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變

一江春水向東流,千古風流人物,多少英雄何處在?江湖兒女自多情,兩看傾心,誰人幽幽魂。長劍轉,斷刀行,情濃真處怎堪武器爭;琵琶曲,短笛鳴,人道多時難分真。江湖歲月難,正如一江春水寒,滔滔一去萬里江水永不還。

一匹快馬疾馳而來,馬背上端坐著一人,青衣長衫,眉目清秀,俊臉郎生;背部斜背著一柄長劍。此人約莫有八尺有余,急匆匆地催趕著馬匹,神情焦慮不安;滿臉的塵土,顯得格外焦黃;一眼看上去便是趕了百余里地的人。不一會兒功夫他來到一片樹林子里,沿著夾道飛馳電掣。忽然遠處傳來哨聲,由遠及近,近而又遠,呼嘯不斷,沖著那少年直奔而去;在他的耳畔沙沙作響。那少年立刻勒馬駐足,四下里打探,方圓十幾丈內竟空無一人;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音,呼呼作響。少年繼續催馬前行,心想,「或許是舟馬勞頓,耳朵發虛,產生了幻覺。」就在此時,哨聲突然又起。少年急忙後仰提足,右手拔劍,緊握劍柄,雙足急點鞍轡倒飛而起,只「唰唰唰」幾道寒光劃過,擺開了劍勢。

那哨聲越來越響,遠遠听上去猶如鬼魅嘶鳴一般,回蕩在整片樹林中,叫人毛骨悚然;突然自四面八方如潮水般地向那少年涌來,在他的耳畔尖銳爭鳴,爆炸般地瞬間停頓。只見那少年胸口一涼,所有的事物在此刻都停止了一般,他暈了過去,落在馬背上。

五月江南的氣候十分溫暖濕潤,春高的溫度滋養得人們如痴如醉,每個人都感謝大自然的神撫,把最好的,最美的時光都賜予平凡的世界。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的大宅院更令人難以忘懷。朱紅色的大門上掛著兩個大耳環,高聳的門樓瓖嵌著金色的牌匾,兩側深深地圍牆連綿悠長。院內百樹桃花異樣燦爛,有時零星點綴在這兒那兒;溫暖地依偎在別院中,伸展著腰桿;枝葉上的花瓣晶瑩剔透;美麗極了。一棟棟庭屋與環抱四周的景物坐落成莊園別墅,屹立在後院中,格外別具特色。

那匹快馬直奔而來,馬背上馱著一人,正是八卦門第三代十一弟子嚴承續。那匹馬立在朱紅色大門前,四足不斷踢打著地面,不停地低聲嘶鳴;嚴承續趴在鞍轡上,雙手垂立于馬背一側,雙足垂于另一側。過了一頓茶飯的功夫,八卦門的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里面出來一行四人,其中一人將承續從馬背上翻下來,招呼其他人說道:「師兄,快來看看,是嚴師弟,他暈過去了,好像受的傷不輕。」另一個人將手指探了探嚴承續的鼻息,皺著眉頭道:「呼吸均勻,生命並無大礙;就目前來看凶手得手後便離開了,並沒有和師弟糾纏;說明對方武功似乎比嚴師弟高出很多。七師弟不必想得太多。」七師弟掀開嚴承續的胸膛,認真地察看了一番傷口,面上露出了驚異之色,惶恐不安地說道:「從傷口看是中了梅花樁,江湖中極少見到的一門暗器。據我所知,此門暗器甚為歹毒,殘害的傷口極難平復,幾乎無藥可醫。」話到此處不免又深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邵東陽參研暗器雖遠遠不比南山的東閣真人,但已頗有心得,卻對梅花樁這門奇針異術不得透徹。真是遺憾得很啦!」

