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經義卻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哭訴道︰「沈爺,這老東西平日把錢看得跟命一樣,他哪會把藏銀子的地方告訴我?」
這話一出,沈寬與郭雄等人的臉上均露失望。
「真不知還是假不知?」
老泥鰍突將腰刀架在賈經義的後脖頸上,蠱惑道︰「你若說出你爹的藏銀之處,不僅饒你性命,還讓你拿走兩成藏銀,遠走高飛,另尋個無人認識你的地方,做個逍遙富家翁,如何?」
「這位差爺,我是真不知道啊……」
冰涼涼的刀子貼後脖肉上,賈經義的雙肩情不自禁抖了起來。
沈寬搖頭道︰「罷了,他是真不知道!」
鐵塔嚷道︰「沈頭,這賊鳥怕是裝的。」
「他要是能裝得尿自己一褲襠,我也算服他了!」
沈寬指了指地上,賈經義的腳下一灘水漬,嚇尿了。
鐵塔捏起鼻子,一陣嫌惡︰「慫貨!」
「看來注定咱們弟兄發不了這筆橫財啊。」
這時,郭雄搖頭嘆道︰「雖說此番坐實了賈家通匪的證據,但美中不足的是讓那個賊囚跑了。」
畢竟事件的起因,是監牢里的采花賊被人劫獄跑了,才引發出後續一連串的事情。如果不能將采花賊緝拿歸案,即便有賈家父子這樁通匪的案子傍身,但還是免不了被追究一番的。
突然,麻桿蹲在不遠的一具尸體旁,指道︰「郭班頭,沈頭,這人不就是我們監牢那個采花大盜嗎?沒料到竟然死在了這兒!這下可以拉回縣衙交差了。」
眾人聞言,紛紛湊上前來。
沈寬辨認了一眼地上的尸體,論體型的話,確實和翻天鷂子有幾分相像。
但這尸體的腦袋早就被搗爛了,應該是之前闖院時,被鐵塔這渾人用箍鐵大棒給砸稀爛的,根本無法辨認清楚他的相貌。
但沈寬如果沒記錯的話,這人明明是賈明堂的護院啊。
咦?這還真是個好人選。
沈寬詫異地看了一眼麻桿,然後和郭雄相視一眼,懂了!
老泥鰍和假彌勒相視一眼,也紛紛秒懂。
鐵塔搖頭道︰「麻桿你淨胡亂放屁,這家伙明明是賈府的院丁,哪里是采花大盜?」
麻桿認真說道︰「錯不了!他就我們監牢里跑了的采花大盜!」
鐵桿怒道︰「你放屁呢,我們天天在監牢里守著,還能認錯了不成?這尸體明明就是……」
「鐵塔,莫要爭執了!」
郭雄忍不住拉下臉,大喝道︰「我說他是,你們沈頭也說是,你的弟兄同僚也統統都說是,那哪里來那麼多廢話?」
「呃……是!他就是!這廝就是采花大盜!」鐵塔可算開竅了。
「行了,錯不了,就是他了。」
郭雄眉頭舒展了,心情也輕松了不少。
至此,此事也算是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賈家這邊的田產地產都在西鄉,到時候自然少不了林大望的便宜,畢竟此次攻打賈家,林家出力最大。
賈家父子、「翻天鷂子」的尸體,還有那一錠作為賈家通匪證據的府庫銀,沈寬他們自然是要統統帶回縣城。
走之前,沈寬把假彌勒拉到一旁,竊竊私語交代了幾句,並給他留了幾名林家的青壯。
之後才啟程離開西鄉回縣城。
郭雄一看假彌勒沒有隨隊回城,便問沈寬他的下落。
沈寬神秘兮兮地笑稱,給假彌勒留了個重要任務,晚些時候他會自行回城。
……
一路往縣城回,因為押解著賈家父子,還用板車拉著一具尸體,所以沈寬一行人的速度,比來時自然要慢上許多。走了兩個多時辰,才走了一半的路程。
就在他們在半路歇腳時,突然前路煙塵翻滾,貌似有一大批人馬正朝著他們這個方向奔馳而來。
郭雄擔心是馬匪震天響,第一時間讓眾人警覺了起來,操起身邊的兵器,嚴陣以待。
等煙塵迅速靠近時,六七名騎士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眼前。
再近些,這些人的衣飾樣貌已經依稀可見,郭雄稍稍放寬了心,還好,並不是震天響的人馬。
不過來的也不是什麼好鳥!
