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一番話說完,目光環視場間眾人神色。
而在座的,除了尤家幾位一同列席待客的,余下五位各家家主,盡皆是目瞪口呆,然後彼此環視,交換眼神。
就在這時,大堂屋頂被一腳踏破,帶著面巾的凌沺,隨之落在場中,笑道:「別說的這麼慷慨激昂的,不就是要造反麼,直說不就得了。」
場間所有人頓時都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尤家兩人連忙護到尤恩身邊,另一人則直接向凌沺刺劍而去。
沒有喝問,沒有廢話,今天這里能走出去的只有盟友,其他的都得是死人!
「尤家好足的誠意。呵!」凌沺一刀格擋開刺來一劍,頂肘而進,將來襲之人,一肘砸飛,骨斷筋折,眼看是不活了。
踏踏的腳步聲響起,極為密集迅速,連佑安、言陌等人,也明白了凌沺的話,是個什麼意思。
這晚宴上,他們若是從了尤家,一起起事,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不成,那就是八百刀斧手挺近,把他們亂刀剁了的下場。
當下一個個是面色冷沉的可以,但卻都仍沒有輕動,畢竟相比尤家,凌沺的來意可更加難測。
而且他們不知道來的是誰,但憑尤恩之前那番話,憑著他們今夜在此處,若讓此人成功走月兌,也並非什麼好事。
坐山觀虎斗,看凌沺和尤家先分出個結果,才是他們眼下更願意見到的。
「諸位難道覺得,這里的刀斧手動了,你們各家帶來的那些人手,還會有什麼好下場麼?」凌沺輕笑再道,輕描淡寫沖入尤家趕來死士陣中,沒待他們張弓搭箭,便是先行將之攪亂開來。
也是趕巧,他在主宅其他地方亂竄的時候,看到了這幾家護衛所在,都被暗中團團圍住,明白了這也是他在主宅內行事如此簡便的原因。
然後他就起了心思,直接溜達到了這邊來,一看,好家伙,果不其然的,舞姬、樂師、丫鬟、小廝全都退下以後,八百貫甲死士,就慢慢將這里圍了起來。
再然後,听尤恩白話完,他就蹦了下來,改變了原來的打算,想盡可能仍舊不暴露丁點兒身份的情況下,把這幾家的火給挑起來,跟他一起對付尤家。
「尤恩!你個卑鄙小人,為何設計我等!」連佑安瞳孔一縮,當即拔劍,怒吼一聲,挺劍就往凌沺身邊殺去。
他其實被靳瀟告知了一些,尤家意圖謀反之事,言說讓他幫一個人,以玉佩為信物,見之可動。
當然,靳瀟是沒有告訴他,此事是隆彰帝授意的,也沒告訴他來者是何人。
可要麼打算跟尤家一起造反,要麼檢舉尤家,在此事中出力,這都是連家可以獲利的途徑。
連家這些年勢弱,家主,也就是連佑安他爹常年患病,他自己只領了一個虛職,除了他爹的一些老部下,還有些家族子弟在府軍之中有些位置,連家已無實際掌權、掌軍之人。
所以這個選擇,其實很好做,在不認為尤家起事可成,或者說在靳瀟各種言明利弊,剖析出尤家起事絕對難成的情況下,答應靳瀟,與來人一同推倒尤家,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況且,這麼大的事,若說沒有朝廷的授意,連佑安是絕對不信的,因此這個選擇也就更容易做下了。
當下,雖然凌沺沒有亮出玉佩,可他也不在意,這時候哪有那麼巧的事,憑白就多蹦出來一個人。
他要最先表明自己的立場。
只要他猜對了,這個人是朝廷的人,那這個態度也就算交出去了,這可是很重要的。
「亂臣賊子!與汝同席,乃我等奇恥大辱!你還有臉提祖宗?你有何顏面去面對那些為我大璟江山,拋頭顱灑熱血的先輩!給我受死!」言陌眼楮微微一轉,看了眼連佑安,當即也是破口罵了起來,然後拎刀就沖向了尤恩。
隨後便被一劍擋回,踉蹌‘落’到了連佑安身側。
別的不說,最起碼凌沺的武藝真猛,他算看個明白。
他們這些將門子弟,武藝沒丟不假,但真正經歷過戰事的、武藝高強的,沒幾個,其中可沒有他言陌。
要說來個十個八個,或者再多點,他自信絕對也能對付的了。
可現在,這里可是有八百死士,與其自己玩命,不如跟在凌沺這混個安生先,至于其他的,過了這關再說。
若說之前,他們還在想著自己也沒少帶人來,自有依仗,那現在凌沺這麼一說,也是回過神來,不抱什麼希望了。
「我說,你倆來幫忙的,還是添亂的?」這弄的凌沺倒是無奈起來。
尤家放在這里的八百死士,都是真正的精銳,各個身手都跟尤方那些親隨差不多,相當于雀籠十戰斗士的那種。
他殺著是不太費勁,可那是他自己的情況下,這倆過來了之後,他還得時不時照顧他倆一下,這就很讓人頭疼了。