四人將嚴承續抬入大廳,讓他平躺在一副擔架上;此時師傅走了過來,認真地察看了傷勢。臉上露出驚異之色,對一旁的大師兄說道:「胡志,傳下去,承續胸腔中的暗器要盡快取出,但不可輕動心脈,否則傷勢會越來越重,適得其反,恐難復原。」胡志回答道:「是,師傅。」師傅復又道:「肖飛,平日里你最為機靈,和承續的感情最親,你是如何看待承續遭人暗算?」二師兄肖飛沉默了良久,緩緩地抬起頭,徐徐地道:「以弟子之見,凶手留下活口只是一種暗示;這個暗示讓馬匹拖回來帶給我們,他還會出現。師傅,從此看截殺還沒有結束。」師傅漫不經心地回道:「哦?還沒有結束?難道他偏要將一個根本不省人事的承續殺死不可?如果是如此,承續早就沒命了。」此時一旁的胡志搶著說道:「有道理,但現在人在我們手里呀!」滿屋里誰也沒有一句話,只見大廳的匾額高懸著「正氣堂」三個醒目的大字。八卦門自開山立派以來江湖上還沒有誰能將滿門上下視若無物,更何況今天人丁如此興旺。

胡志招呼著大伙將承續搬到里屋,讓他躺在床上;九師兄第一個沖上前來,小心地解下傷者衣衫,嘴里不斷地嘖嘖稱奇,如果暗器再近寸許,便擊中心髒,哪還有承續的命呢。邵東陽端了一個大盤子走上來了,上面盛著各色各樣的藥瓶和手術用具,遞給了九師兄馬伍德,說道:「滿門上下我是專攻暗器的,對各門各派的暗器略略所知;而師弟是有名的醫師,人稱外號‘小司馬’,趕趟兒了,此處需要我與馬師弟聯手手術。」馬師弟哼了一聲,便彎下腰用針灸封住承續幾處大穴,隨後對邵師兄說道:「以師哥的見識看,要拔除樁針而不傷到師弟的幾率有多大?」邵師兄沉吟了一會兒,緩緩地道:「不大可能。」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因為此番從邵東陽嘴里說出來的話絕對沒有開玩笑,值得可信;除了他之外大家都對樁針並無所知,包括他在內也只是略知一二;都不知從哪著手的好。他對天下所有暗器的鑽研是值得尊敬的,認認真真,兢兢業業;即使也有一二是例外。屋子里的空氣很靜,靜得連蚊子的聲音都听得見,每個人只听得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手術還是很順利的,嚴師弟也漸漸疏醒過來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雖然天色已近黃昏,但在左廂房里燈火通明。床上靜靜躺著傷者,大部分師兄弟此刻都聚集在前廳里,等候著佳音;廂房里只剩必要的幾個人。胡志口渴,端起桌上一杯茶水,一飲而盡,道:「馬師弟,以我之見,梅花樁也算不得什麼,不過如此。」馬師弟略略遲緩了一下,道:「此言差矣,胡大哥,梅花樁是門很獨特的兵刃,每次拔出一寸、傷更深一層,當樁針全部剔除時,傷者承受的傷害是無與倫比的,輕則難以忍受,不治而亡;重則當刻斃命。所以武林中出現的梅花樁極詭異,很可怕。」師傅打斷了他們的話,說道:「不可以小覷對方,我洪七官參研武學參研了一輩子,至今連梅花樁究竟為何物,也只略通一二,實在是可惜得很啦!看樣子肖飛說得對,敵人並沒有就此善罷甘休,我們應當提高警惕才對。」听師傅這樣一說,肖飛膽子更大了一些,潤了潤嗓子,挺起胸膛大聲說道:「我以為敵人未把我們放在眼里,說不定他正躲在一邊監視著我們呢!」此語一出,左廂房的空氣瞬間凝結,每個人只听得見自己的呼吸聲;都把眼楮看著洪師傅而不說話。洪師傅為了緩和屋子里的氣氛,略想了一想道:「也沒有那麼可怕,但為了什麼呢?武學?以武學而論我們八卦一門的八卦連環掌雖非天下無敵,可至少需要幾十年的千錘百煉才有成就,能圖的也寥寥無幾了。」肖飛听到師傅如此一說後悔了,後悔自己出語莽撞;其實師兄弟們都知道師傅年事已高,本想在這個時候多給師傅帶來點快樂,卻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洪七官認真仔細地琢磨著肖飛等師兄弟們的話,沉默良久,覺得他們未必是冒然答語;敵暗我明,再次發生變故也未必不可能。為了防止萬一,洪師傅讓師兄弟們在承續屋子里徹夜輪流看守,四面安排了打更。

