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拜別

司巫偃此刻面色慘白,氣若游絲,伯陽探過他的脈搏,只一接觸,感覺便如同夏日握冰一般,甚是蜇人。他微微閉目感受司巫偃的脈象,臉上滿是焦慮之色,「五髒受損,七魄皆傷……」

「你這個糟老頭一天到晚逞什麼能?」伯陽嘴里罵著,手上動作卻不停。他切過司巫偃的心經,只覺隱隱有一絲暖意,知道他危機之時,點燃心火護住了心脈,力保心神不散。

「還行,你心里多少還知道個‘怕’字!」伯陽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一團赤紅色的光跳躍著在他掌心凝聚起來。

待到凝聚成半個拳頭大小,光團停止了跳躍,伯陽口中念咒,將光團從司巫偃的心口旁的神堂處摁了下去。

隨後伯陽又在指尖凝聚出一青一白兩道光團,分別打入司巫偃肝俞旁的魂門和肺俞旁的魄戶兩處大穴。

伯陽一連三下,牢牢封住了司巫偃身上的三處要害。見司巫偃的七竅不再有血流出來,伯陽堪堪松了一口氣,雙手搭在司巫偃頭頂百會處,為他傳輸真氣固本培元。

凡人之軀,除了神識之外,還有三魂七魄。

三魂之中,爽靈主智、幽精主性、胎光主命;而七魄則維系著人體五髒六腑日常運轉。

一般的巫師移魂入夢,多是從三魂中分出一縷,潛入對方的夢中。即便中途失手,施術者最嚴重的情況下也不過是失去一魂、變成傻子而已,斷然不會傷了性命。

司巫偃道術精湛,竟然能用神識夾帶著自己的三魂七魄,一道潛入姬桓的夢境之中。怎料事有突然,遇見了那樣的凶神惡煞,若非伯陽在外界施術甚急,他險些便魂飛魄散一命嗚呼。

「人身之中,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他魂魄消散在即,只能先以五行之力,旺其心火、壯其肝木、利其肺金,保他的神、魂、魄三者不失,苟延性命……剩下的也只能日後再調理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伯陽施術完畢,坐在一旁擦著額頭上的汗水,一邊指導姬桓與縉黎二人調配藥劑,一邊述說前因。

見司巫偃的胸月復間已有了呼吸起伏之相,姬桓忙為他蓋上了衾被。看著昏迷不醒的司巫偃,他心里愧疚難當,退到臥榻旁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

「是我的錯!桓兒不該提起這個犬戎神,以至于害得太祝公遭此劫難。」

「都是那老東西自己非要看,跟你又有什麼關系……」伯陽搖了搖頭,「哎,罷了罷了,你們也看到了,司巫偃那老家伙術法高深,想要查清邪神來歷,卻落得如此下場,更何況你們兩個小孩子?」

「大父,您的意思是……」

「還要我明說?神魔之事凡人不可窺伺,這事就此作罷,你,還有你!」他叫住了端藥進來的縉黎,「你二人記下,我不管你們看到的是什麼,總之這件事兒,你們往後不得插手!」

伯陽這話說得鄭重其事,語氣甚為嚴厲,想來司巫偃受傷給他帶來的打擊不小。姬桓和縉黎听了心有不甘,但也不好違背伯陽的意思,只得連連稱是。

「我已經沒了一個‘兒子’,今日又險些喪了一個老友,我這把年紀,天年將盡,無論如何不想再失去兩個‘孫兒’了……」

此話出口,伯陽雙目含淚,聲音哽咽,閉上眼楮捏了捏眉心,「眼下太祝雖說暫無性命之憂,但也決計不能再外出遠行。至于調息養身,恐怕也少不得需要經年累月。」

「大父,我們二人留下來,照顧您二老……」

不待姬桓說完,伯陽連連擺手,「那犬戎邪神的神威,你們也算見識到了。王後若真是被他所傷,你們晚尋著她一日,她便多一分危險。」

伯陽張開手,那枚黑色的龍鱗緩緩飛到姬桓的手中。

捧著這片龍鱗,姬桓點了點頭。

「如此看來,這次王墓之行,便只有你們二人前去了。」太史伯陽看了看姬桓,又嘆了口氣,「記住,王墓之中機關重重,更有鎮墓之神鎮守其間,以你們現在的修為,貿然進入……所以就算是去,也要先去宗周鎬京,拿到‘兆域圖’才行。」

