崩碎,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芒,隨著夜風消散在天地之間。
緊接著,一道江明無比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他耳邊︰
「敢動我家少主,老奴今日要你這小道士死無葬身之地。」
月光下,生怕肉身崩潰的劍靈瞬間撤去了力量,江明重新掌控身軀,昏昏沉沉的望向身前。
李管家依舊戴著寬大笠帽,身軀擋在他面前,微微回眸望了一眼渾身是血的他,那斑白鬢角下的眸子,徹底變成了猩紅色。
瘋狂的殺意,開始彌漫起來。
對他來說,江明便是不可觸踫的逆鱗。
「老奴追隨侯爺半生,卻遺憾未曾有機會用養了一甲子的劍替侯爺擋那必死之劫。」
「于是便只好繼續兢兢業業養劍,望能伴少主身前,有朝一日可用這條老命養的劍招替少主開路。」
一股磅礡劍意,驟然自李管家身上升騰而起,他緩緩伸手,握住身旁斜插在地面上的劍器。
「如今你這小道士,卻要打殺少主。」
「莫不是,想要嘗嘗老奴養了一甲子的劍是什麼滋味?」
江明笑了,他緊張的心放松下來。
既然李管家到了,那麼事情便算是已經解決,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位老人有多恐怖。
沉淵看著身前氣勢無雙的老人,臉色驟然沉了下來,他唇齒開合,凝重道︰
「你是,養劍人李善秋?」
李善秋,當年在老一輩高手中赫赫有名的存在,一身修為離大陸最頂尖的聖人境也相差不遠。
他花了一甲子,去養了柄從未出鞘的劍,如傳聞中那般,只要將劍拔出,聖人之下無人可擋。
但後果是,一劍之後李善秋必死無疑。
「我只是來殺李澤。」
沉淵撇了一眼李善秋,他沒有絲毫退讓,伸手指了指已經嚇尿了的李澤,說道︰
「李前輩若是肯讓我將其宰殺,事後沉淵這條命,便任由前輩處置。」
他語氣放輕了些,因為清楚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過眼前這個劍瘋子,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是李澤一人。
然而,李善秋顯然已經听不進去這些商量的話語,江明的傷讓他覺得分外愧疚,若是今日自家少主真的死在這,那他就是愧對當年的侯爺。
遠處,刑部的馬蹄聲也漸漸臨近,無數身披鎖子甲,從頭武裝到牙齒的精銳兵士,將玄武街圍了個水泄不通。
李善秋把那柄養了一甲子的劍器從地面拔出,他沒有拔出劍鞘,把這一劍浪費在沉淵身上,並不值得。
輕輕踏起步子。
他猛地揮劍。
劍起,劍落。
「 !」
沉淵的瞳孔收縮起來,這個恐怖的妖孽,甚至連躲避都來不及,被一劍砸飛了出去。
煙塵四起,碎石翻飛。
玄武街厚實的牆壁被直接砸穿,他的身影卻未曾止下頹勢,一路撞穿了近十堵牆面,才堪堪停下。
體內五髒六腑翻涌,沉淵單膝跪在地上,抬起頭,內力流轉,想要再次沖上去。
「鏗鏘!」
可還未起身,四周便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劍器,無數劍刃對準他,護城軍和刑部的將士們,將其圍了個水泄不通。
沉淵望著周身劍器,終是再也忍不住,自知此行刺殺無望,整個人都變得混沌起來,雙目似乎都失去了神采。
「明明,是李澤該死。」
他呢喃著,可這聲呢喃卻被軍士們來回踩踏地面發出的聲響遮蓋住,無人發覺。
……
紀乾鶴山
一座拔地而起直聳雲間的陡峭山峰之上,陡峭山崖幾乎垂直于地面。
若是有人仔細觀望,便會發覺山崖下有許許多多穿著寬大道袍的年輕人,踩著懸崖峭壁,在山間飛躍,朝山頂而去。
山頂之上,有一處佔地極大的道觀,這道觀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用狂草書了三個大字︰
龍虎觀。
觀內正殿當中,坐著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那道士正閉著眼楮,在蒲團上盤膝打坐,忽的,他眼皮顫了顫,猛地睜開眼。
一道精芒從雙眸中射出,老道士嘆了口氣︰
「淵兒啊,你怎麼就是過不去這道坎呢。」
言罷,老道士揮了揮拂塵,喊道︰
「李子,進來一趟。」
房門被打開了,一個身穿道袍是中年男人恭敬的行禮,道︰
「祖師有何吩咐?」
這位道士,叫談雲輕,是龍虎觀最強存在,也是整個天下數一數二的頂尖人物,已經邁入了聖人境的大能。
聖人境,每個超然勢力都不可或缺的強者,譬如東軒能夠被稱為帝國,除了東軒帝對帝國治理絕佳外。
還有個不可缺少的原因,那就是東軒帝父親,如今閉門不出的太上皇,是聖人境強者。
「代我給東軒帝傳個話。」
老道士嘆口氣︰
「就說老道的徒兒鑽了牛角尖,給他惹了麻煩,這事是我教徒無方。」
「讓他賣老道一個人情,莫要直接處死那孽徒。」
「希望他直接封掉那孽徒的修為,處以天雷鞭刑,若是活下來便饒他一命。」
說道這,老道士頓了頓,再次嘆了口氣︰
「若是死了,老道也不糾纏東軒帝國。」
李子張了張嘴,滿臉都是驚詫,旋即化作悲痛,不可思議道︰
「小師叔,竟真去東軒鬧事了?!」
老道沒回答,他抿了抿嘴,算是默認了。
李子見狀,只好慌忙轉身,朝殿外跑去,生怕耽誤了傳信事宜。
寂靜的大殿,傳來一聲嘆息︰
「淵兒啊,若是真遇上了命里的貴人,這劫也渡的過。」
「可,若是遇不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