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禁制還在的時候，他們在外面最多感覺到情況的惡劣。但是當遮擋盡被破開，再無遮擋，他們才知道屋內竟遠比他們想的還要糟糕。
門內並不是房屋的裝潢，反倒是一片繁花似錦的空間，有天有地，有山有河。只是這片秀美的世界，此刻正席卷著狂烈的風暴，疾風肆虐之下，連地面都被切割的支離破碎。
僅看了一眼，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千靈雪和雲嘉等人瞪著眼楮，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親眼看見後才知道，這已經遠超過她們的預想。
場面的糟糕還是其次，她們看見了那個正盤坐于地的人，他全身包裹著藤蔓，而在他的身下，鮮血已經染紅了方圓兩步之內。
不知道他留了多少血，只知道他氣息已經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覺。
龍文牧靜坐著不動，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最後一縷氣息，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這風暴給吹散。
夜闌面頰蒼白，血色褪盡，忍不住輕呼︰「少爺……」
哪怕她的修為最低，也看出了龍文牧的狀況。
一陣陣風暴正從他的體內卷出，妖氣不受控制的逸散。每時每刻，他的氣息都在衰弱。
千靈雪嬌軀微微顫抖，以前他總能化險為夷，但這一次明顯與之前全都不同。連一向心如止水的她，也徹底的亂魂了。
星海和星羽眸子微眯，龍文牧的狀況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不過更讓他們在意的是，屋內怎會是這樣一副景象，屋內屋外就像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星海站在門邊，手指朝前伸，觸踫到了什麼，從指尖處蕩開一圈漣漪。
「領域？」他低聲愕然道。
「那位大哥，竟身負領域之力。」星羽也驚訝說。
領域之力是妖族才有的能力，按理說人族難以習得這樣的招式。就算是在天妖大陸，這樣特殊的力量也幾乎不存在于人族之中。而眼前這個才大妖師修為的男子，卻連這樣的力量都有，他是經歷了什麼樣的奇遇？
星海再見多識廣，當見到領域的時候也平靜不下來了。
再朝前看去，當目光定格在龍文牧身旁的古樹上的時候，眸光再一次劇烈的動蕩。
「那是……極品丹？」他聲音有些嘶啞。這個男人，他為何連極品丹都有，聖靈大陸這樣的貧瘠之地，按理說不該有極品丹才對。而且這極品丹恐怕還是療傷之效，在極品丹中都是相當珍貴。
再看天上飛舞的金烏，那恐怕是另一枚極品丹。
若是在這之前有人對他說大妖師身負這樣的東西，他說什麼也不會信。
極品丹，領域之力，這沒有一樣是該出現在一個大妖師身上的。再加上龍文牧此刻施展的法訣也頗為詭異，星海不明白，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們有沒有辦法救他？」千靈雪猛地扭頭回來，詢問星海二人。
千靈雪自己束手無策，而且她知道，若繼續這麼下去，龍文牧吸收荒妖源石必然以失敗告終。
失敗後會變成什麼樣，她已經不敢想了。
如果還有誰能救他，也只可能是星海和星羽二人。
方才他們就說龍文牧這麼做存在某種問題，他們既知原委，也一定知道該怎麼解救。
被千靈雪逼迫著詢問，星海蹙著眉頭，陷入了沉思。等了幾息之後輕輕咬了下嘴唇。
別的情況下他也束手無策，但如果是現在這樣的話，說不定可以一試。
他取出五個通透無暇的玉瓶︰「這是上品丹藥鑄道丹，是修妖者轉為修道者時鞏固大道所用。別的時候縱然這丹藥也救不了他，但現在有極品丹保他不滅，倒是可以一試。」
星羽那邊也慌慌張張取出四個同樣的玉瓶。
每個瓶內有一枚，總共有九枚丹藥。
上品丹藥很珍貴，他們二人身上也沒有太多。但看見了龍文牧的潛質，不想讓他就這麼隕落，所以毫不吝嗇的全拿出來了。
只是，就算有這丹藥也不見得能救得了他。完全是在賭那一線可能，成與不成，全憑天意。
眾女雖然不知他口中的修道者究竟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這丹藥具體之效。但有一點她們能听出來，這丹藥也許能助龍文牧應對此劫。
他說完，正欲把丹藥遞過去，而雲嘉已經劈手奪過。
沒有任何的言語，她把九個玉瓶抓在手中，手往前探，當手成功穿進了領域之後，緊接著便一頭沖了進去。
「喂，你……」雲嘉動作太迅速了，星海連叫住她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領域里妖氣化作風暴席卷，里面極其危險，她怎麼能輕易的進去。
