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找腦袋

作者︰飄來飄去的影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姐姐死了,出車禍死的,我們一家人很傷心,她死得很慘,腦袋被軋沒了,那個好像叫死人化妝師的人給我姐姐做了個假腦袋,好像是用石膏模擬而成。父母說很像很像,我沒看見,也不敢看。我也不理解,都是要火化的,干嘛還要美美容?一把火成了灰燼,費那事干嘛,我這麼問我老娘,老娘訓了我一頓,她是個不識字的農村婦女,也說不出什麼道理來,直嗆白我怎麼這麼說話,怎麼你姐姐死了你一點也不心疼!我默默低下頭不吱聲了。我們一家人抱著姐姐的骨灰回了家,然後很快埋掉了,按我們那的習俗,青年未婚男女,死後不能入家門,當天就得埋掉。

家里的氣氛很壓抑,但我像沒事兒人似的繼續過我的生活,正值暑假,我每天也就是看看書,寫寫字。我沒感覺家里氣氛有啥大的變化,這個家里平時也沒啥笑聲,姐姐常年在外打工,出事故也是在外面,她不大回家,家里就我,老爹,老娘,我和他們沒有共同語言,說不到一起去,所以我在家一般閉著嘴,爹娘都是不懂生活的人,每天除了下地干活就是下地干活,他們不愛動物,也不愛花草,總之是個無趣的人,所以,這個家里沒啥活躍的氣氛,生活像白開水一樣平淡。從小受這種環境的燻陶,我性格很淡漠,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開朗。所以,我對姐姐的死確實沒啥大的感觸。

才過了幾天,我就把這件事忘了,我正在廢寢忘食讀一本叫「泣血幽瞳」的恐怖小說,寫的很好,恐怖中帶有幽默,我時而嚇得不敢動彈,時而又笑得像個傻子。每天晚上12點我就準時睡覺,今晚,我夢到了姐姐,我在夢里都覺得奇怪,我都把她忘了,怎麼還會夢到她。姐姐站在我的窗前,她穿著火化時那件紫色旗袍,姐姐的身材很曼妙,我一直很羨慕,但是她的臉很奇怪,眉眼死氣沉沉的,沉甸甸墩在脖頸上,我差點認不出她,恍惚之間,我記起來了,她的腦袋沒了,這個是石膏。她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站在窗戶前,仿若一個背景為黑色的人物畫。姐姐說話了,她猩紅的櫻桃小嘴沒有動,卻發出語言來,也不確定那聲音就是從那里發出來的,她的聲音很淒涼,讓人听了直起雞皮疙瘩。她說,妹妹,姐姐在那邊很冷清,姐姐想找個伴啊,你去跟爸媽說,讓他們給我舉辦個冥婚。說完,姐姐就消失了。我從黑暗里睜開眼,看向窗戶,窗戶空蕩蕩的,只有窗簾在飄動。

第二天,我就把這件事忘了。

結果,姐姐又來給我托夢,我怕她那個樣子,就跟爹娘說了。爹娘很驚慌,他們說一直在尋覓,現在來催了,如果再耽擱下去,怕對家不利。

冥婚是一種流傳下來的風俗,據說,孤墳會禍害家庭,後代子孫會遭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概人們的臆測吧,不過,話說回來,給死去的人找個伴也是一種善舉。

爹娘動員親戚朋友,四處打听,終于給姐姐找到伴了,一個比我們村小很多的村里,幾個月前死了一個男人,這個小村與我們村之間隔著幾個村,不是很遠。听親戚朋友說,死的那個男人是個很英俊的小伙子,年紀和姐姐一般大小,和人打架,被對方捅了一刀,失血過多,死在了去往醫院的路上。那家人也愁著給死者找個伴,這下好了,一拍即合。

