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突然的自我

作者︰短尾大猞猁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如果不是故意酗酒,盧格安是很難喝醉的。

舞廳里,來自維也納的樂隊演奏著悠揚婉轉的舞曲,一對對年輕男女在舞池中旋轉著,女人們飛舞的裙擺和長發,撩撥起粉紅色的曖昧。

霓虹燈氤氳著彩色的煙霧,跳躍的音符在空中恣意舞蹈。

這就是魏瑪,一段被遺忘的歷史。

盧格安往胃里猛灌著伏特加,一杯接著一杯,試圖用酒精麻醉心中的迷茫。

「你在想什麼?」

「很多。」

盧格安點上一根香煙,深吸一口,讓煙霧充分穿過肺葉,心不在焉地回答道︰「很多,亨莉葉塔小姐。」

「因為數學?」

「或許是吧。」

伊蕾亞和她的老師一樣,擁有一顆敏感的心和一雙銳利的眼楮。

她能看出來,盧格安‧海因里希在隱瞞著什麼。

或許是數學,或許不是。

但無論哪個,都在緊緊壓迫著這個男人。那沉重的負擔會讓他喘不過氣,即使盧格安依舊微笑著。

男人啊,總是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假裝堅強……

伊蕾亞按按自己的太陽穴,搖頭輕嘆。

「介意和我說說嗎?海因里希先生?」

盧格安看了眼伊蕾亞,發現那金絲眼鏡後的目光異常澄澈,沒有半點調侃與戲謔。

他知道這個女孩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但很可惜,盧格安卻不能說出口。

盧格安沉吟了半晌,最終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

「希爾伯特教授的計劃不會成功。」

伊蕾亞愣了愣,詫異地問道︰「為什麼?」

「記得我們第一天見面時,我對你說的嗎?「

盧格安點上一根煙,借助繚繞的煙霧掩飾自己的眼楮。他不想在這個俄國女孩面前暴漏太多東西。

「真理不一定可以證明,能證明的不一定是真理。這句話同樣可以用在數學上。」

伊蕾亞皺起眉頭,眼神滿是思索,仔細咀嚼著盧格安這句話。

真理不一定可以證明,能證明的不一定是真理……

听起來像是哲學家的機鋒,伊蕾亞之前也沒有深入思考過。

但現在,盧格安卻重新提起,這讓伊蕾亞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句話。

而盧格安則靜靜地吸著香煙,留充足的時間留給伊蕾亞去思考。

這個女孩是個聰明的人,有些事情與其說透,反不如讓她自己想明白更印象深刻。

伊蕾亞思考了良久,終于從邏輯學的泥潭里爬了出來。

「你的意思是,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備的公理系統?」

「不。歐幾里得幾何或是實數和復數理論,都可以被一階公理化為一個完備的系統。這里說的系統必須足夠復雜,至少要蘊含皮亞諾算術公理。」

即使盧格安已經說的足夠明白,但伊蕾亞依舊無法理解,或者只是無法接受。

「若真是如此,你就要用數學證明一個反論,如此就勢必要用到公理。這是否……」

伊蕾亞歪著頭,皺眉良久,最終憋出一句話來︰「這是否太過困難了?」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亨莉葉塔小姐。」

盧格安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悠悠說道︰「事實上,我已經有了思路。只需要給我一點時間,我就可以推翻整個數學界!」

「……」

伊蕾亞無語地看著盧格安。

她在疑惑,這個男人是怎麼用如此輕松的語氣,說出如此駭人听聞的事情來的?

「海因里希……」

「嗯?」

「你這個理性的怪物!」

盧格安輕笑了一下,接著搖搖頭。

「不,亨莉葉塔小姐,我是一個感性的人。或許你不信,我以前還是維也納藝術學院的優等生呢!」

「那可真是維也納藝術學院的災難!」

「是嗎?我還一度以為自己能成為達芬奇第二呢。」

說罷,兩人同時沉默了下來,自顧自地喝著伏特加。

突然,伊蕾亞抬起頭,好奇地看著盧格安︰「為什麼不學藝術了?」

听到這個問題,盧格安沉默了下來,視線盯著杯中的酒花,遲遲沒有言語。

若是放在前世,他完全可以挺起胸膛,自豪地答上一句︰因為對物理的熱愛!

但現在,盧格安卻無法將這句話說出口。

雖然他已經穿越過來,但是卻擁有前主那個少年的完整記憶,他的一切都被繼承過來。

有時,盧格安甚至在懷疑,前主的靈魂真的消失了嗎?還是和自己的意識融在一起了?

沒有定論。

隨著穿越過來的時間越來越長,盧格安愈發覺得,自己被前主的意識影響的越來越深。

無論是對藝術,對家人,還是對德意志……

這樣下去,自己真的還是那個紅旗下的青年嗎?

