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甫澈倒是沒能溜到雲煙樓去瀟灑一番,他也是剛剛得知今晚的家宴多了位大人物,遠遠要比他這個平安城大少爺的名號要響亮。

「太子殿下?」皇甫澈略一沉吟,他對這位他名義上的表弟是沒什麼印象的,偶有在姑姑予父親的書信里略有耳聞,若真說是見面的話,估計今天會是首次見面。

「師玄是你姑姑的大兒子,也是以後大興國的皇帝,你可休要言語上冒犯了你表弟。」鄭鼎音一臉擔憂,今晚太子的到來對皇甫家來說是喜憂參半,偌大的皇甫府中幾位長輩都因公在外,一直處理府中事務的皇甫壽又走的匆匆,這擔子自然要她來挑。這擔子要是挑好也就罷了,怕就怕是這王師玄真如外界所傳的那般囂張跋扈。

「那我就不去了吧,這太子肯定難伺候的很。」

鄭鼎音柳眉一挑,心中暗罵這小子不識好歹,要是把這位哄好了這皇甫澈以後的路肯定好走很多。雖然心里恨鐵不成鋼,可是面上也不太好發作︰「我你哪里那麼多怨言?你要是把你表弟哄好了,我許你三日自由,這三日里不必讀書。」

「當真?我去哪你都不許過問!」皇甫澈眼前一亮,哄些世家子弟他是手到擒來,哪怕對方是太子他也是有信心與其過過招的。

「當真。」鄭鼎音也不嗔他的討價還價,只希望這小子萬萬不要冒犯了王師玄。

因是家宴,所以整個府中上上下下都忙的不亦樂乎,不少人都以為是老太爺回府,所以愈發的謹慎起來。

「哎!林管家,據說這次的人來頭不小,從一早就開始準備這些食材了,你知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伙房里的廚子眯了眯眼楮,趁著忙里偷閑的功夫和一旁的管家搭著話。

「你問那麼仔細干什麼?咱都是下人,任務就是伺候主子,問多了不怕鄭夫人拔了你的舌頭?」

「嘿,那我還真不信,鄭夫人是菩薩心腸,從不打罵下人。」廚子嘿嘿一笑,自顧自的干起活來了。

林琮鳴心里也是直犯嘀咕,這仗勢就算是老太爺回府都不至于,更別提周邊這幾個三瓜倆棗了,難不成是哪個封王來了?可封王是不能出自己封地的,那可是殺頭的死罪。

「林管家,過些時辰就要上菜了,這邊怎麼樣?」催菜的是鄭鼎音的大嫂劉念冷,她听鄭鼎音說今天太子要來也是心里一驚,這府里論資歷屬他最大,可她又不願管這些府里的瑣事,所以就一股腦的推給鄭鼎音了。

「劉夫人好。」林管家連忙行禮,一向不管府中事務居然也插了一腳,看來今天的皇甫府真是來了位大人物。

「劉夫人,我們這邊沒什麼問題了,您只要傳喚一聲,我就給您上菜。」

「那便好,萬萬不要出了紕漏。」劉念冷細細囑咐了一句便轉身離開

紫夕閣中一片昏暗,通過幾層懸掛的紗制掛飾才隱約看到一道略微佝僂的身影。這佝僂身影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皇帝王禮承,王禮承此刻臉色鐵青,不僅僅是最近的身體愈發的虛弱,一環套一環的布局對他的壓力也是無比的大。

「小子!」王禮承一陣劇烈的咳嗽過後,還是下定了決心。

「皇上!」小子不敢抬頭,這幾日飽經病魔折磨的王禮承總是喜怒無常,上次就因為御膳房的菜咸了幾分,就有三個人被拉下去砍了腦袋。

「給我宣吳岱進宮,讓他來壺園找我。」

「皇上,您要移駕壺園嗎?」

「對。」王禮承話音剛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眼尖的小子立刻就發現了那雪白的手絹上染上了絲絲血痕,心里頓時不由得萬分驚駭,連忙退了下去。他負責皇帝起居七年了,除了偶有風寒他再未見過皇上如此憔悴過,這幾日早朝怕是皇上都是強忍著罷了,可這樣的身子又瞞得了幾時呢。小子越想越後怕,腳下的步子也快了幾分。

這壺園原本是先帝第一位皇後的宮殿,可惜這皇後命薄福淺,先帝登基不久,這皇後便得了不治之癥日漸消瘦,最後連個子嗣都未曾留下就撒手人寰。先帝為了紀念這位皇後,就把這里改作壺園,不許其他的妃子出入這里,之後這里就成了皇帝秘密謀事的地方。