冥婚也是有彩禮的,那家人給了我家六萬彩禮,然後,姐姐去那邊和那個小伙子合墳了,也可以說,她嫁過去了。

父母很高興的樣子,我還是平平淡淡看我的恐怖書。

那天,我吃過晚飯,去發小家玩,那本恐怖書已經被我看完了,我才舍得出去串門的。月色不錯,我踏著月色去,回來的時候變了天,要下雨的樣子。街上沒有乘涼的人了,空寂的柏油路上只有我一個人的腳步聲,不知為什麼,我當時很害怕,心里有一種毛毛的感覺,我疾步向前走,希望快點到家,就在我惶惶走著的時候,有人在背後叫了我一聲,是姐姐的聲音,我終于奔跑起來,我不敢回頭看,怕看到姐姐那張不是人臉的臉。我一口氣跑回家,閂上了大門。我很奇怪,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听,姐姐不是死了嗎?怎麼會叫我的名字?我把房門關得死死的,搬了椅子頂在門上。躺在蚊帳里,我蓋上了被子,好像這樣讓我安心點。我閉著眼楮,希望自己快點兒睡著,屋外響起了「沙沙」的聲音,下雨了。雨聲催眠了我,我很快睡了過去。天還沒亮的時候,我被一陣「嚶嚶」的哭聲驚醒,我立刻警覺起來,坐起身,盯著黑暗,問,誰啊?

「別怕,是我。」

是姐姐。

我怎能不害怕,我蜷縮起來,說 ︰「你不是死了嗎?而且,在那邊你也嫁人了,還回來干什麼?」

姐姐說︰「嫁的那個人嫌我丑,光打我,我就躲到這里來了。你不要怕,我是你姐姐,能把你咋地。」

我點了點頭,听聲音,姐姐在蚊帳外,我說你打開燈吧。姐姐說,好的。我听到她起身去了燈的開關那邊,燈亮的那刻,我倒抽一口涼氣,姐姐站在那里,脖頸上光禿禿的,那顆石膏頭不知去哪里了。我記得姐姐火化的時候,那顆頭沒有完全燒掉,焚尸工拿捶子砸碎的。既然那些碎片跟進了骨灰盒,那姐姐現在呈現的模樣應該是帶著那個石膏頭才對,為什麼她和夢中不一樣?我哆嗦著指著她,你的腦袋呢?姐姐說,那個腦袋,你姐夫不喜歡,我就從脖子上拔下來,扔了。我說,你這個模樣太可怕了,還是把燈關上吧。姐姐果然把燈關上了。我的心情稍稍平復,但腦海里還是姐姐那光禿禿的脖頸。我記得姐姐的脖子被壓扁了的,還是那個好像叫死人化妝師的人給她拿東西撐起來的。

就這樣,姐姐躲在了我的房間,其實也是她的房間,她生前上學時,我們共同在這個房間里生活的。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自從姐姐來了以後,整個屋子就陰森森的感覺。姐姐白天躲在床底下,因為鬼魂怕陽光,而床下黑暗陰涼,正是鬼魂的好去處,晚上,她就坐在蚊帳里,有時候躺著,她那沒有腦袋的身子總使我害怕,我坐在書桌前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了了,我說,姐姐,你這麼躲著也不是辦法,我有一個主意,你听听?姐姐說,好呀,你說吧。我說,我重新給你做個腦袋吧,做個漂亮的,也許,姐夫就喜歡你了。姐姐說,好呀,你打算怎麼做呢?我想了想,心里發起愁來,我又不是藝術家,怎麼模擬一個腦袋呢?突然我靈光一閃,說,有辦法了,花圈店有漂亮的紙人,我把她們的腦袋給你擰個下來?姐姐說,好主意,明天你趕快去。

第二天,我騎著自行車來到鎮上的花圈店里,我走進去的時候,老板驚訝地看著我,我明白,他好奇一個小女孩怎麼到這里來了。他問我要什麼。我說我轉轉看,看到合適的就買。這是一句我逛服裝店常用的話語,雖然這里不那麼合適,但我只想搪塞過去。老板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不再吱聲,他心里一定把我當成了神經病。我像挑衣服一樣打量那些紙人,左轉轉,右轉轉,我拐進了隔壁那間屋子,里面陳列著更多的紙人,我看中了一個披散發,媚眼如絲的紙人,這個美,我心里想,姐夫一定喜歡,于是,我趁老板看不見我,把那個紙人腦袋扳下來放進了書包,然後,又趁老板不注意,偷偷溜掉了。

我按照姐姐的指示,騎著自行車去了她的墳前,把那個紙腦袋焚掉,這樣,姐姐在那邊就收到了這個美麗的腦袋。

姐姐終于走了,我舒了一口氣,心情好得不得了,可以安心看小說了,我從書桌抽屜拿出一本叫「十宗罪」的刑事案小說,津津有味看起來,從早上看到晚上,連飯都忘了吃。我打開燈,想去廚房找點吃的,就在這時,姐姐又來了,又是哭著來的,而且脖頸上依然光禿禿的。給你的腦袋呢?我問她。姐姐哭得抽抽搭搭,說,你姐夫看到我的新腦袋,立刻發火,掄著拳頭就朝我打來,那個紙腦袋,一下被他打扁了,我一看變了形,就摘下來扔了,幸虧我跑得快,否則就被他打死了。

打死了?我心里想,她說的「死」是魂飛煙滅吧?

