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卷蒼虛動許天 第二十二章 陳年一卦

葉元點搖搖晃晃的直起身子,才踏出一步,就一個踉蹌間險些栽倒在地,卻被一根粗壯的巨尾穩穩的攙扶。

鬼麒麟發出一聲嗚咽,兩顆碩大的眼楮中滿是焦急,關切地望著葉元點,它尾部微微卷起,掃過葉元點面龐,似在仔細查探他的傷勢。

葉元點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整個人也如緊繃的弦驟然松開,這時他才發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僅用糟糕二字來形容,都顯得太過輕描淡寫。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肉,皆是觸目驚心的傷口,失血過多帶來的月兌力感,此時讓他昏昏欲睡。

相比之下,他的體內更是一塌糊涂,靈元枯竭早已一滴不剩,體內經脈多處破損,殘破不堪,有些已處在崩潰的邊緣,如瀕臨潰散的水堤,一觸即毀。

葉元點身後,許還倒在地上,那把斷刃在火光閃動間泛起銳利的鋒芒,直勾勾地插入許還的身體。

許還早已沒了生息,只有略微一絲鮮血從其傷口上滲出,其余大部分早已被塵末瓶抽干,直至死前的最後一刻,他的臉上依舊寫滿不甘與恐懼,使他本應俊逸的面容,變得扭曲猙獰。

鬼麒麟厭惡的瞅了瞅地上許還的尸體,隨後呼出一口白氣,重重一蹄子,將他蹬了出去,半空中的他如一個破敗的風箏,墜入石殿外的尸骸中,發出一聲悶響。

葉元點睜開眼,拍了拍身旁的鬼麒麟道︰「我沒事。」

他雙目已然渾濁,可依舊堅持著想要自己邁出步子,鼻尖傳來他熟悉的芬芳,讓他略微失神。

唐靈靈正立于他身前,定定地望著他。

葉元點沖她咧嘴一笑,下一息便如一顆朽木,一頭栽倒在了她身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唐靈靈嬌軀陡然一僵,如一只受驚的小貓,楞在原地一動不動,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次這般和男子親密接觸,她可以感受到自己蓬勃跳動的心髒,胸口的柔軟與葉元點胸膛略微貼近,讓她絲毫不敢大口呼吸,若是喘息的稍稍劇烈,他們彼此就緊緊貼在了一起。

水霧微散,朦朧間勾勒出兩人旖旎的身姿,葉元點頭靜靠于她香肩,她耳邊是他均勻的呼吸,而他身體上傳來的陣陣溫熱,讓唐靈靈只覺得自己也跟著渾身微微發熱。

沉默片刻,她緩緩地抬起手,對他低聲道︰「結束了。」

石殿內橘色火光輕輕搖晃,雖不明亮,卻讓死寂的石殿有了莫名的暖意。

唐靈靈跪坐在地,一股莫名的舒心涌上心頭,柔橘火光于她湛藍的眼眸中閃動,似蔚藍星河間閃耀的璀璨星光,綻放出繽紛華彩。

或許是他,再次將這暖意帶回了虛遙。

她心中這般想著,低下了頭,靜靜地望著枕于自己雙腿熟睡的葉元點,睡夢中的他透著平靜與安寧,少了那股濃郁的悲傷,多了些許釋然,不知這十年間,他心中未曾解開的結,是否也于今日,有了些許松動。

蕭清遠凝望著石殿上的棺墩出神,似回憶起往昔歲月,心中哀痛,雖有千言萬語,卻已無人訴說。

片刻後,他拖著沉重的身軀邁向了熟睡中的葉元點與唐靈靈。

「前輩。」唐靈靈小聲道,她小心翼翼地沖蕭清遠點了點頭,生怕吵醒睡夢中的葉元點。

蕭清遠擺了擺手道︰「若是按修為而論,老夫怕是擔不起姑娘的這聲前輩。」

之前唐靈靈對付易老的手段,他也自是看得清楚,盡管他心中抱有與易老同樣的疑問,但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想說,就沒人該問。

唐靈靈乖巧道︰「您是葉元點的長輩,我喊您前輩也是應該的。」

蕭清遠點了點頭,也不想在此事上過多糾纏,望向葉元點的目光中透著慈愛,他當年于虛遙一心向道,一直沒有任何子嗣,幼年頑皮的葉元點大多由他照料,而他也早已將葉元點當作自己的親孫兒看待。

