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蒼穹,龍文牧暈頭轉向,覺得腦袋里被人硬塞了幾斤鉛塊。
眼前昏花一片,唯一能看見的就是遙遠天際的烈陽。
背脊緊貼著溫熱的堅實地面,身上不止一處在隱隱作痛。
心里憋屈無比,一路都是破著禁制走過來的,誰會想到那種古廟里居然還有隱藏的陣法。
明明小心謹慎,結果還是被折騰的這麼狼狽。倘若那是一座殺陣,那就真是一著不慎滿盤皆輸了。
胸膛很沉,喘氣都有點困難,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甸甸的壓力。
「嗯……」一聲輕輕的嚶嚀從胸口上傳來,接著就有誰爬了起來。
龍文牧覺得胸膛一輕,長長的松了口氣。
「我們這是怎麼了?」耳旁響起雲嘉的聲音。
龍文牧無奈的咧了咧嘴角︰「雲大公主,在提問之前,你就不能先起來再說?」
也不知是什麼的地方,烈日當頭。龍文牧仰面躺在堅硬的地面上,而雲嘉正跪坐在他腰間。
這種惹人遐想的姿勢若被外人看見,龍文牧有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雲嘉應該也是剛從暈眩中清醒,看清兩人的處境,臉龐微微泛紅,連忙翻身下來。
「你沒事吧?」雲嘉怯生生的問。他們應該是從什麼地方摔下來的,雲嘉對把龍文牧當做肉墊這種事抱有幾分歉意。
龍文牧揉著有些脹痛的腦袋坐起來,深深一嘆︰「就是有點重,別的都還好。」
剛說完就有種無形的殺氣直逼眉心,好像某個絕世劍客正準備一劍滅了自己一樣。
「有點重是吧?虧得沒壓死你!」雲嘉每個字都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你還有閑心說爛話,那就是沒事了,害我白擔心一場。」
雲嘉腦袋往旁邊撇開,腮幫有些氣鼓鼓的。
龍文牧偷偷笑了笑,除了有點頭暈以外,確實是沒什麼大礙。
到現在才抽空看了看周圍。兩人現在身處的地方已經不是在之前的古廟里了,看地方還是在遺跡之中,就是周圍看著眼生,根本分不清是在什麼地方。
周圍沒有其他人,千靈雪和夜闌眾人全都不見了蹤影。
暫時還沒在周圍感知出危險的氣息,至少處境是安全的。
「喂,現在到底什麼情況?」雲嘉生完氣,開始說正事了。
「應該是傳送陣吧。」龍文牧含糊的答道。
最後那一瞬間只覺得被強光淹沒,清醒過來就已經是在陌生的地方了。這麼看來,當時出現在古廟里的陣法應該是傳送陣無疑了。
只是這次的傳送陣和以前見過的都截然不同。
「怎麼沒看見其他人?」雲嘉又問。
龍文牧想了想︰「我听人說過,傳送陣傳送的方式有很多,有的傳送陣能把不同的人傳送到不同的地方。我們所有人一起中的陣法,其他人恐怕被傳送到遺跡的別的地方去了。我們兩個之所以會在一起,多半是恰巧離得近。」
傳送開始的時候,他拉住了最近的雲嘉,所以就被傳送到同一個地方了吧。
古廟里的那個傳送陣,應該是月姓一脈里獨有的吧。反正以前狼山上是沒有傳送陣的,所以龍文牧對傳送陣知之甚少。
「被傳送到不同地方了,去找他們嗎?」雲嘉又問。
龍文牧雙目微微閉合,神識感知出去,在能感知的範圍完全沒有其他人的氣息。
「傳送陣傳送的距離有遠有近,我感知不到他們。」龍文牧無可奈何的說。
雲嘉托著下巴思索了片刻︰「找到他們不容易,既然如此,主動去找他們說不定反而不妥。」
龍文牧深深點了下頭,抬首朝某個方向看去,正好能看到那棵在遠方的最高的古樹。