王禮承披著鶴氅大衣孤身走著,他害怕,害怕自己大限將近的事情被人所知,怕別人看見自己這幅病死鬼的樣子。所以,他選擇了獨行,選擇了深入壺園布下最後的大局。他望著壺園的一切,回想起父親當年第一次帶自己來這里,當時的壺園漂亮的很,種的多是桃樹,一到夏天便是漫天的桃花。風一吹,這天地都鋪成了粉色。可惜如今物是人非,這壺園還是壺園,他卻再也找不到那第一次來這的感覺了。

「皇上,這里。」桃鑾亭中端坐著一白發老人,看氣色卻是比王禮承這病死鬼好過許多。

「老師,你這身體還是這麼硬朗啊」王禮承扯了扯嘴角,勉強寒暄了幾句。

「托皇上的福,我這把老骨頭還經得起折騰,倒是您的臉色卻是略有不妥啊。」白發老人不緊不慢的架起棋盤,兩盒黑白分明的玉石棋子安安靜靜的靠在桌角。王禮承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沒有反駁白發老人,手里捏起一顆白色棋子緩緩放在了棋盤的左上方。

「怎麼,多說兩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白發老人笑了笑,同樣也在他面朝的左上方穩穩落下一顆黑子。

「賈信,我怕是挺不過幾日了,這天下爛攤子不少,你能不能幫幫我,幫幫玄兒。」

「絕無這種可能。你們老王家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是翻臉不認人的主。」賈信捻起一綹白發,神色如常,只是言語間多了幾分悲憤的語氣。

「那你就不怕我殺了你?」王禮承廢力的抬了抬眼皮,殺意盎然。

「殺!盡管來殺!」賈信眯起眼楮直直盯著王禮承,但手中的落子速度卻是絲毫不減︰「我早就是該死之人,苟活于今天就是要你一個答案。」

王禮承落子一頓,又咳嗽起來,由于咳嗽的太過劇烈整個身子都控制不住的顫抖,直至一抹血花綻開在棋盤的白子上。緩息良久,王禮承才廢力的吐出一句話︰「你姐姐她沒死,只要你答應我保住玄兒的位子,我就讓你姐弟倆團圓,如何?」

「王禮承,為了這一天,你騙了我幾十年。」賈信仿若虛月兌一般,神色游離。

「生在帝王家,都要有些底牌。賈信,你才是玄兒真正的托孤大臣,這份差事無論如何我都要逼你做。」

「皇上!吳指揮使到了。」從皇宮到錦司衛著實不近,跑的小子腿腳酸軟卻又不敢歇息片刻,這吳指揮使的體力卻又好的驚人,小子緊趕慢趕才攆上吳岱的步伐。

「吳岱,直接進來吧。」王禮承意味深長的瞄了一眼賈信,他手里的籌碼已經到了。

由于趕路匆忙吳岱甚至都沒來得及換上官服就趕來了,賈信遠遠打眼一看吳岱還以為是哪里來的書生。

「賈信,你姐姐的一舉一動錦司衛都有記錄,我叫他來就是給你吃一顆定心丸的。」王禮承對著吳岱招了招手,面色竟有了些許的紅潤。

「皇上!您可有什麼囑咐?」

「在你們‘天’字號里的記錄冊里應該有個叫賈沅的女人吧。」

「卻有此人,若皇上想看其詳細記錄,我這就回去取記錄冊。」吳岱跪伏在地不敢抬頭,壺園對所有人來說都是禁地一般的存在,他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皇帝面前造次。

「那便不用了,明日你將賈沅的記錄謄錄下來交予這位先生觀看即可。」王禮承似笑非笑的看著賈信欲要發作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緩緩落下白子提走了幾顆毫無生氣的黑子。隨後又從袖口抽出一封書信交給吳岱,輕輕嘆了口氣︰「吳岱,我要是哪天死了,你就把這封書信昭告天下。」

「皇帝是天子!是萬歲,怎會怎會」吳岱始終難以說出口那大不敬的詞語,只能瘋狂的磕頭。

「平身吧,這封書信要拿好。」

吳岱只覺得這封書信要比那些百十來斤的長槍鐵斧還要重,畢竟接過書信的那一剎他就看出皇帝已經滿眼的死氣濃濃了,這個只有四十幾歲的男人卻仿佛飽經滄桑,終于再難帶著當年那意氣風發的氣勢君臨天下了。

「賈信,算我求你。」在桃花凋枯的秋天深夜,這位君王在棋盤上落下了最後一子,也結束了這傳奇的一生。

「不愧是我的徒弟,是為師輸了。」賈信看著棋盤,狠狠地掀翻,留下了兩行難斷流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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