右廂房中一女孩兒道:「三師兄,快過來,不必為嚴師弟擔心,我看他平安無事,吉人自有天相,老天會保佑他的,一定會沒事的。我們把昨天彈得曲子溫習一遍,不學都忘了。」那青年看著懷里的琴發呆了半響,悠悠地說道:「嚴學志呀嚴學志,如果你不好好努力學曲,怎麼對得起師傅,又怎麼對得起師兄弟們。」說完了,那張英俊的面容下面泛起了紅潤,痴痴地望著師妹道:「昨天的事仿佛就在眼前,今夜的情志大不如從前了,哪能那麼輕易找到共鳴;柳大眼。」那姑娘撅著嘴道:「說好了,不允許叫的嘛,為什麼又要叫人家柳大眼,我有名字,叫柳青青是也,听到了沒有?哼!」嚴學志道:「大家都那樣叫你喲,大眼嘛,難道小眼好看啦?」柳青青氣鼓鼓地說道:「他們是什麼眼啦,難道是沒眼,要不怎麼看人的呢!要不要練琴啊?不練我可要走了。」說到這里時候,只見柳青青那張完美的臉蛋動了動色,隱藏著一絲嬌羞。嚴學志立刻道:「柳青青柳姑娘,我們一起彈一曲吧,免得越來越生疏了。」柳青青拿眼楮直勾勾地看著嚴學志,等待著嚴師哥說話。

就在此時左廂房里突然傳來了一聲驚呼,柳青青和嚴學志匆忙忙朝左廂房奔去,一邊跑著一邊說道:「發生什麼事情了?」只見值班的六師弟周超伏在案幾上動也不動一下,腰肋下滲出點點血跡。嚴學志見狀大聲呼道:「不好了,六師弟遭人暗算了,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陸陸續續屋子里聚滿了人,嚴學志和馬伍德將周超抬到床上,馬師弟伸手過去查看了傷口,凶器豁然是梅花樁,正打中他的肋骨處,暈過去了;此刻空氣中彌漫著恐懼,大家慌亂成一團;究竟是誰下得的毒手,又藏在哪里,這些懸在每個人的心頭,迷惑不解。洪師傅得知了此事,內心十分震驚;他絲毫沒有一點倦意,急匆匆地奔來,俯身仔細察看著傷口,伸手探了探周超的脈搏,一句話都沒有說出。

屋牆外面傳來躁動的聲響,似乎是有幾個弟兄在那里猜拳喝酒呢,冷不防被胡志大呵一聲;仔細一瞧,原來早已聚集了一般人在那里探頭縮腦地打听廂房里面的情況,院中上下都關心的緊。胡志問道:「有沒有看見閑雜人等出沒于此?」底下一看院的伙計道:「沒……沒有,只有一條護院獵犬經過,胡師傅。」胡志說道:「今夜每個人都打起精神來,仔細了,防止有外人出入,提高警惕,互相照看,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匯報;大家都趕快散了吧。」剛剛話音一落,這邊慌慌張張得跑來一人,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胡師兄,師傅呢?肖師兄遭人毒手了。」胡志一听,蒙頭轉向地受人一棒,差點栽倒了個筋斗。心想,「肖飛也遭人暗算了?他的武功和防範意識可是數一數二的,如果連他也遭人暗算了,對方可能有實力打擊連師傅在內的所有的人。」

急促?恐懼?和憤怒?從嚴承續遭人暗算,到六師兄周超,就連二師兄肖飛也沒有例外。一個接著一個,接二連三接踵而至,不知道敵人是誰,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目的,更不知道他們藏身何處,也不知道敵人在什麼時候會再次出現……空氣中充滿著憤怒。胡志幾乎要哭出來了,顫巍巍地說道:「這真是天要滅我兄弟啊!叫我如何是好。難道他也是中了梅花樁的道?」說實話,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令人不能相信,可它偏偏發生了。