「你們相識多久了。」蕭清遠突然道。

唐靈靈思索片刻後,道︰「實則才幾日。」

「無妨。」蕭清遠正色道,「修道一晃數載,光陰長短本無意義,有些人遇見了,就是一輩子,他能于這年歲與你相遇,是他的福分。」

蕭清遠又自顧自的感慨道︰「他若日後敢欺你,你就告訴他,這是老夫親自應允的。」

唐靈靈眨了眨眼,她總覺得前輩好像會錯了意,面色羞紅道︰「前輩,我們不是……」

她的話語聲越說越小,望著蕭清遠皮膚上的皸裂,再也說不出口一字。

「讓你見笑了。」蕭清遠抹了抹皸裂處,細膩的沙土從其中滑落。

唐靈靈心神劇震道︰「前輩!這是!」

蕭清遠灑然一笑道︰「老夫本應于當年死去,又因那幽綠之陣,渾渾噩噩間過了十年,如今既已蘇醒,自然也要歸為一抹黃土。」

唐靈靈心頭涌上莫名酸楚,低頭望著雙膝間熟睡中的葉元點,黯然道︰「我怕他受不了分離之苦。」

蕭清遠抬起漸漸腐朽化作塵沙的手,輕撫葉元點面龐道︰「他早已習慣了分離。」

可又有誰知曉,重逢過後的分離,更為讓人痛楚。

他抬頭又望了望那石殿中的棺墩,帶著驕傲道︰「作為聖女的孩子,他很優秀。」

以築道境大圓滿的修為,敢橫跨淨靈境,與生元境的許還廝殺,並將其斬殺,此等壯舉,若是傳出去,怕是將驚顫諸天下數萬宗門。

何況他斬殺的,還是許塵的族子,這等風采,怕是與當年的虛遙老祖相比,都不妨多讓。

唐靈靈猶豫片刻後,道︰「前輩,虛遙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的雙手似于煙塵中輕輕擺動,剝開了層層涌動的迷霧,翻開了那段注定將化作塵埃,埋沒于紅天墨土下的歷史。

……

許塵族中。

一男子身著碧綠道袍,一條條艷紅的字符映于道袍上,紅綠的配色無比怪異,然而其身邊數十個童子皆不敢做聲,一個個跪拜在地,將他圍繞在中心。

他雙眼緊閉,手中拇指與中指不斷顫動,偶爾食指輕觸,正細細地掐算著什麼,那道袍上艷紅的圖案也似數條游蛇,不斷地于他衣袖間攀爬。

半晌後但見其猛然間睜開雙眼,一道落雷突兀的從天穹出現,徑直朝他劈來,他似極為熟練般兩手掐訣,直指身前龜甲,頓時那數十名童子天靈處冒出一股青煙,鑽入龜甲中。

天雷應聲落下,龜甲驟然崩裂開,化作碎片四散,那數十名童子也隨炸響聲癱軟在地,氣息瞬時萎靡,雖年歲尚小,但皆如垂暮老者,透著死氣。

那碧綠道袍男子毫不在意身旁倒地的童子,望著龜甲殘余在地的碎片,目光一凝,趕忙拾起地面的龜甲,轉身匆匆離去。

穿過狹長的回廊,他紅綠色的衣袍左右擺動,似一面丑陋的旗幟,被人舉著于亭園中飄蕩,分外怪異,然而路途所遇之人,皆不敢出言嘲笑,反倒恭敬的退後道︰「妙先生。」

這世間只有一族會身著碧綠衣袍,便是許塵,碧綠本是其族落喜好之色,多用于出征或是出入特殊場合,揚耀身份所穿,這是他們尊貴血脈的象征。

故而除了這天地間的至強大能,其余修士見這碧綠衣袍,無不只能選擇避退。

當年許塵老祖賜予妙先生碧綠衣袍,便被他視為榮耀,哪怕一般于族內沒有人這般穿著,妙先生也仍會堅持如此,又因他時常卜卦,衣袍上便被銘攥了這紅色道文。

初時許塵族人皆覺分外怪異,每逢看到這晃動的紅綠衣袍都覺得礙眼,然礙于妙先生身份特殊,乃是老祖欽定之人,哪怕族長對其都極為客氣,眾人也只能心中默然,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此時妙先生踏過長廊,經過冗長的小徑,行至半刻後,周圍愈發的僻靜,地面石磚上都生出了青綠的苔蘚,濕滑難行。

駐足于一瓦舍,院落外的大門上並無任何裝飾,古樸無華,木門斑駁間透著滄桑,門前石階上已雜草叢生,顯然此地已長時間無人到訪。

妙先生于門外整理了下道袍,確認衣冠得體後,敲擊了三下木門,其內沒有任何響動,妙先生卻如已得到應允,推開了木門,跪拜于院落中。

院落除了一口大缸,並無任何擺放,缸中盛滿了水,似一踫就將溢出般,幾只黑紅鯉魚與其中追逐嬉戲。

「何事?」瓦舍內一片昏暗,只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其內傳出。

妙先生深吸口氣,不敢做聲,彎著腰將衣袖中的龜甲取出,殘余的龜甲一片焦黑,中心處一個模糊的字跡,仔細看去,竟是許還的「還」字。

一股奇異之力將龜甲包裹,徐徐飄入瓦舍內,半晌後,屋內那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走了。」

妙先生將頭埋得更低,道︰「少主今後定將一飛沖天,成為並肩老祖般的存在。」

「退下吧。」那聲音中透著淡漠,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妙先生朝著瓦舍一拜後,才彎著腰退出院落,輕輕將門合上,他滿頭已皆是細密的汗珠,長舒口氣,哪怕他已求見過老祖數次,然每次仍有如面天威之感。

瓦舍中發出一聲輕嘆,黑暗中許塵老祖又取出了那片龜甲細細端詳,他神情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多年之前。

當年妙先生慌張地跪拜在屋社外,他雙手劇烈地顫動,幾乎要拿不住手中龜甲,而龜甲上有赫然有一個「還」字,分外扎眼。

他鼓足了勇氣,才道︰「這卦中有一法,可讓許屹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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