「百人圍住他們,其余人撤開,張弓準備。」這時候尤恩發話了,對這些死士下令調動起來。
瞬時,原地留下百十來個死士,死死纏住凌沺三人,尤其是向連佑安和言陌兩人的攻擊更多、更密集。
「你們仨還看個屁呢!」凌沺轉頭對仍在觀望的三人嚷道。
「羋兄、侯兄、陳兄,難道連你們也不肯支持我嘛?」尤恩也看向三人。
包括連家、言家,他們六家可都是世代互有姻親的,這三家與他尤家關系更是十分緊密。
「支持你?女乃個腿兒的吧!刀斧手都埋伏好了,你特麼是想勸他們,還是想控制他們,自己沒點兒逼數麼!人家挾天子以令諸侯,你特麼是挾諸侯以奪江山,打的倒是好主意,憑啥白給你玩兒命!」凌沺一邊向前突進,一邊高聲喝罵。
「我絕無此意!」尤恩直接斷然朗喝,隨即面色誠懇之極的看向仍舊未動的三人,再道:「這根本不是什麼刀斧手,這種大事,府中自然上下緊張,有人手常備,就是防此等鷹犬來探,他便是被逼至此地,走投無路之下,才在此妄言游說,挑撥我等關系!為表誠意,只要言兄和佑安賢佷即刻收手,尤某可既往不咎,全不在意。」
「全不在意?全部在意才是真的吧!」凌沺譏笑一聲,再嚷道:「若真不是為諸位所設伏擊,那敢問他們的護衛,怎麼到現在也無一人趕來?況且,說我走投無路,簡直可笑之極,再過片刻,你尤家上下,將一人不存,咱們到底是誰走投無路!」
這番話終于說的三人有些意動,腳步微退,離得尤恩遠了一些。
但也僅此而已,對尤恩他們不信,對凌沺也是一樣,他們還在等,等著看自己的人,究竟會不會、能不能過來。
他們各家也都是帶了高手來的,沒那麼容易就被全部弄死的。
「家主!莊園里涌進大量黑衣人,來路不明,巡防的弟兄們,已經將他們堵在府外,但人手有限,撐不了太久!」此時快步繞進一個年輕人,走到尤恩近前,急聲稟報道。
「人手不夠?尤方還沒回來?!」尤恩的弟弟,懷寧郡公尤澤,瞳孔瞬時放大,看向尤恩,又看向凌沺。
「是你!你是菩岢部的人,交易是假,來壞我好事是真!」尤恩也是反應過來,急聲對著凌沺暴喝怒吼起來。
凌沺不知道的是,尤方若真與他完成交易,便將帶著所有戰馬、兵甲,返回此地,配合他們直接起事,集結此地所有精銳死士,快速拿下靈武各縣。
現在尤方遲遲未歸,而凌沺卻是來了,稍一聯想,尤恩自然會明白哪里出了問題。
「菩岢部?哈哈!騙你們的!汝無信無義,卑鄙無恥,與我可蘭部交易,卻在事後挑撥我各部廝殺,幾致我部滅亡,今日,我也讓你嘗嘗這般滋味!!」凌沺恨聲怒吼,目光凶厲回眸看去一眼,然後刀勢更急數分,似是暴怒之下,殺力再增。
連佑安和言陌卻是聞言身形一滯,然後嘴角一抽,繼續揮刀,跟在凌沺身後前沖。
特麼這一嘴燕州味的話,你說自己是黠胡?糊弄鬼去吧!
菩岢部?菩岢個蛋!尤恩也是有病!
「你是凌沺!」很快尤恩也意識到這點,驀然瞪大了眼楮,暴喝怒指。
能調動荼嵐人,還是燕州人,更有這般武藝,當世只有一個人,所有事結合起來,並沒有多麼難猜。
「凌你大爺!爺爺可蘭兀!今日便屠你滿門之人!入了地府,別報錯了名!」凌沺回吼一聲,听的連佑安和言陌嘴角抽抽的更厲害了些。
可蘭兀,可蘭無,你還真會起名字。
當下心中是更加安定幾分,揮刀也更賣力了些,藏拙麼,誰都多少會點。
另外三家之人,此刻也再不猶豫,仗劍向凌沺身邊殺去,與連、言二人並肩而戰。
尤恩也是當即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千不該萬不該,他怎麼就說出了凌沺的名字!
如此一來,尤家謀逆一事,朝堂已然知曉,就再明顯不過。縱使尤家準備再多,可此地形勢,已然不盡在掌握,他們又哪有人會跟著他行險一搏!
「全部射殺!」事到如今,尤恩倒也果斷,不再想著勸說什麼,連凌沺等人身前,還有數十死士都不顧,當即下令放箭。
噗簌簌一陣箭雨,也沒有遲疑半分的,隨即射出。
凌沺連忙抓住身前之敵,拉到身前,把自己藏在後面。其他五人,也依樣施為,除了羋家家主手臂中了一箭,都暫時無憂,只是被堵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無奈之下,六人背靠背的縮成個圈,配合著抵擋起箭矢。
「火。」尤恩再道一聲,把身前桌上的烈酒,砸向凌沺等人附近。
隨後尤家死士也照例而行,一壺壺烈酒,可著勁往六人那里投去,然後把蠟台、火折子,也一並扔了過去。
接著繼續發箭不停,逼凌沺等人動彈不得,想把他們活活燒死。
幾人頓時陷入危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