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啥地方啊!」此刻的凌沺多少有些後悔了,惱恨自己為什麼跑這地方來。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听著那是真有意境,想象怎一番美景了得。
若是乘坐輕舟,順水而下,觀兩岸絕壁,听猿啼鳥鳴,置身青翠山水之間,也能感嘆一下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雕琢這一副雄險瑰麗的美景。
可他沒做船啊,小青都放在官驛了,走路全憑兩條腿,繞是以他的體魄,也覺得有些腿軟。
當然,他不會承認自己腿軟,也是因為這古道太難走,尺寬的絕壁小路,讓他也是兩股戰戰。
「多走走就好。」前方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老頭,听到他的抱怨,回頭笑了笑。
手里拎著根實心竹杖,也不拄著,現在看上去比他神完氣足的多,並不見太過疲累。
「老爺子,您沒忽悠我吧?劍閣到底啥時候能到?」凌沺追了上去,狐疑問道。
現在他們可沒走棧道,而是走在山脊上,腳下就是千年未曾被破過的險關,劍門關。
他從河池郡離開,便是直奔這里而來,直入蜀中是其一,還有個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找這劍閣。
馬幫號稱蜀州第一大幫,這個不假,但這個第一大幫,高手不算少,可更多還是人數更重。
真正要說蜀州武林執牛耳者,馬幫倒也可以算作其一,但最當之無愧的,還是這劍閣。
蜀州多劍客,也多俠士,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劍閣弟子。
劍閣居于深山,半隱士狀態,具體人數多少,沒人知道,只是每隔十年,就會有數名弟子下山,行走江湖,鋤強扶弱行俠仗義,各個都會在江湖中留下一番美名,以及一些風流事跡,平添一份神秘,引無數人向往。
這種情況可謂讓各地官府又愛又恨。
他們只仗劍行俠,有時確實能解決許多問題,但也會留下很多麻煩,較起真來,更是可以說個個目無法紀。
而且長久以來,也引領了些對官府不利的風氣。
總得來說,燕州冀州雍州這三地,男兒們耳聞目染的都是疆場事,父輩祖輩多是軍伍,見慣了大大小小的戰事,心中多半都有個征戰疆場,身披將甲建功立業的夢想。
而在蜀州,人們討論更多的,還是他們常見、常听聞的江湖事、武林事,某某俠客又在哪行俠仗義,救了哪家姑娘,被追著以身相許以報恩情之類的事。
他們的夢想,是自己也能仗劍江湖,快意恩仇。
所以蜀州劍客,為大璟之最,好多好多,一襲簑衣一柄劍,再掛個酒葫蘆的身影,十分常見。
這種情況,其實是很不利于嚴明朝廷法紀的,時間長了,只知江湖有俠不知朝廷有官,要不得的。
自然這里面跟官府一些官員的不作為,或者放任自得清閑也有關系,可並不是好事。
法紀有它的掣肘和限制,甚至漏洞,看上去不如俠客那麼直接,有什麼事直接用劍說話,快意的很,只要能打過,半點兒不憋屈。
但是法紀、朝廷,也是一個相對更加公平公正的保證,這份保證的權威性、有效性,也需要這山河之上的人,共同來維護,而不是忽略和踐踏。
不過凌沺可不是來解決這事兒的,他自己也未必有這個覺悟。
雖然臻武司的職司,最終的目的之一,就是這個,但跟他直接的目的指向,並不相同。
各州都將有一個臻武司的武吏掌事,以及一眾武吏,以劍閣的威望和實力,是符合條件的,這才是凌沺的目的。
順便也拉些人去長興,成為臻武司總衙的武吏。
他需要高手入臻武司。
「別急,就快到了。」老爺子倒是個性子好的,笑呵呵回上一句,就接著在前面帶路前行,官話說的也利落,沒什麼口音。
「行吧。」凌沺撇撇嘴,繼續跟著。
兩人沿山勢踏脊而行,速度也不快,跟散步似的,老爺子看上去都得七八十歲了,凌沺也沒好意思再催促。
「跟緊了,看著我落腳的地方,別跳偏了。」突然老爺子止步,對他說了一聲,直接縱身往外跳下去。
這可嚇了凌沺一跳,他沒看見周圍有什麼能走的路啊!
「下來。」探頭看去,老爺子已經躍下兩丈,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對他招手呢。
而後老爺子如靈猿一般躍起,足有丈許遠,在一顆斜長的松樹上點了一下借力再進,躍在一個大樹杈上抱住樹干站住。
凌沺微微挑眉,跟著跳了下去,依樣為之,越過了這個不算太寬的,好似山體裂開一般的峽谷。
「路就在那里。」待凌沺也落在樹上,老爺子給他往前指了指。
凌沺順著老爺子手指方向看去,有些頭疼。
有路麼?