雲嘉說的一點也沒錯,現在去找人只是自亂陣腳。畢竟方圓幾百里的地方,根本不知道彼此被傳送到了哪兒。能不能找到還另說,就算找到了,耗費的時間肯定也不會短。既然如此,朝著最開始的目標前進,若是大家的目標都一致,總能夠踫上。
「我只是有些擔心夜闌和古軒一他們。」雲嘉又說。
其他人都還好,但夜闌和古軒一都還不是大妖師,修為太低,獨自行動實在過于危險了。
「不用太擔心了。」龍文牧反而沒流露太多的擔憂,「夜闌應該和千靈雪在一起,軒一一個人也沒問題。」
傳送的最後關頭,他匆忙中有看見千靈雪拉住了夜闌,依照雲嘉和自己的情況,她們被傳送後應該也是在一起的。至于古軒一,他有墓族留下的破陣之法,只要再注意避開妖獸,應該不會有大礙。
听龍文牧說明了緣由,雲嘉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兩人起身,整理了一下眼下的情況。
距離那棵巨樹還是很遠,要探索過去恐怕還要些時日。現在只有兩個人了,行動時候肯定要更加小心謹慎。
「走吧。」龍文牧沒打算多耽擱,招呼道。
盡早到那邊去,也能盡早和眾人匯合。
雲嘉應了一聲,跟上龍文牧的腳步。
兩人同行,一切還算順利。反正見招拆招,龍文牧又有堪比地妖師的實力,沿途都沒遇到太大的風險。
穿過一片片的叢林,走過一條條廢棄的街道。一路上都有條不紊。
探索了不知道多久,雲霧在天邊翻卷,太陽逐漸西斜,當最後一抹紅雲化為深紫色,便已經開始入夜。
天色逐漸暗淡,冷風拂動著片片樹梢,龍文牧和雲嘉尋了一處屋舍作為落腳地。
一路探索過來,都有些乏累了。升起火堆,驅散了屋中的寒意,兩人圍火而坐。
「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那時候也是我們兩個一起冒險。」雲嘉吃著隨身攜帶的干糧,盯著火堆出神的說。
閑來無事,往事被提及,龍文牧思緒里也慢慢浮現出過往的記憶。第一次遇見雲嘉,那時候兩人落下山崖,在烏木山脈里同樣經歷了許多的磨難。
往事重提,此時此刻,就宛如回到了那時候。
「那時候,我都還不知道你是雲軒國的公主。」龍文牧悠悠說。
「公主又怎麼樣,其實我不太喜歡這種身份。」雲嘉辯解道,單手環抱膝蓋,雙目迷離。
「是公主有什麼不好?」龍文牧笑問。
「因為能拿得出來的,只有自己的身份而已。」雲嘉小聲嘟囔。
很多都是心里話,也只有借著這樣閑靜的氛圍才能說得出口。
雲軒國公主,這確實是個讓人憧憬的身份。但是對雲嘉而言,這種身份更像是枷鎖。
雲嘉修煉的資質不算好,修為也不高。所以當別人提起她的名字的時候,只會想起她的身份。
確實,很多妖師,甚至是天妖師都會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可那些人敬畏的只是「公主」的身份,敬畏的卻不是她這個人。
窗外有夜鳥啼叫,昏沉的夜色從窗外蔓延進來。
「等這次探索結束以後,差不多就該全力準備去天妖大陸的事了吧。」一邊跳動著火堆,雲嘉一邊說。
龍文牧輕輕「嗯」了一聲。
「天妖大陸,是個讓很多人向往的地方。」雲嘉目不轉楮的看著前方,火光映照在她清澈的眸子里。
「但是也很危險。」龍文牧道。
「你非去不可嗎?」
「是。」
「為了千靈雪吧。」雲嘉說。
「是。」龍文牧還是這個回答。
火焰輕微的跳動,周圍空氣里有幾分熾熱。
「你知不知道雲如龍的想法?」龍文牧忽然問。
雲嘉沉默了一陣,輕輕點了點頭。