洪師傅正不緊不慢地替周超療著傷,雙掌徐徐地向傷者輸送著真力;一旁的學志和青青正瞧得入了神。此時只見胡志走了過來,在師傅耳畔俯身低語了幾句;忽然洪師傅全身僵木,紋絲不動,面部肌肉不斷地抽動著,雙腿在顫抖,有點站立不穩;情緒甚為激動。由于他年事已高,內心憤怒之余出現了低落,一坐在椅子上沒有起來;嘴里喃喃自語道,「惡徒,連續傷人,真是罪惡滔天,卻始終不露面,這究竟是為何呢?」感慨之余復又悲憫道:「興許是我老了,搞不清楚敵人究竟是什麼用意。胡志,惡徒來去自如卻絲毫不露鋒芒,這份功力倒讓人佩服得緊。你們需要格外小心謹慎,以防備他們會再次傷人。」胡志回答道:「是。可是敵人為什麼沒有痛下殺手呢?卻讓他們都在申吟中痛苦地掙扎。興許……」洪師傅說道:「興許什麼?興許敵人是有意而為,眼睜睜看著別人在掙扎?興許是這樣的,興許不是,我以為敵人還沒有瘋狂。」胡志小心翼翼地問道:「那現在怎麼辦?」洪師傅似乎是疲倦了很多,漫不經心地道:「只有見一個救一個,別無他法。」

嚴學志滿眼含著眼淚,想著躺下去的三位師兄弟,恨不得馬上找到凶手,替師兄弟報仇雪恨。一旁的柳青青不斷地低聲呼喊著昏迷中的傷者,盼望他們能盡快地醒過來,雙手緊緊握住拳頭,喃喃地道:「我還不如早前跟馬師弟學習醫術呢,其實他一直希望我跟他多多學學醫學;如果是那樣的話,現在也能幫上忙了;至少兩門功課都沒有耽擱,一邊專心攻習醫術,一邊用心勤加練習琴藝。」一旁的嚴學志听到青青如此悲嘆,感到特別內疚,心想,「青青說得不無道理,可恨早前我並沒有支持師妹習醫,也只是因為擔心馬伍德會耽誤了師妹的前程;雖然他綽號‘小司馬’,但是他畢竟不是賽華佗;師妹跟他學藝,豈不既浪費時間,又白費了精力,能有多大出息。可眼下去看,懂醫比不懂要好很多喔,至少現在可以幫上忙了。」學志想到此時,心頭立即霧消雲散,展顏含笑尋思道,「敵人傷一個,我們救一個;倘若再傷一個,我們就再救一個,救到敵人不能再傷到我們時為止;看凶手有多少能力。」師兄弟們的頭上都籠罩著一層驚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但嚴學志是知道自己的能耐,他天性倔強的脾氣讓他根本不懼怕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凶手。他的能力並非高深莫測,但足以應付一切突如其來的變故。在眾人中固然不是最好的,可絕對是出類拔萃的一個;嚴學志也明白,只要自身稍加松懈,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更大,更麻煩。由此他像獵鷹一樣保持著最佳的狀態,準備著那最奮力的反擊。

就在此時屋子里已發出了響動,沒等大家抽身看時,胡志師兄悶哼一聲,一頭栽倒到地上。屋子里謊成一團,大家七手八腳地扶起了胡志,只見他和受傷的師兄弟一樣暈過去了,不省人事。馬伍德俯身察看了他全身上下,指著眾人道:「梅花樁擊中他背部,和其他的師兄弟一樣;只不過大師兄要魁梧很多,樁針沒有致使他昏死,只是淺度暈厥。」洪師傅听完後,憤怒地喝道:「就在我們眼皮底下胡志遭了毒手,連個惡徒的影子都沒有,這是怎麼做到的呢?」說完,洪老爺子兩腮通紅,兩眼圓掙,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道:「娘系逼,究竟是人,還是鬼?為什麼不敢出來卻偷偷模模得,算什麼英雄好漢!我看是狗拉屎。」這也難怪洪師傅會出口罵出髒話,八十歲高齡如何承受得起自己愛徒在短短幾天時間里接二連三地遭歹人暗算?此時不火,更待何時。

