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哪都有江湖

「伯伯莫要沖動!不要錯傷了好人!」宋卿娘驚呼一聲。

萬幸沈寬反應及時,閃躲開來。

宋卿娘及時阻攔住公差,向他說明了情況,最終才沒鬧起來。

听完宋卿娘的說明,酒肆內其他食客的你一言我一語,絡腮胡衙役才了解了來龍去脈,忿忿地罵了胡萊一句︰「賊廝鳥,早晚砍了你的狗頭。」

隨後,他收刀入鞘,對沈寬鄭重一拱手︰「在下郭雄,多謝小哥出手相助。」

郭雄?

一听他的名字,沈寬愣了,他也叫郭雄,也是縣衙公差,難道老岳父讓我縣城投奔之人,便是眼前這人?

隨即,沈寬將岳父林大望交代之事,與郭雄道了出來。

「好好好,原來你就是沈寬!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差點傷了自家人。」

郭雄听沈寬自報身份之後,咧嘴大笑起來,「日後,你我便是兄弟了,在這縣衙一畝三分地,郭某能為老弟你辦的,絕不推辭。」

先有林大望的門路關系,再有沈寬救了自己弟妹,郭雄現在看沈寬,哪哪都覺著舒爽滿意。

沈寬也是沒料到,自己一出英雄救美,還能跟未來上司結一份善緣,這還真是意外之喜。

他連忙拱手施禮道︰「那今後就煩請班頭您多關照了。」

郭雄讓宋卿娘給他倆找了張空桌,再上兩壺蒼酒和幾個小菜,與沈寬閑敘一番情誼,也跟他介紹了些衙門里的道道。

兩壺酒下來,沈寬也算是對金縣縣衙的政治生態有了一番了解。

嚴格意義上來講,縣衙的衙役里面,是沒有班頭這個職位的,但蛇無頭不行,主事的人想要管理手下這麼些人,總得選出一個能服眾的領頭才行。

郭雄就是如此,一方面他在縣衙當差的資歷老,再加上他拳頭夠硬,所以能當上壯班的領頭人。

就算是典史和縣令要換了他,有的時候,也得考慮下面差役們的反應才行。

郭雄身為金縣縣衙的壯班班頭,手底下管著百十號人。明代縣衙的壯班,一般負責把守城門、衙門、倉庫、監獄,作為壯班的班頭,郭雄在金縣也算是位卑權重。

但為什麼就是這樣的人物,宋卿娘作為他兄弟媳婦,有他照拂著,在城中開了間酒肆,怎麼還有胡萊這等潑皮來鬧事?

郭雄說道,因為縣衙快班的班頭金萬錢,自從他的拜把子兄弟,也就是宋卿娘的丈夫劉義病亡後,就一直覬覦宋卿娘的美貌,想逼她就範。

要想俏一身孝,沈寬心里清楚,像宋卿娘這等絕麗姿色的寡婦門清,是非肯定少不了。

但沒想到這個快班班頭金萬錢,明知道宋卿娘是郭雄的義弟遺孀,還想染指,真是半分面子都不給郭雄啊。

郭雄講,在職權上,快班捕頭負責偵緝追凶這片事務,相對比壯班,更顯重要幾分。所以金萬錢地位隱隱高出自己一分,向來不將同為班頭的自己放在眼中。

這才出現,有縣城內的潑皮混子,敢在卿娘的酒肆鬧事的情形。

同為縣衙的班頭,關系都如此緊張和微妙,沈寬窺一斑可見全豹,由此足見,這金縣小小一個衙門,明爭暗斗之事,絕對是少不了的。

接著,郭雄又將林月嬋與老馬等人介紹與郭雄認識。

酒足飯飽,時間也差不多了,林月嬋還要帶著老馬冬梅等人繼續去處理糧食之事,而沈寬也正好跟著郭雄一起回縣衙謀差事。

所以沈寬與林月嬋此行要分道揚鑣了。

在酒肆門口,臨別之前,林月嬋突然對沈寬囑咐道︰「沈寬,在縣衙里不比在我們林家,你要小心著些。」

沈寬听著心里暖和,回道︰「放心吧,有班頭照應著,不會有事的。」

這時,宋卿娘也從酒肆內走出來,要相送沈寬還有老馬,畢竟兩位客官剛才救了她。

她一出來,林月嬋鬼使神差地對沈寬又叮囑了一句︰「你如今是有家室在身之人,莫要在縣城中胡來。」

說著,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宋卿娘。

宋卿娘被她這麼含沙射影,頓時有些羞憤,正要張嘴計較,卻又听林月嬋說道︰「我的意思是,莫要學了壞,去風月場所廝混,污了自家清白!」

這話一出,郭雄有些尷尬了。

因為剛才和沈寬閑扯時,他著重介紹了一番金縣縣城中的風月場所和青樓之地,畢竟青樓妓館也是他們當差的人,最喜歡撈油水的地方嘛。

「弟妹放心,有我替你看著沈老弟呢。」郭雄強行化解尷尬道。

冬梅嘟囔一句︰「就是怕你帶我家姑爺去鬼混。」

郭雄︰「……」

沈寬︰「……」

好尷尬!

