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驪山戰場

西周末年,周天子姬宮涅動祭亂常,戰亂四起。

周幽王十一年,元月,犬戎攻入鎬京,天子倉皇出逃,天有日暈,視作不祥。

隆冬的驪山覆了層薄雪,蓋住縱橫交錯的車轍蹄印,山上倒伏著數不清的尸體,野火灼燒著尸骸,有的骨肉可見,有的還殘留著余燼,余燼融化了積雪,混著血水滲進土里,血腥和焦糜的味道與時有時無的腐臭味兒攪作一團。

周王的車駕陷落在一個窪地里,馬匹中箭倒斃。天子九旗折損在路旁,邊上還伏著幾具身著虎賁軍甲的死尸。

縉黎執刀守在車旁,臉上掛著淚,身上掛了彩,紅著眼楮向周圍七個犬戎的白狼勇士揮著刀,大概是沒什麼力氣了,傷了兩人後他手里的刀漸漸毫無章法起來。

那伙白狼勇士與其說是在圍殺,倒不如說是尋樂,原是打算笑看縉黎作困獸之斗,受傷者也全然不在意。這時遠處傳來了一聲號角之聲,眾人听了,臉上表情逐漸凶惡起來,為首者一腳將縉黎蹬翻在地,揚刀便砍。

「啊!」

只听一聲慘叫傳來,那為首的白狼勇士被從身後飛來的一桿大旗貫穿胸口,釘死在地上。余下幾人四散而開,破口大罵。

聞聲,縉黎猛一抬頭,見一少年從草莽中一躍而起,接著一劍劈翻了擋在身前的白狼勇士,飛身擋在了自己身前。

對面幾人嘰里咕嚕說了一串話,縉黎不懂犬戎的語言,只能大概猜到不是什麼好話。面前的少年卻是听懂了一般,握劍的手一緊,不待那幾個犬戎人罵完,已挺劍沖殺上去。

一個身型壯碩的白狼勇士揮動著手中的長鉞向少年橫掃而來,緊接著左右兩邊各躥上一人,手持長矛突刺,封住少年左右去路。

少年不進反退,避開左右長矛,閃身來到壯漢身前,手中長劍自下而上輕輕劃過,那壯漢前撲兩步便跌進泥水里,熱血涂地。

一招得勢,少年勁若白虹,反手將長劍甩了出去,直直刺入右邊矛手胸膛,而後身形一伏,躲開身後砍來的兩柄短刀,順勢向側面一滾,抓起剛剛那把長鉞,一個回身掄起長鉞將偷襲的兩人劈翻在地。

僅剩的矛手一擊不成,見那少年步武之間已殺四人,又懼又惱,怪叫著沖殺回來。

少年扔下手中長鉞,縱身一躍左右閃躲,立足方穩,左腳腳尖砍入土中向上一勾,勾出一桿戰戈來。他橫戈擋在胸前,磕開刺來的長矛,隨後身形扭轉,高舉戰戈自上而下劈了下去。

犬戎矛手用盡全力橫桿迎擊,只听「 嚓」一聲,矛手被砸癱在地,悶哼幾聲後便再也不動了。

不過須臾,少年已連殺五人。他抬手翻腕,尚還插在矛手胸口上的那把劍瞬間回到他手中。

「君子不重傷,我可以不殺你們。」他提著劍走到兩個受傷的犬戎人旁邊,厲聲道,「說,這車上的人在哪兒?」

少年有一張極為秀氣的臉,聲音中還帶著青澀和稚女敕,與他猶如鬼神的殺人之技別若天壤。

縉黎是見過這個少年的——虎賁軍首領虎臣的兒子,姬桓。

周王室子弟多平庸,冥頑不靈難成大器,偏只出了一個姬桓,君子六藝無一不精。聞說去年姬桓以十二歲之齡破格參加了大射選士之禮,一箭貫穿虎侯,天子大悅,連連贊道「此子有虣虎之能」。

可惜未生在宗室。

縉黎這般想著,拄著刀慢慢爬起來,半跪在地上,看著姬桓審問那兩個犬戎卒子,卻見其中一人听了姬桓的話後,獰笑著撐起身子,揮著短刀就朝後者砍過去。饒是姬桓身手矯健向後躲了過去,這冷不防的一刀還是在他左臂劃出一道傷口。

