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緣盡

盧輝恩哭喪著臉,心里想著,有你這等人物隱藏在閉游村,我哪有尋仇的膽子,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嗎?心中這般想著,他臉上艱難地露出一個笑容道︰「不會,肯定不會。」

「可是我怎麼能信你?」葉元點嘆了口氣道,他的確是在為此事苦惱,並非玩笑的言辭。

不過這話到了盧輝恩耳中卻變了味道,他眼巴巴地看著葉元點,就覺得他是在脅迫自己,趕忙道︰「我,我可以立下道誓。」

「道誓?是什麼?我不太懂。」葉元點問道。

盧輝恩心里又罵罵咧咧了幾句,哪里有修士會不懂得道誓的,偏偏他還不能發作,唯有低聲下氣道︰「修士立下的道誓是不可違背的,一道違背就會遭到大道的反噬,輕則重傷,嚴重則是當場生亡。」

見葉元點陷入沉默,盧輝恩小心翼翼道︰「可以嗎?」

「別吵,讓我想想。」葉元點思考少許後道,「那你跟著我說吧。」

盧輝恩頭如搗蒜如獲大赦,僅剩的那只手掐指指向天空,眼神示意葉元點說下去,他就會照著念。

葉元點沉吟片刻後,緩緩道︰「從今以後。」

「從今以後。」盧輝恩重復道。

「只要閉游村石大壯一家與其血脈後人,有受到任何傷害,你就生死道消,殞命當場。」葉元點如是說道。

這是他思量之後,自覺最為合理的道誓,畢竟保不齊盧輝恩暗中使壞,安排人使用什麼手段。

盧輝恩听到這話以後,面色驟變,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葉元點了,受到任何傷害,這不是說往後,自己還得護著這石大壯一家人?

「這,這有點為難在下了。」盧輝恩結結巴巴道。

「看來你是不同意。」葉元點輕嘆一聲站起聲道。

「我說,我說,從今以後只要閉游村石大壯一家與其血脈後人,有受到任何傷害,我盧輝恩就生死道消,殞命當場。」盧輝恩焦急道,生怕葉元點一言不合要了自己的性命。

葉元點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盧輝恩快哭出來的模樣,寬慰道︰「沒事想開點,他們只要正常生老病死,你沒有使壞就沒事了。」

「不敢,不敢使壞。」盧輝恩幽幽一嘆,完全沒從這些話中,听到安慰的意思。

「行吧,那我就先走了,這畫你應該不想要了吧?」葉元點搖了搖手中的畫卷道。

盧輝恩只覺得一口老血都快要噴出來了,都已經這樣了,他哪里還敢要葉元點的畫,他甚至都想反過來問葉元點,要不要將那些他買下的畫收走,他只想快點將這位瘟神送走。

直至看著葉元點帶著石小壯離開院落,盧輝恩才身子一軟,癱軟的坐倒在地,他周圍的弟子也趕忙上前攙扶住他。

「師尊,就這麼讓他們走了嗎!」之前的田師兄憤憤不平到。

「住口!」盧輝恩怒叱道,「你是嫌你師尊活得太長?」

那田師兄被一呵斥,頓時不敢吱聲低下了頭,而游思則是看著葉元點遠去的方向,不知在想著些什麼。

葉元點依舊是帶著石小壯,一步步地走出城鎮,回到了山野內的閉游村,見到自己孩子除了那斷臂外沒有增添其他傷勢,石大壯夫婦都松了口氣,石大壯的妻子泣不成聲,卻說不出任何責備自己孩子的言辭。

葉元點站在院外,看了少許時間後,緩緩地轉過程,看向了四周,他所看的,是這一整座他生活了二十載的村落。

石大壯心有所覺,走出屋外與葉元點比肩而立,半晌後才道︰「葉兄弟要走了嗎?」

「嗯,在這閉游村待了二十年,該出去走走了。」葉元點說道。

「進來吃兩口飯再走吧。」石大壯挽留道。

葉元點對石大壯微微一笑道︰「剩余的那些畫,就放在你們家中,未來也許或多或少對你們會有所幫助,若是你們的後代有人對這些畫有特殊的感受,可以考慮讓他去修行。」

「你要走,把那些你畫畫用的工具也帶上吧,或許對你還能派得上用場,放在我們這些鄉下人手上也沒多大用處。」石大壯說道。

葉元點神色微怔,看了石大壯一眼,旋即緩緩沖他點了點頭。

他離開時,只帶上了那籮筐,里面放著繪畫所需之物,可惜葉元點此時已沒有了曾經的記憶,否則他恐怕會想起,當年自己少年時度過的凡人時光,也是這般背著籮筐,放著畫卷獨自前行。