「小姐,時間差不多了,把糧食之事辦完,我們還要趕回西鄉。」老馬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化解道。

「郭班頭,宋姐姐,下次得空了,記得來西鄉游玩一番。」

林月嬋對眾人行了一禮,便和老馬冬梅等人一起離開。

「寬哥兒,弟妹可真是著緊你呀,娶妻娶賢,福氣得很!」

宋卿娘目送著林月嬋離開,口中輕輕夸許著,眼中卻閃過一絲緬懷,隨後對郭雄和沈寬也是盈盈一福︰「伯伯,寬哥兒,肆內忙碌,奴家便不遠送了,日後可要常來吃酒才是。」

說著,她便轉身進了酒肆。

郭雄看著她的縴細背影,長嘆一聲道︰「多好的妙人啊,只是我那兄弟福薄!」

「郭大哥既然有心要照拂她,為何不將她…」

「劉義乃我結拜兄弟,我若覬覦兄弟遺孀,那與畜生何異?」

郭雄雖然喜歡去青樓耍,但對于宋卿娘,他還是有底線的,他明白沈寬的意思,但他還是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我差事繁忙,日後,她這里你得多幫我照應著些。」

「分內之事,自當如此。」沈寬連忙拱手。

隨後郭雄領著他去往縣衙。

金縣的縣衙,就在酒肆不遠的東大街,不大一會兒的功夫,古色古香,莊重氣派的縣衙就出現在道路盡頭。

門口台階左右,各立著兩尊精雕石獅子,瞪著一雙銅鈴大眼怒視著前方,令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門樓門匾上高懸著金縣縣衙四字,字體中正,不走龍蛇,盡顯縣衙威嚴之氣。

朱漆大門左右分開,兩名衙役左右分立,看到郭雄過來,兩人連忙行禮。

郭雄熟練地領著沈寬穿堂繞道,很快就來到了縣衙右側廂房。在廂房正房前停下,房門這會兒開著,有一人正在堂中坐著,身穿一身綠色官服,頭戴著烏紗帽,手里端著一杯茶慢慢品茗。

郭雄輕輕敲門,里面之人抬頭轉臉,往房門外看了一眼。

沈寬看清了對方的樣子,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樣貌中正,頗有幾分威嚴氣度。

「是郭班頭啊?」中年男人對郭雄點了點頭,放下手中茶碗,淡淡地說了一聲,「進來吧。」

「見過典史大人。」郭雄引著沈寬進堂,對著中年男人深躬行禮。

「郭班頭來找本典史,所為何事啊?」中年男人不冷不淡地說道。

「沈寬,這位乃是縣衙典史,段大人。」郭雄開口介紹,沈寬跟著上前行禮。

還好,明朝不比清朝,只有超過四品品秩才要下跪行禮,所以沈寬只是微微躬身,沖對方行了一禮。

「嗯。」段典史掃了沈寬一眼,不再看他,而是看向郭雄。

「啟稟典史大人,沈寬乃西鄉人士,頗具武力,此番應縣尊召而來為朝廷服役。」

郭雄再次稽首,向段典史說明了沈寬的身份和來意。

不過他這番話,听在沈寬耳朵里,就有些端倪了。

因為在明朝,典史不入品階,是縣令的雜佐官,職責是管理緝捕和牢獄,頂多算的上是郭雄的頂頭上司。

可郭雄話里話外,好像是拿縣令來壓這個段典史,讓這個段典史給自己安排差事。

由此可見,縣令和這個段典史不睦,而郭雄應該就是縣令的人,而非這個段典史的人。

好家伙,這才剛進縣衙,就被強迫站隊了嗎?

不過還好,站隊的一方是在職權上更強勢的縣令。

但是話又說回來,作為一個不入品階的佐雜官,居然能和縣令對著剛,看來這個段典史,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啊!

