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伯特？這就是那位「數學界的無冕之王」？
盧格安眼神奇怪地看著這個中年人。
他本以為自己見到這位「傳奇」會興奮好一陣子，但是實際情況卻和想象有些出入。
「您真的是希爾伯特教授？」
中年人聳聳肩︰「不然呢？我想我還沒有出名到有人冒充的地步。」
「可是……」盧格安目光復雜地盯著希爾伯特頭頂︰「您為什麼要帶一頂女士漁夫帽？還是粉色的？」
就好像變態一樣。
盧格安在心里如是補充道。
「哦，這個是我夫人的。」希爾伯特恍然，轉了轉自己粉色的帽檐，自豪地炫耀道︰「還不錯吧？戴起來的感覺比圓檐帽更舒服，所以就一直戴著了。」
「……」
盧格安無語地看著這位哥廷根大學的王牌教授。
所以說，女裝只有一次和無數次的區別嘛？
果然，有才華的人都有點小怪癖。
除了自己以外……
「海因里希先生的相貌倒是和傳聞中一樣。」
「傳聞？」
「物理學界的諾瓦維斯。」
盧格安笑著搖搖頭，聳肩道︰「哈，如果真是如此，我就應該去新巴勃斯貝爾格應聘男主角了。」
雖然盧格安的笑話很僵硬，但希爾伯特依舊莞爾一笑。
「好了，我們走吧。學校里好多人都盼著你來呢。」
什麼意思，盼著我來？
盧格安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但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希爾伯特就已經走遠了。
那頂粉色的漁夫帽在人群中依舊格外顯眼……
在一路人群的注視中，盧格安強忍著羞恥心，跟著希爾伯特這個女裝大佬來到哥廷根大學。
做為德國學術氛圍最濃厚的城市，以及此時的世界學術中心。
哥廷根大學遠比柏林大學和慕尼黑大學氣派的多。
古老的建築如城堡一般甲第連雲；雕刻精美的石碑，記載著哥廷根大學輝煌的校史；甚至還有一個亭亭玉立著的挽鵝少女銅像，噴泉從天鵝的口中噴出……
觀賞著周圍應接不暇的美麗景觀，盧格安甚至感覺，就算是昔日的巴伐利亞王宮，也沒有這一所大學來的氣派！
「哥廷根大學不愧是世界學術中心。」
盧格安由衷地贊嘆道。
希爾伯特受用地點點頭，對盧格安眨眨眼楮︰「怎麼樣？要不要來我們這讀博士？條件好說。」
盧格安尬笑著搖搖頭，委婉地表達拒絕。
好家伙，這位希爾伯特教授也是夠絕的。
這才剛見面沒到半個小時，就已經在想著挖人了。
看到盧格安拒絕，希爾伯特失望地搖搖頭，小聲嘀咕道︰「可惜，不能拆開看看了……」
「？？？」
盧格安一臉懵13。
他剛才是不是听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接下來，希爾伯特好像沒事人一樣，為盧格安介紹著哥廷根大學，言語中充滿了誘惑。
挖人的心思從未斷絕。
盧格安則從始至終和這位教授保持距離。
他總感覺這位「數學之王」腦子里在想些什麼不友好的事情……
希爾伯特帶著盧格安在校園里轉悠了一圈，最終把他帶到了學校大禮堂。
「海因里希先生，等下在禮堂會有歡迎會，我就不跟你進去了。」
「感謝您，希爾伯特教授。」
辭別了希爾伯特後，盧格安走進大禮堂。
說是禮堂，其實更像是英國議會廳，一樓是環繞式的長軟椅，二樓則是歌劇院式的環繞走廊，沒有椅子。
此時，禮堂一層已經坐滿了人。
此次哥廷根大學舉辦的暑期學習交流會，邀請了全世界所有知名大學的學生，盧格安只是代表慕尼黑大學來參加而已。
會場中人聲嘈雜，並沒有因為盧格安的進入，而顯半點突兀。
頂多就是因為盧格安英俊的相貌，而多看他幾眼罷了。
距離歡迎會開始尚早，不少學生正在激烈地討論著物理和數學，學術氣氛濃郁。
而盧格安也加入了一個討論圈，微笑地听著他們的討論，時不時插上一句，儼然一個學術不精的小透明。
這幫來自世界各地的學生用半生不熟的英語互相交流著。談著談著，就說到了物理學界這次最新的「大地震」。
「盧格安‧海因里希先生的理論確實很有想象力，但是它的漏洞卻同樣明顯。它的力學模型根本無法適應經典力學。」
坐在前排的一個美裔小伙搖搖頭，表示自己對「不相容理論」極不看好。
周圍不少人附和地點點頭。
「是啊，我的教授也跟我們說︰愛因斯坦和索墨菲爾德這些教授就是在陪這個年輕人抽風！」
「我們不能否認海因里希先生的學識，但不相容原理真的讓人無法苟同……「
角落里，盧格安听著周圍反對自己的聲音，並沒有動怒。
這種情況他早就預見到了。
經典與權威不是那麼好挑戰的。
沒見愛因斯坦提出相對論的時候，也被許多物理大佬懟成是「瘋子」嗎？
