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亮，鳥獸初啼，朝陽像薄紗般從窗外綿綿而入，屋里的每一處都籠上了層柔和的金輝。
時間還尚早，但龍文牧一行人早就準備就緒，在日出東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離開了落腳地，開始了新一輪的探索。
獸吼聲依舊在建築和密林間此起彼伏，這片荒廢的墓族遺址里，永遠不可能少得了妖獸的蹤影。
因為禁制的緣故，許多地方無法御空，所以近半的時候眾人都是徒步穿行在這片危機四伏之地。
妖獸基本構不成太大的威脅，雖然這里幾乎已經淪為了妖獸的巢穴，但迄今為止還沒有出現過大妖以上的妖獸。
大部分的禁制都能繞行，一路還算順暢。
只是今天的探索，與昨天相比，稍微有了一點不同。
「誒，我說，今天我們怎麼改道了？」虞大帥畏首畏尾的走在人群的中央，縮著腦袋警惕四方。
「問這麼多干什麼，跟著走就是了。」緋小魚輕輕蹬了他小腿一下，促使他走快一些。
在今天開始探索之前，龍文牧不知為何原因，突然提議改變前進的方向。
進遺跡最大的目的是找到「墓」的所在，雖然有明確的目標，但缺少明確的方向。所以在頭一天里，基本都是憑借運氣在闖蕩。
在今早出發之前，不知道什麼原因，龍文牧突然提出朝著最高處的某棵古樹方向前進。理由沒有明說，但花雅和緋烈這些人此行都是以龍文牧為主，所以龍文牧提出的意見，他們基本不會反對。至于陸萬博，昨天見過龍文牧的手段，自然也沒有異議。
有了方向，行進的速度比昨天明顯快了許多。
「方向都是你定的，怎麼總覺得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雲嘉走在龍文牧的旁邊，目不斜視的問。
「沒，只是昨天操心太多，有點累了。」龍文牧隨口編了個理由敷衍。
心不在焉，還真沒說錯。從昨夜到現在，他整個腦海里都是那個奇怪的夢。零碎的畫面，女子的模樣，指引的方向，這些錯亂不堪的信息回蕩在腦海里，直到現在也揮之不去。總覺得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甚至于那句「我從歲月的最初，就看著你到來的這一天」，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始終回響在他耳邊。
這種夢，從他出生以來就從沒有過。
整整一個上午，龍文牧率隊，探索了十余里地。
想要找尋「墓」的所在，為了不錯過可能的痕跡，查探的格外仔細，能探索這麼多已經很不容易了。
直到正午的時候，眾人才停下來做了短暫的歇息。
「我們這麼找下去，能找到嗎？」千靈雪坐在龍文牧的身旁問。
「‘墓’不會輕易示人，應該被隱藏在什麼地方。如果能找到些線索就好了。」龍文牧說道。
最多只能判斷墓應該是在靠近中央的一帶，畢竟是墓族的核心，所在之處必然是重中之重，可具體在什麼地方，龍文牧也說不準。
當初天妖九嬰也定然是沖著墓而來，只是因為天妖的力量而毀壞的地方太多，實在沒法從中準確判斷出方位。
感應不到任何有關「墓」的氣息，基本能斷定「墓」應該還在某處隱秘之地。但在方圓幾百里的地界，要一點點尋找蛛絲馬跡，這可不是嘴上說說這麼簡單。
能不能找得到，龍文牧一點底也沒有。
正想著，前方有人飛掠而來，是探路回來的花雅和嵐芷音。
「前面怎麼樣？」龍文牧問。
「沒找到相關的線索，但前面有一處比較特別的地方。」花雅認真道。
特別的地方？龍文牧眉頭皺了皺。沿路過來遇到的都是尋常的住宅和庭樓，與特別都掛不上什麼鉤。
「特別？」
「比起我說，你們親眼見一見應該來的更快。」
花雅都這麼說了，龍文牧當然不可能放著不管。叫上所有人，跟著花雅往那邊過去。
往前行了一段距離，一座古廟出現在了眼前。
古廟青磚紅瓦，下方是白玉石梯。整座建築百丈余高，被建的極其雄偉。