洪師傅極力地抑制住心頭怒火,盡量克制住自己,平心靜氣地對嚴學志說道:「你是如何認識眾多人遭受襲擊的?」嚴學志認真地想了想,道:「嚴師弟此行去冀州,是師傅安排的,中途遭人襲擊,這是在外面傷人;而肖、周二位師兄弟受擊,卻發生在八卦門里;但大師兄就在我們眼前。除了嚴師弟外,其他各位師兄弟是沒有斃命的條件,可對嚴師弟為什麼留了活口?師傅不覺得奇怪嗎?尤其是多次的襲擊都是同一伙人所為,這似乎在暗示,他們還沒有離開。」洪師傅听到這里,直了直腰,道:「對,別人為什麼要他活著,而且活的好好的,假如殺死了,又為什麼不呢?」師傅此時拿眼楮看著八師弟楊震,接著說道:「學志說得是假如可以殺死承續,對嗎?」楊震此時道:「但這還不能看出敵人的目的。」師傅抖了抖精神,說道:「我讓承續此行冀州的用意是明著的,那就是希望他能拜會青龍幫,送去我約請幫主替我主持金盆洗手大會的帖子;然後由青龍幫的夏幫主統一發放各路英雄請帖。」說到這里,師傅的臉色有所緩和,接著道:「鬧出這些事,難道是不讓我金盆洗手嗎?這就是對方的目的?」沒有人說話,也不便在此刻說話。

房間里只有柳青青渡來渡去,遂插口說道:「嚴師弟能開口說話了,我們可以問問他啊。」學志一拍手,道是個好主意。只見師傅俯身悄悄問承續道:「承續,能張口說話嗎?冀州那邊情況如何?可曾見到了夏幫主?」承續用力直了直身子,緩緩地回道:「見…見到了,師傅,一切都交代清楚了,您…您的請帖我也帶給夏幫主了,他…他說得很清楚,一定不會辜負洪師傅的一番美意。」師傅說道:「眼下什麼都不要想,好好養傷。」說完之後洪師傅便把傷者托付給七師兄與九師兄,由于自身年老體邁,尤為倦乏,便轉身離去了。

嚴承續暗暗地咬著牙,緊緊地忍著傷口處的灼燒感。嚴學志走上前去,隱隱地听得見承續的悶哼聲,便隨手扔了一個酒葫蘆給他,說道:「夜很長,睡不著的時候,喝兩口要好點。」嚴承續來精神了,有酒,沒有肉,這叫美中不足;不管是什麼困難,不管有多少傷痛,只要能夠喝上幾口酒,特別是上好的女兒紅,畢竟是件快樂的事情。快樂的時候,莫不要作悲傷,這是人生樂趣面前的一條規則。當痛苦來臨時,傷心欲絕,能夠喝上一口酒,一解千愁,這有多麼美好啊。屋外面的夜很靜,在漫長的等待中過去一分一秒是件痛苦的事,善于打發這漫漫長夜的人總是不孤獨,哪怕一點點;忍耐,除了掙扎以外,只有忍耐了。嚴學志還是按耐不住寂寞,說道:「我和柳師妹守在這里,讓其他的人各自回寢去吧。」桌子上的燈快要熄滅了,嚴學志拿起一根發簪,挑了挑燈芯,重新燃起了光輝;屋子里躺著肖、周和嚴師兄弟三名傷者,唯有嚴師弟能開口說話。馬伍德此時與幾位師兄弟在肖飛的房間里替他們診治。

嚴承續忍著疼,裂口說道:「師姐彈得琴很好听,大家都睡不著,不如師姐給我們來一段,好不好?」柳青青接口說道:「是真的?既然你想听,我就彈給你听听,不過…」承續問道:「不過什麼?」柳青青腰身一扭,嬌笑道:「不過學志要吹簫才好。」嚴學志忙道:「好啊,只要你們開心,什麼都好。」不一會兒,但聞見悠揚的琴聲響起,讓人連綿悠長,徜徉著一片花海無盡的世界,漸漸流水淙淙;此時此刻,忽然蕭聲又起,激蕩著琴聲並發,似水流年,而後振蕩相間,纏綿悱惻,突然委婉曲折,使人連連陶醉。當終聲結束時,學志和青青相互凝視了一會,風趣地笑說道:「這就是琴譜《逍遙游》了。」果然是好听極了,承續听得出了神,忘記了傷口的疼痛,比喝一口酒還要過癮十分。

