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牢頭寬哥兒

拜別龐師爺,郭雄帶著沈寬離開後堂,這才略帶幾分歉意地對沈寬說道︰「兄弟,先委屈你幾日,等縣尊回來,為兄必再行稟告,給你討個好去處。」

「多謝兄長。」

沈寬連忙拱手道謝。

他能感覺得出來,郭雄是真心待他,把他當成自家兄弟。

「走,我帶你去領衣裳。」

郭雄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路領著他去到庫房領取衣裳,一套黑紅相間的衙役公服。

這一路上所遇的縣衙之人,都對郭雄客客氣氣的,足見他在衙門里的人氣與威望著實不低。

有他親自帶到庫房,雜役們自然不敢為難沈寬,向他索要好處費,給他準備的公服等一應物事,自然也是最好的。

縣衙監房的牢頭一職,雖說與三班的班頭相距甚遠,但勉強也算是個小頭目,所以比起其他低級衙役來,還是有些不一樣的。其中最大的不同,就是腰間也是一條紅色織帶,可以攜帶腰刀。

沈寬換好公服,又把證明自己衙役身份的腰牌系在腰間。

看著穿戴妥當的沈寬,郭雄贊許地點了點頭,人靠衣裝,佛靠金裝,寬哥兒這麼一穿戴,真是長我們公人的威風!

隨後,郭雄便帶著沈寬來到他的工作地點,縣衙的監牢。

監牢就在縣衙大門的左側,監牢為雙門雙牆,圍牆高築,兩邊門上分別掛著一個狴犴模樣的門環,因此也被人稱為‘虎頭牢’。

牢門緊鎖著,郭雄用力敲了敲門。

很快,監牢大門打開,里頭鑽出來一個瘦得跟麻桿似的衙役,見著郭雄立馬堆起諂媚的笑臉,「郭頭,您老今日怎麼來此了?」

郭雄對沈寬是脾氣相投,兄弟相稱,但對下面人卻自有他的馭下之道,只見他冷著一張臉,官威十足地問道︰「麻桿,今日是誰人當值?」

「回郭頭的話,今天是假彌勒、老泥鰍,還有鐵塔,與我一起當值。」麻桿連忙回答。

沈寬一听這些人的名兒,一臉懵逼,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淨是些諢號,連個全乎名兒都沒有。

「鐵塔?」

郭雄一听鐵塔的名字,眉頭微皺,隨後向麻桿介紹起沈寬的身份來︰「這位小哥姓沈,今後就是你們監牢的新牢頭了。」

「沈頭,我叫鄭乾,大伙都叫我麻桿,您也叫我麻桿就行。」麻桿趕緊上下掃量了一下沈寬,連忙點頭哈腰地打招呼。

「鄭乾兄弟,以後多照應。」沈寬笑著點了點頭,拱手行了回了一禮。

「哪的話,是沈頭您多照應我才是。郭頭、沈頭,二位里面請。」麻桿熱絡地招呼著兩人往里頭走。

進入第二道門,就算是正式進入金縣的牢房了。

過道兩邊,共有十二間立著粗大欄桿的監房,每間牢房里或多或少地關押著一些穿白色囚衣,披頭散發污穢不堪的犯人。

這里沒有男監女監之別,不過男女犯人會關押在不同的牢房里。監牢里通常是男犯居多,女犯只有寥寥幾人。

這些犯人,無精打采,蔫了吧唧地在牢房里或坐著,或蹲著,或躺著,一個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看到有人進來了,也沒什麼反應。唯有幾個看起來尚算精神的犯人,一見有新人進來,便對著沈寬和郭雄哀嚎著喊冤。

不過沒喊幾嗓子,就被麻桿連打帶罵地鎮壓了下去。

作為關押犯人的地方,工作條件自然談不上好,陰暗潮濕的環境,讓沈寬有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尤其是里面的氣味,更是難以言述。

「老泥鰍、假彌勒,郭頭來了,還有咱們新來的沈頭,趕緊過來見禮。」牢房中間,三個獄卒正圍坐在一張簡陋的桌子旁邊。

其中兩名獄卒聞言,連忙過來行禮。

「沈頭,這是老泥鰍。」

麻桿對沈寬介紹著一個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的獄卒,看年歲怕是快有五十了,但渾濁的兩眼透著一絲絲難掩的精明。