姐姐又在家里住了下來。我也沒心思看書了,天天琢磨姐夫喜歡什麼樣的腦袋。我一個朋友會雕刻,要不讓她給我姐姐雕刻個美女腦袋?對,就這麼辦。

我趴在地上,沖床底下說,姐姐,你好好待著,我去給你找腦袋。

于是,我搭乘客車去了那個同學朋友家,這個同學家里很有錢,可以任意培養自己的興趣愛好,她喜歡雕刻,而且學的有模有樣。我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自已的工作室雕刻,看,小小年紀,人家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了,當然不是為賺錢,就是要那種氣氛。她的工作室在他臥室隔壁的一個房間,她領著我進去,向我展覽她的作品,真的很好看,有花,有鳥,有人物,栩栩如生,我贊不絕口,她非常高興,給了我一個花紅柳綠的鸚鵡雕刻作品。我說,我不要鸚鵡,你給我刻個美女的腦袋吧。同學听了很驚奇,干嘛要個腦袋?我說我有用,具體原因沒有說。同學說好吧。她從一個紙箱里搬出一個木頭墩子,開始雕刻起來。一個下午的功夫,她就完成了,給作品上了色,描眉畫眼的,完成後,這個作品真漂亮!我說,這個腦袋有點兒面熟。同學說,熟就對了,這是埃及艷後。我抱著「埃及艷後」回了家。向上次一樣,來到姐姐墳前,把腦袋焚掉。木頭當然不如紙燃得快,這時已是第二天了,我蹲在墳前整整一個下午,才把這個木頭疙瘩燃燒殆盡。

這個總該行了吧?這可是大名鼎鼎的埃及艷後啊!回去的路上,我這麼想。

誰知,又過了一天的晚上,姐姐又哭著來了,脖頸上光禿禿的,我已經無語了。

你姐夫一拳把腦袋打掉了,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腦袋,你個蠢驢,木頭和石膏有啥區別嗎?我要的是真的!真的!你懂不?

我听了一驚,說,真的?那去哪兒尋啊?我可不能殺人啊!

姐姐不哭了,從背後拿出一個包袱,這時我才發現她的手一直是背著的。

只听「咚」一聲,一個圓形物體從包袱里滾出來,滾到了我的腳下,我定眼一看,一個女人的腦袋,我嚇得立刻從椅子上翻到地上,說不出話來了。

快!趕快去焚燒。姐姐催促。

我顫抖著說,你自己去唄!

姐姐說,不行!自己燒的不靈。

我只好去了。晚上我是不敢到墳地里去的,還是選擇白天去。

第二天,我吃過早飯,騎車來到那片寂寂的墳塋,來到姐姐姐夫的墳前,哆嗦著把腦袋從自行車籃子拿出來,連同包裹著它的塑料袋一塊兒燒掉。真的腦袋比任何一個假腦袋都難焚化掉,我從一旁抱來稻草,讓火更旺一些,就這樣在不停地添柴中度過了枯燥的一天,可是腦袋就是化不成粉末,被燒成了一個黑球。我嘆了口氣,打算把這個黑球埋進姐姐姐夫的墳里。就在我扒拉土的時候,背後一聲大喝「不許動!」我嚇得一個激靈,回過了頭,只見背後一大群警察,正在用槍指著我……

原來,我這幾天的詭異行徑引起了一個放羊娃的注意,他好幾次看到我在焚燒東西,第一次是個紙腦袋,第二次是個木頭腦袋,第三次是個真腦袋。這個孩子在看到真腦袋的時候,嚇得報了警。

我被抓了,但是我沒有坐牢,而是被扔進了精神病院。他們都說我瘋了。他們還給我總結出了癥狀,這個女孩善妒,妒忌到發瘋,嫉妒姐姐的美貌,嫉妒發小的美貌,害了姐姐,害了發小,還不承認,編出了一系列的故事,自導自演,其實那個真腦袋,就是發小的。

我听蒙了,我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幻想,哪個是真實,看來,我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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