天色漸漸亮了,第二天清晨,洪師傅見傷者一日好似一日,便安排將他們抬回各自的房中不提。近些日,八卦門上下私下里都在偷偷地議論洪師傅金盆洗手一事,每個人都在猜測師兄弟遇刺跟師傅這次金盆洗手的關系,非議聲不斷,五花八門,各色各樣的。有的說是洪師傅的仇家找上門來了,擺明在大會期間要他難堪;有的說是惡徒索要八卦門鎮派武功秘籍而下得毒手;有的說是幫派吞噬、相互屠戮;還有的干脆說是惡鬼來索命來了。這些惶恐不安的各種情緒讓洪師傅擔心會影響到此次的金盆洗手大會,出現意外。

八卦門的正氣堂像往常一樣威嚴十分,中間擺放著四腰桌,左右兩邊各有一張太師椅,太師椅旁人手一盞,茶壺里面的茶熱氣騰騰;下方兩旁各有一排座椅,整齊、莊重;這就是八卦門的會客廳,也是議事的地方。正氣堂的左手邊坐著洪七官,若按照往常,右手邊應該坐著胡志大師兄,但今天卻是嚴學志;柳青青等人分別坐在左右兩邊。洪師傅開口道:「列位,我決定在今年五月十五當天舉辦金盆洗手大會,從此退出江湖,不再過問江湖中的是是非非與恩恩怨怨,由此,曾派嚴承續前往冀州,拜會青龍幫,委托青龍幫的夏幫主主持我洪某人的金盆洗手大會。今日在此正式向在座的各位通告;再想听听大家意見和聲音。咱們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說什麼,想到哪就說到哪,不必拘謹。」嚴學志聞聲道:「早听說了師傅這次要金盆洗手,不知賀祝的人有多少?」師傅說道:「由夏幫主統一發送請帖,邀請的人有青龍幫、武當、華山派、泰山派、少林大師等。還有四面八方的朋友們!」學志站起身來,給師傅倒了一杯茶,說道:「師傅,請喝茶,不知道胡、肖、周、嚴四位師兄弟的傷什麼時候好得起來,除了他們不能向師傅祝賀以外,剩下所有的師兄弟都向師傅道賀。」洪師傅說道:「這次找大家商量就是要求金盆洗手大會能夠如期舉行,不受他們四位遭受襲擊的影響。」柳青青正色道:「如果敵人是沖著金盆洗手大會去的,只怕沒那麼容易。」洪師傅問道:「那會如何呢?」嚴學志搶著道:「以你的意思是師傅也遭歹人毒手了?」柳青青道:「難道沒有這個可能?」說完以後,柳青青吐了吐舌頭。師傅說道:「哪怕是我死了,否則金盆洗手大會誰也阻止不了。」洪七官頓了頓,接著道:「既然是金盆洗手,意決退出江湖,就此不再過問江湖上的是非恩怨,有傷與無傷沒什麼區別,要不要武功又有什麼關系?」嚴學志悄悄地對青青說道:「師傅志堅,我們也沒有辦法。」嚴學志接著說道:「師傅說得對極了,人要是受了點威脅,就退縮,畏首畏尾,膽小如鼠輩,豈是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的行徑,更別談什麼英雄豪杰。」師傅隨後朗聲說道:「學志說得太好了,我們做不得英雄好漢,但也絕不做縮頭烏龜。」大會上眾人紛紛響應,做不得英雄豪杰,豈能做鼠輩。

這次的變故實在是令人不可思議,嚴承續自一開始遭到暗算,到後來的周超、肖飛和胡志,他們每個人的倒下對八卦門都是種沉重的打擊,誰都沒有料想得到今天,但越是受到挫折,越需要堅強,沒想到八卦門卻如此堅韌。有時人們不願意去相信一件事,當它發生時又不得不承認;有時人們寧願去信賴一件事,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什麼都沒有。我們往往在這個時候失去自己,但是八卦門卻沒有。堅強的信念,堅韌不拔的精神,值得我們深思。洪七官就屬于那種人,正是八卦門的掌門人。