石大壯一家人站在院門口,看著葉元點遠去的背影,神色中都帶著復雜,他們都明白自己一家,與這位仙人的緣,在今日或許徹底的斷了。

葉元點離開了閉游村,他漫無目的的在山林內前行,天為被地為床正是他的生活寫照,他想看看更多的草木山林,他想看看山林盡頭外的汪洋,用他的雙腿,去丈量整個世界。

這是一種對于心境的洗禮,遠離世間的喧囂與紛擾,將注意力放于天地間每一顆微小的塵埃與生命上,因為只要存在于世,它們就是大道的一部分。

他在觀察他們的過程中,也是在對自身的梳理,他所梳理的,正是被他吞噬于體內的桑之星域萬道。

他動筆的時間漸漸減少,每一次繪畫的時間也相對拉長,有時候會在一個地方住上十天半個月,只為了將畫卷的內容完成。

這些畫中蘊含的道韻,若是和先前他畫的單個事物相比較,厚重了數倍不止,就算是普通的凡人,面對他的畫作,都能有所感受。

他沒有日夜的概念,也沒有進行過修煉,無論晝夜,他一直都在漫長的旅途上,這一走,就是整整五十年。

這五十年的時間,他的目中逐漸有了不一樣的光芒,任何直視其雙目之人,都會有種莫名的顫栗,似乎在天地大道的俯視之下無所遁形。

「差不多要結束了。」葉元點看著自己最後完成的一幅畫卷,輕聲自語道。

他掌心向著自己面前的畫卷一按,這畫卷頓時化作粉末隨風飄散,他隨身攜帶的籮筐里,也沒有一幅他完成的畫作。

一直以來,葉元點畫的不是山水,不是天地美景,他只是在通過這種方式,梳理著自己體內繁雜的大道。

在這種梳理進行到一半時,也就是二十多年前,他腦海中的迷障終于散去,他也終于回憶起了過往的種種,以及最後關頭被雲峰子等人追殺的經歷。

「這不是桑之星域,是別的星域。」葉元點皺眉道。

他記憶中最後定格的畫面,是他被小蛇帶進了空間通道內,然而小蛇並沒有與他一同出現在這片星域,定然是發生了某些未知的變故,否則有小蛇在身邊,重傷的他也不會被石大壯遇到救下。

他已有了離去的打算,耽誤之急還是找到小蛇的蹤跡與之匯合,在他印象中當時小蛇也是被雲峰子重傷,狀況同樣岌岌可危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心中盤算著之後的計劃,葉元點不知不覺間,又走上了一段時日,他停下腳步時,神色微怔,沒想到自己又會回到閉游村外。

葉元點長舒口氣,這閉游村也算是他在這星域內唯一有交集之處,干脆邁開了步子,又進入了這他曾經熟悉的村落內。

來到曾經的住處外,葉元點才停下了腳步,略微感受下,他就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沒有繼續前進。

正于此時,一位老者從屋內走出,他身子微微傾斜,有一邊的衣袖空嘮嘮的,在走出的瞬間,他的正好注意到了在屋外的葉元點,他頓時心中大驚子一歪坐倒在地。

听到老者栽倒的聲響,屋內又有一中年男子與一孩童著急忙慌地從屋內走出,攙扶的老者,對葉元點怒目而視道︰「你是誰。」

「閉嘴!」老者一聲低喝道。

在他中年男子與孩童的幫助下,顫顫巍巍地站起身,額頭已冷汗直流,顯然是因為年歲太大,在方才的一摔下有了傷勢。

「葉叔。」老者語氣中帶著一絲恭敬道,這俊逸的面龐他此生都無法忘記,因為從自己記事起至今,歲月都沒有在他記憶中的這面龐上,雕刻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小壯。」葉元點微微一笑道。

話語間他一揮手,石小壯的臉色頓時好上了不少,乃是葉元點將他一摔下的傷勢盡數恢復。

「爹說得沒錯,葉叔果然是仙人。」石小壯目露唏噓道。

「你爹……」葉元點欲言又止道。

「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了。」石小壯露出一個復雜的笑容道,「葉叔再來遲幾年,恐怕我也不在了。」

葉元點沉默中沒有言語,他可以感受到石小壯生機微弱,再過些年頭就會壽終正寢,垂暮老者,大多對自己將近的壽元隱隱有著些許感知。

「這是你的孫兒嗎?」葉元點問道。

「是,」石小壯模了模自己身旁孩童的頭,道︰「叫葉爺……葉仙師。」

他說道這一時語塞,按輩分自己的父親與葉元點同輩相稱,他的孫子理應跟著喊曾爺爺之類的稱呼,奈何葉元點的相貌太過年輕,他也不知道這類稱呼會不會對葉元點有所冒犯。

「稱呼而已,不用計較。」葉元點輕嘆道。

葉元點仔細地看了孩童一眼,又是一嘆,隨機向著孩童落下一指,那孩童頓時昏迷就要歪倒,被身旁的中年男子上前摟在懷中。

「你!」中年男子道。

「不得無禮。」石小壯低喝道。

他自是清楚葉元點不會做出傷害自己孫兒的舉動,畢竟當年沒有葉元點救下他,他石小壯也不可能今日會站在這。

「既然我會來此,就代表著我與你們還有一絲緣未盡。」葉元點看著昏厥的孩子道,「我給了他一套修煉的法門,一年後你可以將他送去附近較有聲望的宗門修習,屆時那宗門自會收他。」

「記得交代孩子,別把這修煉的法門,告訴宗門內的任何人。」葉元點想了想後補充道。

他沒有說出,他那一指有著洗精伐髓的功效,使得這石小壯孫兒更適合修習,前路都會因而平坦不少。

這也是他最後的饋贈,當年石大壯救下他,他讓石大壯的後人有機會步入仙門,至于能走多遠,就不是他能掌握之事,修煉一途,天賦重要,毅力與努力更是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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