以前不知道,她甚至因此責怪過雲如龍。但是最近這段時間,她已經不再像以前那麼懵懂。
前往天妖大陸的時候,雲如龍會率人前往。而現今的雲軒國,則會交到雲嘉手里。
兄長的帝位傳給其妹,這種事于情于理都沒有問題。
到那個時候,雲嘉將會是整個雲軒國的女皇。
這種地位能讓很多人羨慕,但唯獨雲嘉無法以此而高興。
她其實很想拒絕這樣的恩惠,想去遵循自己另外的想法。但同時她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大概沒有資格和龍文牧等人同行吧。
自己和他有著本質上的差距,以後,這樣的差距也只會越來越大。自己無法追趕,連仰望的背影大概都會漸漸消失,所以這份差距最終會讓彼此成為兩個世界的人吧。
有不甘,心里也隱隱作痛,可無能為力……
雲嘉把頭埋在雙膝上,就像要如此沉沉睡去。
屋里回蕩著木材燃燒的聲音,兩人都不再說話,這份沉默,讓夜色更濃。
……
清晨,當第一抹光透進窗沿,龍文牧就從打坐中睜開了眼。
整夜的等待中,雲嘉在不知不覺中斜靠在他肩膀上,枕著肩膀,沉沉的睡著了。
龍文牧無奈笑笑,每天的探索都很繁瑣,會疲憊很正常,所以昨夜察覺到雲嘉睡著後,就任由著她,沒有出聲打擾。
龍文牧借著晨光扭頭凝視她的臉,那張靜美的臉龐上,不知為何懸掛著兩束淚痕,連枕著的肩膀上都有些濕潤。
大概是被龍文牧扭頭的動作驚擾了,雲嘉在輕吟聲中慢慢醒來,在察覺到自己的處境後,兔子一樣跳了起來。
「我……我睡著了。」雲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靠過去的。
昨天好像想了很多事,心情有些煩悶,然後就毫無知覺的睡著了。
龍文牧似笑非笑的盯著他。
「你笑什麼笑。」雲嘉沒好氣的說,整理了下儀容。
龍文牧猶如慈眉善目的老僧,模了模濕潤的肩膀,意味深長︰「這屋子好像有點漏雨呀。」
雲嘉見那是自己剛剛枕過的地方,臉刷的紅透了,急忙模向自己的嘴角。
「哦……是有點漏雨。」說話神態又羞又惱,頭都快埋到胸口上了。
登徒子,這混蛋登徒子。自己怎麼好死不死又靠他身上去了,以前好像就有過一次,自己該不會又……
幽幽的又模了下眼簾,意外的發現眼角上還有些濕潤。
「我就在想,怎麼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老是漏雨。」龍文牧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給我閉嘴!」雲嘉恨不得暴揍他一頓。
簡直丟死人了!如果地上有條縫,真恨不得鑽進去。
關鍵這家伙還在不停的嘲笑自己。
龍文牧撢了撢衣服站起身,把沒燃盡的火星熄滅。
「你要是還沒睡夠,再睡一會兒再走?」龍文牧嘗試問。
「睡夠了,用不著你擔心,你走不走呀。」雲嘉氣惱的催促道。
龍文牧知道她就是一座將要噴火的火山,再調戲她,這妞搞不好真要發飆了。
就是因為昨夜見她有些沉悶,才忍不住戲弄她兩句。看雲嘉這麼精神抖擻,好像是自己白操心了。
雲嘉甩動頭發,邁著兩條大長腿大步朝門走去,經過龍文牧旁邊的時候還冷冰冰的撇頭一哼。
這麼丟臉的事,發誓絕不會再有下次了。
心想著就準備去開門,但是才剛剛把手伸到門邊,忽然听見屋外傳來聲響,像是腳步聲。
「師兄,我剛剛听見聲音了,這屋里好像有人。」屋外有男子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