不一會兒,有兩個門生從西廂房那邊奔來,有一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不好了,不好了,那匹馬…那匹馬…他…他…他。」洪師傅立刻喝住二人道:「是怎麼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只听一人道:「今天早晨起來,我去馬棚里喂馬,剛走進去,就發現有匹馬倒在地上死了,等我仔細觀看時,正是嚴師傅從河北騎回來的那匹馬。」嚴學志問道:「其他的馬匹呢?」那人慌慌張張地說道:「只有嚴師傅騎回來的那匹馬死了,其他的馬匹好好的,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洪師傅低頭沉思了一會,說道:「這倒十分奇怪了,馬死了,而且是嚴承續用過的馬,莫非是巧合,還是他人有意所為呢?如果是巧合,這事也奇;如果不是,這事倒邪門得很,難道馬也有問題?」嚴學志問道:「可有傷口?」那人回道:「渾身都檢查了一遍,是被人射殺的,脖子上有一個血窟窿。」嚴學志等一行人立刻起身,去了馬棚,在那匹馬的頸子上察看了一會,確認被利器所傷;流血過多而亡。

所有人頭上都籠罩著陰霾,嚴學志暗暗地苦笑道:「這一定是那些惡徒干得;傷人、殺馬,接下來還會干出什麼,誰都不清楚。真是個不折不扣地瘋子!這些人究竟藏在哪,我偏要把他找出來。」柳青青道:「這些人也只會藏頭露尾,明著不敢出來,背地里干些見不人的勾當,純屬無賴、小人。要想讓他們出來,可沒那麼容易呢!」嚴學志拿起桌子上的一柄劍,向外面狂奔而去,站在那里,拔出長劍,沖著空曠的地方大聲嚷道:「你們是誰?出來,是英雄好漢,就出來,躲躲藏藏的,究竟算什麼?要打架還是單挑,我嚴某人奉陪到底。」喊了半響,竟沒有一人回應,更不知道敵人的蹤跡。只見學志單手拿著劍揮舞,劍尖踢打在地板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每個人都佩服嚴師兄的膽略,其實早日的陰霾似乎被著一時的舉動給劃破了,倘若不是被壓抑的空氣逼出來的,就沒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釋了。

嚴學志心下大駭,竟然沒有一人,但敵人興許此時此刻就在瞧著自己,這不是自投落網嗎?如果中鏢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可是身遭陷害,仍然活著,那豈不是活受罪。柳青青走過來,抱著嚴學志,對他說得:「嚴師兄,還是回去吧,沒有用的,那些鼠輩不會出來的。」嚴學志終于冷靜了一會,收起了手中的長劍,一步一步地走來。

正氣堂里的空氣終于松弛了很多,每個人都在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忽然听見有爭吵的聲音,一人只道,「快一點,等慢了恐有遭到暗算。」另一個道,「多帶點人手,萬一在半路上遇到那伙強人,好有個臨敵的。」急匆匆地有人回報,有幾個人要逃離八卦門。領頭的赫然是五師兄方少強和十師兄李目。

只見五師兄方少強道:「坐下來只有等死,不死也會受傷,很快就會輪到我們了,這是明擺著的。」十師兄說道:「別再廢話,我們從後門悄悄溜出去,難道在連走之前你要嚷嚷,‘我要走了,請不要讓我走嗎?’」洪七官此時此刻裝著听不見,眼不見心不煩,也不好說什麼的,只擔心別一哄而散了。方少強說道:「好漢自有好漢當,我們不坐好漢,但若是能夠逃得出去,日後自有機會回來。」李目說道:「逃出去了,還想著回來啊?如果回來,我就不逃出去了,咱們這次出去,也是賭著命逃出去的,說不定等走不多遠就遭人暗算了;或許正因如此,才招人暗算也說不定。如果能夠順利地逃出去,就是不幸中的萬幸了,皆大歡喜,還回來做什麼?」方少強略略沉思了會,說道:「這也不假,嚴承續就是在外面遭人暗算的。」每每想到此時,李目和少強一伙人等心里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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