學術嘛，不懼權威的反駁精神很重要。
按照某位普朗克教授的話來說︰如果沒罵過人，你好意思說自己是搞物理的？
不過即使能理解，但是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被別人當面批評的感覺總歸不好受。
看到周圍沒有支持自己的學生，盧格安輕嘆一口氣，剛想出聲為自己辯護幾句。
就在這時，一名坐在盧格安身旁的年輕女孩突然開口，淡淡地反駁道︰「我認為海因里希先生的不相容原理可能比我們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復雜。」
嗯？
包括盧格安在內，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她。
這是一個很漂亮，同時也很有氣質的女生︰高挺的鼻梁；深邃而又清澈的碧瞳；嬌艷欲滴的紅唇；淡金色的長發隨意地披在腦後。
高昂著脖頸和倨傲的神情，宛如一只驕傲的貓咪，充滿了野性美。
但她鼻梁上的金絲眼鏡，又給她野性的氣質中平添了幾分知性。
單憑她這又純又欲的氣質，恐怕就可以收復一大波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不過可惜的是，在場都是學物理的。
他們的心已經和南極一樣冰冷，才不會管你相貌如何，學術才是這里唯一的話題。
只見這名漂亮的女生操著一口生硬的俄式英語，淡淡地解釋道︰
「不相容原理中存在很多似是而非的模糊概念，這些概念乍看上去並不合理，但卻給人一種他是不得已才這麼寫的別扭感覺。」
听到這，盧格安心里頓時一驚。
事實確實和這個女生說的一樣。
由于盧格安並不清楚「泡利不相容原理」最初被提出時是什麼樣子的，他在後世所學的不相容原理，已經是基于量子力學衍生的成熟版本。
所以，盧格安只好盡可能將「後世成熟版本「進行閹割。將其中一些涉及量子力學的概念抹去，換上這個時代能接受的概念。
而這也正是金發女生口中「別扭感」的來源。
而真正令盧格安驚訝的是，這個女生竟然如此敏銳地注意到這一點！
要知道，就算諾獎五人組都沒從這篇論文中發現什麼端倪！
「咳咳……」盧格安干咳一聲，開口問道︰「這位小姐，會不會是你想多了？或許這只是海因里希那家伙自己都不清楚概念罷了？」
金發女生斜眼瞥了盧格安一眼，居高臨下地倨傲道︰「盧格安‧海因里希在下一盤大棋。這是我老師的原話。」
「你老師？」坐在前排的美國小伙不服氣地問道︰「你老師又是哪位？」
金發女生扶了扶眼鏡，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家師列夫‧達維多維奇‧朗道！」
空氣瞬間寂靜了下來，所有人看金發女生的眼神都變了！
列夫‧達維多維奇‧朗道！
這個女生竟然是那位朗道教授的學生！
做為世間少有的全才物理學家，朗道的大名在物理學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人們驚嘆這位教授學術成就的同時，更驚嘆于他那高到近乎苛刻的收徒標準！
報考朗道的研究生，必須通過一系列嚴格的考試，被人們稱之為「朗道位壘」。能通過「朗道位壘」的學生寥寥無幾，每一個都是天資妖孽的聰穎之輩。
在後世的統計中，朗道一生只收了43名學生。
這43人日後無一不是物理界的佼佼者，在各自的研究領域里名震一方！
「朗道學生」這個名頭非常有威懾力。
剛才那些不服氣的學生，听到這個朗道這個名字後，頓時啞然熄火。
沒辦法，誰讓自己的導師沒有朗道那麼有名呢？
都說學術面前眾生平等，但像學閥和學派這種森嚴的制度，依舊普遍存在于學術界中。
名校弟子比普通學者更有話語權，這無論在世界哪里都是一樣的。
隨著金發女生報出師門後，場面稍稍有些尷尬，這個小小的討論圈悄然安靜下來。
金發女孩看看周圍沉默下來，不敢反駁的學生。不屑地撇了撇嘴，轉頭翻看起自己的書本來。
而坐在女孩身旁的盧格安則陷入沉思。
朗道，應該說不愧是「世界上最後一個全能的物理學家」嗎？這份敏銳毒辣的眼光，當人令人心悸！
這件事也提醒了盧格安︰以後提出任何新理論前，必須要徹底搞懂它！並且要將它背後的時代背景研究透！
這世界上比朗道教授聰明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為了避免露出穿越者的破綻，盧格安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