因為來者正是金萬錢等一干快班衙役。
「吁……」
金萬錢一行人策馬到郭雄和沈寬等人面前,猛地一拉韁繩停下,然後紛紛翻身下馬。
緊接著,就是一陣‘鏘鏘’的刀劍出鞘聲,擋住了沈寬等人的前路。
「金萬錢,想跟你郭爺爺玩下馬威?你還差遠了!」
郭雄雖在縣衙謀差事,但卻是邊軍出身,他們一行人中,就他一人配了弓箭。
他反應最快,第一時間就取下肩上挎著的弓矢,彎弓搭箭,弓弦拉滿,一氣呵成,引弓直指快班班頭金萬錢。
金萬錢下意識地往後快退兩步,將一名快班的捕快拉到自己身體前作掩體,然後抬了抬手,示意手底下的捕快們將武器收回。
郭雄見狀,吩咐道︰「沈寬,讓弟兄們也把佩刀收起來。」
遂即沈寬也才示意眾人放下手中兵器。
郭雄問道︰「姓金的,你什麼意思?」
金萬錢自是不甘示弱,冷笑一聲說道︰「這話該是我來問吧?郭班頭,你什麼意思?什麼時候你們壯班把我快班的活都搶了?」
「呵呵,我什麼意思,你心中難道沒點鳥數?」郭雄冷笑一聲,反唇相譏。
金萬錢目光掃過賈家父子,這時賈明堂已經微微清醒了些許,當他看到金萬錢出現在自己眼前時,眼中頓時有了幾分光彩。
賈經義已經激動地大叫起來︰「金班頭,金班頭,救救我,救救我呀,我不想坐牢,我不想……」
「閉嘴!不然一刀砍了你的鳥頭!」
金萬錢雙眼都快迸出火來,這個蠢貨白痴,這個時候亂攀扯什麼交情?
「郭…郭兄,我們繼續這般對峙,誰也討不了好處,不如借一步說話,如何?」金萬錢強忍著心頭怒火,對郭雄示好道。
「哼!說個屁,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郭雄恨不能這會兒就弄死金萬錢,哪里會甩他?
「郭頭,不如先听听金班頭有什麼要說的?」
這時,沈寬說道︰「要是听不到我們想听的,咱們就繼續把人往縣城押解唄。」
郭雄想了想,「也行,那就先听听!」
沈寬一語雙關,听得金萬錢面色詫異,尤其听到郭雄居然能被這新來的小牢頭說動,不免對沈寬高看了兩眼,看來之前是自己小瞧了林家這個小小贅婿了。
「請~!」
金萬錢領著二人遠離人群,走到一處隱蔽的地方才停下腳步。
金萬錢突然說道︰「郭兄,壯班有壯班的職司,快班有快班的職責,你們今天壞規矩了!」
「金萬錢,你還跟我裝,是不?」
郭雄沉下臉來,大喝道︰「你真真好狗膽,居然敢勾結馬匪震天響,劫奪稅銀!」
「姓郭的,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講,你這樣胡咧咧,是會死人的!」金萬錢聞言,一雙蛇眼頓時凶光爆射。
「怎麼?金頭是想在這兒動手,將我和郭頭殺人滅口不成?」
沈寬突然輕笑一聲,從懷里模出那錠稅銀,在手中不迭拋玩起來,「這是從賈明堂家中搜出來的,整個西鄉的人都知道,你是賈明堂的親戚,更是他魚肉鄉里的靠山。這東西從他家搜出來,你能說你月兌得了干系?」
金萬錢一見此物,心里頓時咯 一下,壞了!
金萬錢是真沒想到,賈明堂這廝竟然如此無腦,府庫銀這種要命的東西,居然還敢私自截留偷藏在家中做紀念,這愚蠢的老狗,死上一百次都不算冤的!
這一刻,他生撕了賈明堂的心都有。
他盯著沈寬手中的稅銀,心思電轉,隨後獰聲罵道︰「這該死的東西,竟然打著我的旗號,做這種殺頭的勾當!實在該死!」
沈寬看著他一臉尷尬的演技,忍不住氣笑了︰「金班頭,你要是請我跟郭頭來這里,就是來听你說這些話的,那咱們就失去了這次密談的意義了!」
在說到密談二字時,沈寬特意加重了聲音。
金萬錢豈會听不明白?