同樣是墓之一族，但龍文牧敢說，無論狼山還是天幕山脈，絕對沒有能與之相提並論的建築。
「我們探查過了，這周圍無法御空，也繞不過去。」花雅說。
繞不過去？既然如此，想要通過就只能從中間穿行了。
踏上石梯，走到幾十丈高的門扉之前。
跟別處確實有些不一樣，歷經了無數歲月的古廟，少了一份尋常古寺的儒和，多了一份莊嚴。每一處裝潢都盡顯莊重與肅穆，在這里香火鼎盛的時候，必然是一處重地。
站在高大的門扉之前，人之軀顯得太過渺小。人在此處，宛如成群的螞蟻圍繞著死去的白虎。
沒做多少猶豫，龍文牧率先踏入其中。
高聳的穹頂，粗壯的雕花立柱。雖然這里已經被妖獸折騰的滿目瘡痍，可依然能想象這里過去有怎麼樣的輝煌。
四周的牆壁上遺留了很多壁畫，壁畫以朱砂為底色，很多沒有損壞的地方，時隔多年仍然清晰可認。
這些壁畫細而密集，仿佛講述著一個宏大的故事。
「這里有沒有危險？」雲嘉問。
花雅徐徐道︰「我檢查過了，沒發現有禁制和妖獸，我想這里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隱患。」
既然沒有危險，眾人便各自分散開，獨自搜尋里面遺留下來的東西。
古廟里年久失修，再加上妖獸肆虐，顯得雜亂無比。看似大氣輝煌，但是很多細節處都已經發生過坍塌。
很多立柱已經腐朽折斷，連很多牆壁磚瓦都已經龜裂欲碎。
龍文牧打量著這一切，徐徐順著最外側的牆壁而行。古老的壁畫繪制滿這一面面牆壁，已經可以確定，這些壁畫繪制的是古老的過去。
這也是墓族遺留下來的嗎？心思起伏間，龍文牧一幅又一幅的壁畫看過去。
很多壁畫殘破，但也有清晰的。
這些壁畫描述的似乎是天地初分之時，人族與妖獸誕生于世，彼此爭斗不息。
人族與妖獸在存在之初就彼此對立，兩個種族在存在的根本上就彼此不容。人族與妖族的大戰，爭奪這片天地的所有權，由此也創生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故事。
這些壁畫記載了很多，其中有很多悲愴甚至讓龍文牧都感同身受。
一路走一路看，來到古廟的正中間，最中央的一幅壁畫上，是人族和妖族分列在兩側。中央的這幅畫，應該是所有壁畫的核心。
壁畫上，妖族一方有十二尊妖位于最上方，那應該就是指的十二天妖，只是壁畫有些殘缺，也附著著泥灰碎石和亂瓦，在重重遮擋下看不真切。
而在人族的一方，同樣也有數位強者位于與天妖同樣的高度，與妖族一方遙遙對峙。
人族的……統帥嗎？龍文牧看著那些繪畫的人影有些出神。
「我听兄長說過一些相關的事。」雲嘉在龍文牧出神的時候已經來到他的身後，在看過壁畫之後緩緩出聲。
「你是說什麼相關的事？」龍文牧還望著壁畫。
「是有關天妖大陸的傳聞。」雲嘉又說，「天妖基本都在天妖大陸上，而天妖大陸上，听說存在著能和天妖抗衡的聖人。他們是人族的領袖，正是因為有他們的存在，人族才能在這個世界延存至今。」
聖人嗎？人非聖賢，這世上什麼樣的人能配得上「聖人」兩個字？而且能抗衡天妖，這種人真的存在嗎？
不怪龍文牧不信，畢竟親身體會過天妖那無與倫比的力量。
「你們查探的怎麼樣了？」龍文牧問。
雲嘉雙手背在背後，一步步的跟著他︰「大體上都看過了，這里應該是供人參拜的地方。除了這些壁畫好像沒什麼特別的，你要找的墓應該不在這里。」
龍文牧頷首，其實也沒抱期待能馬上找到。實在不行只能繼續到別處探索了。
這里是祭拜的地方嗎？環視左右，除了壁畫，也沒剩什麼東西了。那些擺放香火供奉的供桌，早就在歲月中腐朽，變成那滿地的狼藉。
「其實我還是覺得很奇怪，你說，這里用來祭拜，祭拜的是什麼？」雲嘉又問。
龍文牧還沒想過這個問題。祭拜什麼？人若祭拜，無非祭天祭地祭鬼神，但這座古廟里好像也不存在這些東西。這麼說，這里好像也沒什麼可祭拜的，除了這些殘留下來的壁畫。
壁畫？總不會有人祭拜這些吧？
墓族三脈各有各的文明，龍文牧所在的狼山不存在類似的祭拜，自然也看不明白。