真是小小縣衙,臥虎藏龍啊。

「嗯!」

果然,听郭雄這麼一說,段典史便點了點頭,安排道︰「既然是縣尊召來之人,那便先去監房吧。監房尚缺一牢頭,倒也合適。」

「典史大人,沈寬怎麼能去監房當差呢?」

很顯然,郭雄並不滿意段典史的安排。

段典史面色一沉︰「怎麼?去監房當牢頭,還屈尊了不成?你跟我說說,他為縣衙立了什麼功?要不我這典史的位置讓他來坐?」

郭雄聞言,再次稽首︰「典史大人息怒,卑職不是這個意思!」

「行了,行了。」

段典史一臉的不耐煩,猛揮了兩下手,下逐客令道︰「本官還有公文要寫,沒什麼事,就退下吧。」

「是。」官不大,但官威可是十足,郭雄也沒辦法啊,只能稽首行禮,帶著沈寬退出大堂。

「哼!欺人太甚!段伯濤這廝,真是越來越跋扈了!兄弟別急,我們再去找縣尊大人。」

退出大堂,郭雄很是不滿地吐槽著典史段伯濤。

他簡單地跟沈寬解釋了一番,這監獄和緝捕都是在典史段伯濤的職權下,他的確有權安排沈寬去監牢當差。

但是,監房的牢頭看似是個小頭目,但實際上就是個極其雞肋的位置,要油水沒油水,要權力沒權力,把沈寬安置在這種地方,多少有失他這個當兄長的面子。

又是一陣兜兜轉轉,郭雄帶著沈寬來到後堂,這里是縣令的居所。

隨後在一間房間前停下,郭雄輕輕扣門。

這是一間書房,門沒有關。

書房內,一個胡須花白的老者,正持筆伏案批改著什麼文書。

「原來是郭班頭,請進。」老者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郭雄,笑著丟下手中筆道。

郭雄趕緊拉著沈寬進來書房,道︰「沈寬,快來見過龐師爺,他可是縣尊老爺手下的大紅人。」

沈寬听罷,心中忍不住一樂,遇見同行了啊?

穿越重生前,他也是領導大秘啊。老者作為縣尊的師爺,可不就是半個秘書了嗎?

「拜見龐先生,在下西鄉沈寬,久仰先生大名。」沈寬連忙上前稽首,說話間,按照郭雄路上的點撥,一錠五兩的銀子悄然遞了上去。

龐師爺並無品級,只是縣令雇佣的幕僚,但作為縣領導的秘書,他的話在縣令老爺跟前,分量很重。

龐師爺熟練地接過沈寬遞來的銀兩,稍微一掂就知道銀子的分量,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許多,他和善地看著沈寬,連連稱道︰「好好好,很不錯,一看就是個少年英雄。」

「沈寬是我西鄉的一個弟兄,特來縣衙謀條生路。我這兄弟自小聰慧又頗具武力,正是縣尊當下所需之人。」郭雄不遺余力地推薦著沈寬。

「很好,縣尊手下也正缺沈小哥這等人才。」

龐師爺笑咪咪地點了點頭︰「郭班頭,你手下可有什麼好職缺,不妨給沈小哥安排一二?」

「以我兄弟這身手,當個快班捕頭都綽綽有余,再不濟,也能當個巡攔不是?可是段典史想讓我這兄弟去監房當個牢頭,不知龐師爺可有法教我?」郭雄連忙將心中想法告知龐師爺。

巡攔就是之前沈寬在城門口,見到的那位姓張的公差所司之職,巡攔負責催收賦稅,地位不算太高,但油水相當豐厚。

龐師爺听郭濤提起段伯濤,頓時面色一沉,不悅道︰「段伯濤真是越發飛揚跋扈了,一個典史而已,他是想在縣衙只手遮天嗎?我看沈兄弟一表人才,又如此通曉世故,怎能去監房當個牢頭?」

听著有戲啊。

郭雄面色一喜,沈寬也是心中隱隱有些期待,看看這龐師爺會怎麼安排自己。

可誰知龐師爺旋即話鋒又是一轉,對郭雄道︰「只是不巧啊,郭班頭。這兩日,縣尊大人都在歸元寺禮佛,老朽也不便去打擾他。不如先讓沈小哥在監房委屈兩日,待縣尊歸來,老朽定當向他如實稟報,為沈小哥另謀一份差事?」

他這話倒也算合情,他畢竟只是個師爺,他雖然在縣令面前說話有分量,但卻沒有縣令職權,更不能代表縣令,去推翻掉典史段伯濤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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