那兩個人見一擊不成,便知再無活路,竟直接引刀自刎了。

姬桓盯著兩個已經斷氣的犬戎卒子,捂著傷口的手越握越緊,指節因為用力而開始泛白,與其說是捂著,不如說是掐著自己的傷口。

許久後,他嘆了口氣,放過了自己的胳膊,轉身走到縉黎面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問道,「可還能動?」

縉黎吸了口氣,剛剛被踹的那一腳正中胸口,幸好自己反應還算快,橫刀擋了一下,不然還不知要斷掉幾根肋骨。

吸了幾口氣,都只是覺得隱隱作痛,約是沒什麼大事,于是縉黎撐著刀站起身來,向姬桓行了半揖軍禮,「見過少主。」

姬桓擺了擺手,正想說點什麼,這一抬手卻正巧讓縉黎瞧見了他手臂上的傷,縉黎瞬間瞪大了眼楮,不由驚呼,「你的手……」

姬桓愣了一下,也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只見傷口已經變黑,黑色的部分正緩慢的向外擴散,剛才還只是普通的刀傷,現在以及變成兩指寬,宛如燒焦一般。

傷口變成這樣,卻毫無痛感,大抵是剛剛被那卒子下了什麼咒術。姬桓皺起眉,抽出腰間的匕首,借著旁邊余燼的火苗燒紅了匕首,隨後一咬牙,將焦黑的部分連帶周圍的皮肉一並削了下來。

殷紅的血順著姬桓的手臂流下去,滴到地上與雪融到一起,姬桓見新的傷口沒有焦化的跡象,這才擦了匕首上的血,撕下一段里衣給自己包扎。

「縉黎,縉雲氏後人。」姬桓給自己包扎傷口,大概真的太疼了,說話的間隙他抽了一口涼氣,「我見過你,也見過你的父親,」給繃帶打結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王架旁邊的虎賁軍尸首,「跟我一起去救大王,遇到犬戎,我尚可護你。」

「我要帶我爹回家。」縉黎蹲在自己父親尸體旁,抹了把眼淚,「我爹得葬進族人邦墓里。」

「你自己連驪山都出不去,何況還要帶上你父親。」姬桓看了看見黑的天,皺眉說道。

「我要帶我爹回家!」

「你知道之前東邊傳來的號角是什麼嗎?那是犬戎部隊集合的號角,用不了多久這附近就會出現很多犬戎的卒子。」姬桓擰眉,包扎好傷口後理了理衣袖,朝縉黎走了過來。

縉黎皺眉瞪著姬桓,紅著眼喊道,「我不管!我要帶我爹回家!」

「喊這麼大聲,你是想把犬戎白狼勇士全都招來嗎?」姬桓抓著縉黎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提起來,低聲道,「你的父親是周王室的勇士,他保護了大王,也保護了你,你若是死在犬戎人手里,他可就白犧牲了!」

縉黎听了,不再喊著要帶父親回家,只是眼楮里的一圈淚止不住溢出來。

姬桓見狀,慢慢松了手,看著縉黎頹喪的攤在地上,「無論如何今天你都得跟我一起走。」

說罷,他甩手將長劍插在地上,又道,「影移片刻,不復停留。」

縉黎原本只是虎賁軍的隨軍家眷,母親過世後,他便跟著父親生活在虎賁軍的軍營。軍中大多是周王室家奴,訓練後便是周王近衛,家奴的孩子也會訓練,長大後補入虎賁軍,但縉黎不是,所以他最先冒出來的想法自然是回家。

可是姬桓說得對,單憑自己是走不出驪山的,如果不是姬桓出現的及時,剛剛自己就已經交待在這兒了。

姬桓沒有真的計較月影移了幾刻,眼看就要天黑了,縉黎才慢慢爬起來,在那幾個死掉的犬戎卒子身上翻出幾個酒囊,把里面的酒都澆到他父親的尸體上,撿了些枯枝浮草,又從旁邊的余燼里引了點火苗……

做完這些後,縉黎跪在大火前磕了三個頭,隨後起身走到姬桓旁邊,「我們走吧。」

姬桓看了看他,然後對著大火的方向作了個半揖,起身後帶著縉黎往東走去。

身後的大火烤化了附近的積雪,一地血水融進泥土,深深地滲進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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