「也許是祭拜先祖之類的吧。」龍文牧隨口答，反正也沒太往心里去。
又探尋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眾人也不再打算停留了。
「差不多該走了。」陸萬博說，「這里沒什麼特別的。」
龍文牧徐徐點頭，也有離開的打算。
眾人正朝著大門外走去，突然有一絲淡薄的妖氣在空氣中流淌而過。
雖然很微弱，可在場足足有三位天妖師。緋烈，花雅，陸萬博三人，即便那是細微的感覺，也立馬就捕捉到了。
三人俱都一愣。
妖力！在這種地方，任何微不足道的妖力，都是能刺激人神經的東西。
「停下！」龍文牧甚至在三個天妖師開口前喊出了聲。
走在後面的雲嘉不小心一頭撞上驟停的龍文牧。
「那個……怎麼了呀！」虞大帥抖了個機靈，被龍文牧突然吼這一嗓子嚇了一大跳。
「好像有點不對勁。」陸萬博緊接著說。
連天妖師都開口，眾人全部頓足，屏息凝神，一道道神識接連擴散開來。
最開始只是一瞬間出現的妖氣，而現在，在眾人神識能感應到的範圍里，涌現的妖氣似乎越來越多了。
那些妖氣就像一根根肉眼看不見的絲線，就這麼漂浮游離在空氣中。也不知從何而來。
起初是微不可查，可越來越明顯，連修為較低的幾人都開始覺察到異常。
「這是怎麼回事？哪兒來的妖氣？」虞大帥開始心虛了。
進來時候都探查過，明明沒發現異常。
僅僅半息的耽擱，整座廟宇開始震動，地面也開始轟鳴。
在眾人心里退意驟生，但是這個念頭才剛剛點燃，一片光亮出現在了眾人的腳下。
地面冒出淡藍的光束，龍文牧低頭一看，心下頓涼。
一束束光亮在地面盤繞，宛如年老的樹木枯枝交錯，這些交錯的耀眼斑紋繪制出極其復雜的圖案，這些圖案瞬間就蔓延在了整個廟宇里，入目皆是。
如果仔細去看的話，一定能發現，這些斑紋里塊狀分明，這些根本就是早就埋藏在地下的靈石鋪設而成。
這種光亮何其熟悉，因為在前一天多的時間里，眾人在別的地方見過了太多。
「陣法！」緋烈低喝。
這座廟宇的地面，竟然浮現了一個陣法！
這個陣法布置的極其隱秘，眾人甚至在陣法被觸發前都毫無所覺。
但是，怎麼會有陣法被布置在這里？
心里縱然有千般疑問，現在都已無心去想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了龍文牧等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且地面的光束蔓延之廣，連廟宇外都覆蓋在內了。
走！第一個念頭就是離開陣法的範圍。
龍文牧確實會用墓族的古法破解一些陣法，但倉促間卻連這個陣法的種類都辨認不及。
這個被無意中觸發的陣法若是一個殺陣，龍文牧雖然有一定信心能逃出生天，可他以外的人呢？雲嘉、古軒一、夜闌，他們這些修為低的人都在這里，龍文牧根本不可能全部顧上。
因為有這份擔憂，動身的時候慢了一步。急促之中只抓住了正巧在背後的雲嘉。
整座廟宇都在劇震，頭頂瓦石飛落。充斥著廟宇的強光在下一刻突然升起，僅僅瞬息就將在場所有的人都給籠罩了進去。
強光覆蓋下，只剩下些許驚呼的余音。直到半息之後強光散去，偌大的廟宇里，再不見任何人的蹤影……
震動停了，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空蕩蕩的古廟里，頭頂還有窸窸窣窣的土灰在飄落，就像這個地方從來沒有人來過一樣。
偌大的空間，滄桑的朽壁，那些流傳自亙古的壁畫，因為之前的震動抖落了不少的塵埃。
中央的壁畫，之前還被龍文牧認真端詳過的那面畫壁上。月兌落的泥灰下又有新的畫面被袒露了出來。
人族與妖族各列一側，聖人與天妖遙遙對峙。而在這所有的上方，灰塵月兌落的地方，是一棵參天的巨樹，繁茂的枝葉覆蓋萬物，儼然就像這世界本身。巨樹兩側，共有六道自上而下俯視的身影，立于雲雲蒼生之上，宛如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