那還確實是有的。
沒像他以為的,是過了峽谷往東走,而是順著峽谷,繼續往南走。
離著十多丈的距離,隱約可以看到一條隱在林間樹冠下的小路。到這里來,只是因為在這里,從這個角度,才能清晰的看到而已。
至于這十多丈怎麼走,老爺子隨後就給他示範了一下。
就在這歪斜探出峭壁的粗壯樹干上縱身南越,穩穩的落在峭壁上,一塊也就能容雙腳落地的凸起岩石上。
而後再往前行,也都是跳躍前進,極其嫻熟的,一下一下在峽谷峭壁的凸起岩石上借力,縱若飛仙一般。
「老狐狸。」凌沺嘀咕一聲,也不廢話,依樣跳了下去,不過他手沒閑著,看著沒有老爺子那樣縹緲輕松,而是不斷抓住一些更小的凸起,用手控制住身形。
他體格子大,那些老爺子輕松落腳的地方,他落得可不穩當。
而且這老頭悄默聲的壞,那些落腳地上方,其實都有可以用手扣住的地方,他故意不說不抓,試探之意再明顯不過。
嗯,老爺子也是個武人,啥身份不知道,但武藝相當不俗,反正五十招內,凌沺是沒能奈何對方。
不然他也不可能隨便找一個老爺子帶路。
總算到了對面,踏上林間小路,凌沺往南瞥了一眼,更是很有罵人的沖動。
旁邊還有條路!
他們剛才只要在山脊上再走一小會兒,就可以沿著一個陡峭的窄台階下去,來到一個索橋前,從索橋過來,直接就能來到這個山凹處的小路,只是在剛才那里,看不到這彎折的峽谷後的具體情況。
吃了不熟悉地形的虧。
「躍鯉榜前十,可沒有偏擅的人,區區山間小路,難不住葉護的,何必這般氣惱。」老爺子仍舊笑呵呵的道。
「呵呵,我不氣,您老繼續。」凌沺皮笑肉不笑的咬著後槽牙回了一句。
他打定主意了,這老頭要是劍閣的人,哼哼……
隨後老爺子倒是沒在玩兒什麼花活,就是仍舊不再快行,跟縱越峽谷的時候判若兩人,繼續慢悠悠的走著。
待到凌沺實在快受不了的時候,一道並不高大的門樓,出現在了眼前。
上書「劍閣」二字。
「洪老。」兩個看上去跟凌沺差不多的劍閣弟子,守在山門之外,看見老爺子恭敬見了個禮。
「我們自去便可。」洪老爺子笑著點點頭,帶著凌沺直接入內。
里面路就好走的多了,青石鋪路,不甚寬敞,但是足夠平坦。
行過不遠,一座座小屋出現在凌沺眼中,分布的全無規律,也不聚集,多的三五個小屋小院相鄰而建,少的就孤零零的一個落在一處。
一條條被踩出來的小路,蜿蜒著從青石路左右分流,聯通過去。
「他們還種地?」看著房前屋後,一個個男男女女,有跟自己差不多大的,有三十多歲的,或更加年長的,在不大的塊塊田地里勞作,凌沺驚訝之極。
洪老爺子哈哈一笑,「當然啊,不種地不勞作,他們吃什麼?」
「他們都是劍閣弟子,還是流民。」凌沺再問道。
語氣有些嚴肅,神色很是鄭重。
這個問題很關鍵。
若都是劍閣弟子,自食其力,那值得敬佩和贊賞。
若是聚斂流民山間墾荒種地,供養劍閣上下,那所謂俠義可就成了狗屁,他來此的目的,可就得變變了。
「都算吧。劍閣弟子,歷代都是從活不下去的流民中收取,帶回這里,教他們學文習武,帶他們開荒種田。」洪老爺子回道。
「老郝,來客人了,別忙活了。」隨即洪老爺子對一個小山頭喊道。
山上那正在勞作的老人,直起身看了一眼,蹭蹭從山上行下。
「郝霽,風光霽月的霽,當代劍閣閣主,四十年前的躍鯉榜第一人。曾一招憾負阡陌崖魔君,退隱江湖,不再出世。」
「凌沺,當今躍鯉榜第十,阡陌崖牛魔養子、琉璃刀二弟子,北魏朔北葉護,大璟長樂縣侯、臻武司總掌事。」
洪老爺子滿臉促狹玩味的,給二人介紹了下。
凌沺白眼快翻天上去了,這老頭,果然不是好人啊!
郝霽更是豹眼圓瞪,身姿瞬間挺拔起來,不復隨意。
「二十多年前一敗,老夫心服口服,依約劍閣上下,二十多年不曾踏出蜀州半步,你等阡陌客何必再來擾我!」郝霽蹙眉,沉聲輕喝。
他不在乎凌沺的任何其他身份,只知道這人是阡陌崖的人。
世人而今只知,陌客北上,三千英魂斬貪狼的義舉。
可他們這些老輩江湖人,從未忘卻,當年阡人南下,四戰江湖引起的血雨腥風。
道不同,不相為謀!
他們沒必要有什麼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