那里面存在危險眾人都知道，可雲嘉卻根本沒有顧忌這些。
再想喊住她的時候，雲嘉已經迎上了風暴。
在那片妖氣的奔流中，她的手臂，大腿，肩膀，好像被鋒利的刀切過，崩開一道道血口。
千靈雪想要緊隨其後，但腳步卻止在了領域之外。
當雲嘉進入領域的時候，領域的邊緣出現了很明顯的扭曲。千靈雪盯著那些扭曲眉頭緊鎖，龍文牧的意識恐怕已經快要消失了，對領域的維持力也大大減弱。
雲嘉能進入已經是極限，自己若是再跟進去，也許領域會就此坍塌。
領域是維持龍文牧性命的重要因素，千靈雪說什麼也不能讓這一切功虧一簣。所以哪怕心里再渴望進去，也還是忍住了。
領域中，雲嘉身處風暴之中，玉瓶被她收入了儲物之器里。
在外面看時，距離龍文牧不遠。但領域之中畢竟自成一片天地，進來之後才發現距離龍文牧依然有不短的距離。
雲嘉盡可能把氣息壓制，不影響領域的運轉，以最小的動作弧度化作一道流光飛竄向龍文牧那邊。
擁有雷靈之體，她在速度上見長。流光在風暴中穿梭而過，越是靠近龍文牧受到的阻力越大，速度也越慢，途中甚至幾次被逼得停下。
等到來到龍文牧跟前時，雲嘉身上大大小小數十道傷口，可她毫無反應。
她臉上不見喜悲，仿佛這不是自己的身體，這些傷口也不是出現在自己身上。
她幾乎面貼著面注視著龍文牧，龍文牧全身都已經被血染紅，生息丹正在恢復他的傷勢，但新的傷口又會出現。新生與毀滅在他身上不斷的循環，而這個過程導致他的身體變得千瘡百孔。
外表之傷還是其次，若無法結束這場煉化，一旦丹田和妖痕支撐不住，那就真的無力回天了。
雲嘉低頭看他雙手之間，其間有一塊源石，那是荒妖的源石。源石小了很多，可距離完全煉化還有一些距離。
如果沒有外力相助，龍文牧絕對不可能撐到煉化完成。
雲嘉的腦海里沒有任何的雜念，連同心底的悲戚一起拋諸腦後。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救他。
一息也好，一個瞬間也好，無論如何也要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逆轉。
沒有留給她悲傷的時間，連那一絲一毫的殘念都不允許出現。
取出玉瓶，用急促到已經有些刻板的動作將丹藥送進龍文牧的嘴里。
一般煉化源石過程中是不允許外界干擾的，可現在是非常時刻，如果連命都沒了，煉不煉化源石還有什麼意義。
誰也不知道龍文牧還能撐多久，也許下一刻他的妖痕便會撐不住。
丹藥送進龍文牧的嘴里，但隨著龍文牧胸口起伏，馬上就順著一口鮮血被吐了出來。
除了外傷，他體內五髒六腑也一片狼藉。
雲嘉沒有任何猶豫，把丹藥以嘴含住，咬碎之後再以口相送。
在龍文牧切實的把丹藥咽下之後，再如法炮制將下一顆丹藥送進他嘴里。
總共九枚丹藥，皆是藥效強力的上品丹。但是龍文牧的狀態太過糟糕，哪怕是上品丹也未必能把他拉回來。
雲嘉不知道要給他吃多少顆，甚至不知道這九顆丹藥足不足夠。
九枚丹藥相繼喂他服下，當最後的丹藥被吞下，雲嘉跪坐在地失神的看著他的臉。祈求的目光像是在渴望從那張臉上看見些微的轉機，不願錯過任何瞬間。
很快，龍文牧繃緊的身體慢慢松了下來，狂亂的氣息漸漸的變得安定了。
起效了……
雲嘉就這麼一動不動的盯著他，雙目沒有聚焦，全身都已經癱軟……
意識的深處，龍文牧只覺得自己快要沉入深淵，但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拉住了他，讓他一點一點的上浮。
有什麼東西把他從死亡的邊緣上拉了回來，冰冷的身軀慢慢恢復溫度，意識慢慢的清晰起來。
在另外一層朦朧的感應中，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妖痕。
自己的第一妖痕，正因為吸納源石而處于虛幻的狀態。此刻看去，那枚妖痕已經不再那麼扭曲，從那之上傳出潺潺的流水之聲。
龍文牧感覺自己就像站在那枚妖痕之前，听著水聲環繞。
他試圖去找，但只知那聲音來自妖痕之上，卻不知是因什麼而起。
體內有一股溫熱在蔓延，不知為何多出了一些很奇特的感應。
仿佛有什麼東西融入了妖痕里，讓妖痕上跌宕的妖氣慢慢的穩定了下來。而且在這未知之力的效果下，那水聲似乎越來越清晰。
龍文牧想要運足目力去看，可什麼也看不見，反倒是閉上眼，在那片閉目的漆黑里，好像有一條清澈的小溪潺潺流淌。溪水晶瑩剔透，不似人間所有。
這條溪流流淌向遠方，不知要流往何處。它的一頭連著妖痕，一頭通往無盡的黑暗。龍文牧試著去注視它，但每次凝聚精神，就總有很多熟悉的畫面穿梭過腦海。
那些畫面是他的過去，是他經歷過的點點滴滴。
溪水中的每一滴水珠，都是他過往人生的剪影。
這條溪流，就是他走過的路，也是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