盧格安悵然若失,但這些想法也只能壓在心底,獨自去承受。

「陪我喝一杯吧,亨莉葉塔小姐。」

說著,盧格安為伊蕾亞已經見底的酒杯重新倒滿。

伊蕾亞拿起酒杯,開口問道︰「說點什麼?」

盧格安心情沉悶地長嘆一聲,吐出一口濁氣。

「敬這操蛋的命運!」

伊蕾亞笑笑,舉起酒杯︰「敬命運。」

接著,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喝完,盧格安又為伊蕾亞滿上一杯。

這次,伊蕾亞卻沒有將酒杯端起,而是摘下金絲眼鏡,用手拄著桌子,滿含深意地注視著盧格安。

沒有了金絲眼鏡的束縛,這個金發女孩氣質中的妖媚與野性展露無遺。

看著伊蕾亞的臉龐因為微醺而泛紅,一雙仿佛能勾人魂魄的眸子媚眼如絲,盧格安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怎麼了?亨莉葉塔小姐?」

伊蕾亞輕笑一下,趴在桌面上,猶如一只慵懶,優雅而又致命的母豹子。

「我是俄國人。」

「我知道。」

「所以我的酒量很好。」

「雖然這其中的因果關系有待商榷,但就算如此,又如何?」

伊蕾亞趴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看著盧格安︰「這就意味著,如果你想睡我,光這一瓶伏特加是不夠的。」

「噗!!!」

盧格安一口酒剛喝到半截,听到這話,一下子嗆住,直接把嘴中的酒噴了出來。

看著盧格安因過度驚嚇,而被酒嗆到,不住咳嗽的狼狽樣子,伊蕾亞心情愉悅地笑出聲來。

讓你整天裝深沉,裝成熟,裝神秘!明明只有18歲,比自己還小三歲呢……

另一邊,盧格安咳嗽了半晌,才把這口氣喘勻。

看著伊蕾亞捧月復大笑的樣子,盧格安怎還不知自己是被戲弄了?

「不了。亨莉葉塔小姐,我是有未婚妻的。」盧格安頗感無奈地說道。

「哦?這樣的嗎?」伊蕾亞好像很失望地撅起嘴,小聲嘟囔道︰「那還真是可惜了,本來我還想多喝幾瓶來著……」

「???」

什麼意思?多喝幾瓶?然後呢?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咳咳。」盧格安輕咳一聲,尬笑著問道︰「亨莉葉塔小姐,我可以收回剛才那句話嗎?」

伊蕾亞笑眯眯地看著盧格安,搖搖頭。

「海因里希先生,男人要為自己的每個選擇負責。」

「但男人總可以擁有反悔的機會吧?」

「不行。」

「亨莉葉塔小姐?」

「不行。」

「伊蕾亞?」

「不行。」

「Sweetheart?」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了!」

盧格安假裝面露狠色,氣勢洶洶地朝伊蕾亞走過來。

「你要干嘛?」

伊蕾亞捂住自己的衣領,如一只受驚的小白兔,「楚楚可憐」地看著盧格安這只「大灰狼」。

當然,如果仔細看去,這只小白兔眼底卻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當然要來點強硬的了!」

盧格安「獰笑」一聲,在伊蕾亞的驚呼中,把她攔腰抱起。

走出包間,在周圍一路人的注視下,盧格安抱著伊蕾亞下到一樓的舞廳。

正好,此時台上的樂隊,正演奏著音符跳躍,節奏鮮明的西班牙圓舞曲。

盧格安輕輕把伊蕾亞放下,微笑著大聲邀請道︰「介意和我跳一支舞嗎?Sweetheart?」

伊蕾亞無奈地將手搭在盧格安的手上︰「你都把我抱下來了,我還有拒絕的權力嗎?」

很明顯,之前戲碼只是兩個高智商戲精開的玩笑罷了。

盧格安是有未婚妻的人,雖然這個未婚妻隨時都可能會離開他。但無論如何,他都是有未婚妻的人。

所以,盧格安怎麼可能就這麼把伊蕾亞抱到床上去?

而伊蕾亞也是清楚這一點,才任由盧格安施為。

這也算是聰明人之間的心照不宣。

兩人在夜總會一直玩鬧到深夜離開,在把伊蕾亞送回到她的住處後,盧格安一個人走回自己租住的旅店。

不知不覺間,盧格安漫步到萊納河畔。

萊納河平靜的河水蜿蜒流淌,月光灑在起伏不定的水面上,散射出波光粼粼的光芒。

盧格安在河畔的青草岸上坐下,點上一根煙,享受著河水與泥土的芬芳。

漸漸的,盧格安有了一些明悟。

「我是誰」這個問題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或許在哲學上很重要,但對盧格安來說,或許也沒那麼重要。

眼前的萊納河是真實的,周圍的城市也是真實的,剛才和自己縱情歌舞的俄國女孩也是真實的。

既然一切都是真實的,那又為何要去批判自己的「真實性」呢?

想到這,盧格安好像解決了一塊心病,心情一下子變得輕松了下來,甚至連酒都醒了。

「好了,回去好好睡覺,明天開始努力改變世界!」

盧格安站起身,抻了個懶腰,臉上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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