他眼神變幻不停,最後看著沈寬手中的府庫銀,暗暗認栽,放軟語氣道︰「郭班頭,還有沈牢頭,此事該如何一個章程,還請明示吧。」
郭雄冷笑一聲,沖縣城方向一拱手道︰「怎麼個章程?要依著我,就該是到了縣尊老爺那,听他老人家的章程再說。」
「郭班頭這麼說,就沒意思了。」
金萬錢恨恨道︰「我是真不知賈明堂如此狗膽包天,竟背著我干出這殺頭的買賣!我想段典史定會信我的,要想牽連到我,怕是遠遠不夠!」
言下之意,就算你們手里賈明堂通匪證據,我只要否認從不知道,從未參與,我也有典史大人護著,孫縣令還能殺了我不成?
段典史和孫縣令的縣衙高層斗爭,沈寬當然是知道的。
但他更知道,金萬錢雖然嘴巴說的輕松,但絕對是不希望此事捅到孫縣令那里的,不然就不會將他和郭雄請到這里私下解決了。
既如此,沈寬就知道怎麼談了。
他笑道︰「金頭,今日該是怎麼一個章程,不該是金頭你自己來說嗎?」
金萬錢再看一眼郭雄,這廝不聞不問,明顯是讓沈寬做主,和自己主談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沈寬說道︰「今日你我雙方握手言和,我不知牢里那人是翻天鷂子,你們也不知賈家搜出稅銀之事,如何?」
果然!
沈寬听他這麼一說,有些事情立馬就豁然開朗了,原來當日金萬錢帶著幾個爪牙來監牢大鬧一場,表面上是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替賈明堂找回面子,實際上是來監牢踩點,來確認那個采花賊是不是翻天鷂子的啊?
他攤攤手,搖頭笑道︰「金頭真愛開玩笑,你要是一點誠意都沒有,那我們就別談了,縣衙公堂見吧。」
說完,就要拉著郭雄一起離開。
「且慢!」
金萬錢急忙喚住了他倆,狠狠地咬了咬牙,比劃出兩根手指,說道︰「我出二百兩,給二位壓驚!此事就當沒發生過,從今往後,你我之間,橋歸橋,路歸路,互不招惹,如何?」
別看金萬錢在縣城產業不少,但一下子拿出二百兩銀子出來,也足夠讓他肉痛一陣了。
這二百兩銀子,要換成普通人家,怕是一輩子都存不下的一筆巨款。
沈寬轉頭看了郭雄一眼,郭雄沖他點了點頭,顯然已經達到郭雄的要求了。
但是沈寬明顯還想再敲一筆,繼續說道︰「二百兩銀子雖說不多,但我們也的確看到了金頭的誠意,不過還有一事,從今往後,碼頭那邊,由我們郭頭管轄。」
「做夢!」
金萬錢聞言,差點沒跳起來,賠二百兩銀子對他來說是割肉,但碼頭那邊的職權拱手讓出,對他來說那可真就是放血了。
要知道金縣的碼頭,客商往來眾多,光是每月的商稅,就是一筆驚人的數字。商稅他當然不敢動,但是在碼頭上如果發現有肥羊,狠狠訛詐一番,那可是他的拿手絕活。
不止如此,金縣碼頭每月還能帶給他不少隱性的收入,雖見不得光,但銀子卻是實打實的。
這種肥的流油的地方,怎麼能拱手讓出?
金萬錢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碼頭的主意,我勸你們就別打了!」
沈寬呵呵一笑︰「據我所知,碼頭巡防,本來就是我們壯班的職責,後來被段典史幾次三番,才交到你們快班手中,如果金班頭願意拱手讓回,那也是物歸原主,這可不失為一樁美談啊!」
我美你女乃女乃個腿兒!
金萬錢算是發現了,這個小牢頭小贅婿,簡直是不要臉,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郭雄見狀,又是大罵一聲︰「沈寬,跟他這賊鳥嗦個甚?走,現在就押人回縣城,全權交由縣尊老爺定奪便是!」
沈寬︰「好 ,郭頭!」
「等等!」
金萬錢強壓著心頭怒火,說道︰「拱手讓出碼頭,那是不可能的,便是我能同意,段典史那邊都不會同意!這樣,折衷一下,碼頭那邊,允許你們壯班也增設一名巡攔,一起負責巡防。至于碼頭的油水,那咱們就八仙過海,各憑手段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