「兆域圖」刻在金版之上,分成正反兩面。正面是王墓所在,都是地面上的建築、規制。反面則記載了墓室內的種種機關暗道。白日里,伯陽便反復向姬桓提及此物,想來王墓之內確實凶險異常。要是沒有這張兆域圖,只怕姬桓二人性命難保。

縉黎听罷撓了撓頭,「可是太史公,小子想不明白,先王不是在月余之前已經入土為安了嗎?這王墓要是如此凶險,那送葬的隊伍豈不是……」

伯陽點點頭,道,「你有所不知,歷來帝王登基,第一件事便是為自己修墳造墓,各種機關暗防也都是早就準備好的。只是有禁制所在,傷不了人。可一旦棺槨入葬,地上蓋上封土,這墓也就變成禁地,旁人再也不能入內。至于王後為何能躲到這里,想來也是身份使然。」

「那我們該去哪里尋找這兆域圖呢?」

「鎬京南郊學宮,按照慣例,這兆域圖應該存放在那里。只是如今兵荒馬亂,是否還在,我也說不清。唉,都怪司巫偃這老東西當年布下的禁制太強,我也是無從推算……」伯陽再三叮囑道,「不過你們切記,能找到最好,若是找不到兆域圖,便盡快返回,無論如何不可硬闖!」

天將明,三人一夜未睡,眼下卻沒了休息的心思。

伯陽看了看姬桓,憂心忡忡,「桓兒,此前你的兵器被毀,去庫房里尋一把新的。你雖身手不凡,可如今兵燹聯結,手里總得有個趁手的家伙防身。」

姬桓應了一聲,去到伯陽庫中細細挑選。伯陽宅內,幾乎藏有歷朝歷代的至寶,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東竟被太史公隨意放置,有的還生了不少灰塵。

姬桓從小長在軍中,諸般兵器于他皆是擅長,看到伯陽庫內兵器甚多,甚是心癢。他雙目游走,看見一把造型古樸的長劍,只覺得甚是親切。這把劍劍身修長,劍格上刻有獸面紋飾,劍緱已經腐朽月兌落,劍臘之上素面無紋,甚是古樸。他拿起長劍,掂了掂還算趁手,用手肘一比,約莫五尺長,長短正堪用。

只是年頭太久,劍身落滿了灰塵。姬桓用袖子擦拭一番,見劍面上竟然還刻有細小的銘文,復又擦了擦那串銘文,湊到眼前小聲念了出來︰

「唯王二年,鎮岳尚方,西?」

「這劍是周昭王年間的舊物,是一把鎮劍,祭祀山岳之用,華而不實。」伯陽站在門口,言道,「你喜歡?」

姬桓點了點頭。這劍形制古奧,與父親曾經的那些舊藏很像。

「此劍鋒刃不足,你到時候還需好好砥礪。」伯陽手指一揮,劍上的灰塵便消散的一干二淨。

縉黎拎著一應日用的行囊細軟,等在院外,姬桓將劍用布纏好,背到身後,扶著伯陽走了過去。

二人俯身跪地,向伯陽叩拜辭行。

姬桓長揖在地,良久,伏地言道︰「大父,我二人就此別過,桓兒這命是您救下的,恩情不敢言忘。王命在身,待孫兒回來時再為您盡孝!」

言罷姬桓直起身,又對著正屋磕了三個頭,此時司巫偃依舊昏迷未醒,姬桓辭別之際更是不敢有所打擾,之能遠遠地行個大禮。他在心中默念道,「待小子歸來之時,再向您當面請罪。」

伯陽將兩個孩子扶起來,看著他們,心中感慨萬分,「你二人萬事小心、萬事小心!千萬別勉強自己,不行就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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