「他就是假彌勒!」麻桿又介紹著另外一個胖乎乎的獄卒。這人走起路來,渾身的肥肉都在顫,長得跟個彌勒佛似的,但他全程冷著臉,不苟言笑,可沒有彌勒佛那般和藹善良的笑容。

假彌勒這個諢號,倒是取得形象。

「郭頭,」兩人先是跟郭雄行了見面禮,然後又掃量了沈寬一眼,齊齊拱手行禮道︰「沈頭。」

「兩位兄弟無需多禮。」

沈寬沖兩人拱手回了一禮。

郭雄見還有一人沒有過來,便沖那人喊道︰「鐵塔,你這憨批,還不過來見你們新來的牢頭?」

那人聞言,這才從躺著的椅子上起身。

等對方猛地一站起身來,沈寬心中一駭,暗道一聲,好家伙,這麼高?

沈寬一米七八的身高,在明代算是普通人中的高個子了,但這個叫鐵塔的家伙,足足比沈寬還要高上一個頭,目測至少得有個一米九。

在明代,這家伙絕對算得上是個巨人了,難怪叫鐵塔了,可不就是一座移動的人肉鐵塔嗎?

「郭大哥!」

鐵塔走過來,甕聲甕氣地沖郭雄拱手行禮,嗓門跟悶雷似的,在狹窄封閉的監牢里,竟然嗡嗡回響。

但他卻連看都不看沈寬一眼,直接無視了。

看到他這幅樣子,郭雄無奈地笑了笑,大聲說道︰「鐵塔,這是你們新來的牢頭,也是我兄弟,他叫沈寬,以後你叫他沈頭。等你們再親熱些了,你便叫他寬哥兒也行。」

「哼,等打贏了俺,叫啥都行。不然初來乍到的賊廝鳥,憑甚管俺們?」

鐵塔悶哼一聲,二話不說,居然就沖著沈寬撲了過來。

不等沈寬反應過來,就被這個大家伙抓住了雙臂,一股沛然巨力從沈寬的雙臂上襲來,身體頓時失控,被對方推著往後飛退。

不過失控僅僅只在一瞬間,沈寬當年練習柔道也是下過苦功的,當即就做出了反應。

他全身發力抵下鐵塔手上的巨力,而後左手抓著鐵塔右手胳膊,一個側身,右腳往鐵塔腳下一拌,使出一個柔道的基礎摔技大外刈……

 !

身體失去重心的鐵塔,重重摔倒在地。

不過這家伙當真是皮粗肉糙,這麼一摔居然屁事沒有,拼命掙扎著想要掙月兌沈寬的鉗制,蠻力之大,沈寬生平僅見,若不是靠著柔道技巧,怕是已經控制不住,被他掙月兌了。

「你這憨貨,若是再如此犯渾,就給我月兌掉這身公服滾回家種地,今後別想再吃衙門飯!」

這時,郭雄堪堪反應過來,臉色那叫一個難看,邁步上前,對著地上被沈寬鉗制住的鐵塔,就是一陣猛踢。

听到郭雄的訓斥,鐵塔才放棄反抗,甕聲道︰「郭大哥莫惱,俺听你的便是!」

感覺到鐵塔不再掙扎,沈寬也慢慢松開了手。

不過剛才為了制住鐵塔這個大家伙,沈寬有些月兌力,險些站不起來。

「兄弟,你沒事吧?」郭雄趕緊伸手扶起有些月兌力的沈寬。

沈寬笑了笑,搖頭道︰「還好,還好,鐵塔兄弟手下留了分寸,給我留了點顏面,不然丟人丟大了!」

鐵塔這時也爬了起來,甕聲甕氣道︰「俺沒給你留分寸,俺可是使足了吃女乃的力氣,可惜沒俺沒打過你。」

沈寬莞爾一笑,這家伙倒是實誠。

「你個憨批,」郭雄惡狠狠地瞪了鐵塔一眼,吼道︰「你們沈頭是給你留顏面,別不知好歹!」

鐵塔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然後對沈寬喊道︰「寬哥兒,你贏了俺,俺服你。今後這監牢里的事,俺都听你的!」

跟鐵塔干完這一架,鐵塔對沈寬心悅誠服,就連麻桿、老泥鰍幾人,態度上對沈寬也多了幾分敬重。

「哼,這麼好的身手,卻甘願當朝廷的鷹犬。」不遠處的牢房里,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入沈寬的耳中。

沈寬循聲看去,發現這囚犯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是一人一間牢房,不過披頭散發的,再加上縣牢陰暗,光線昏沉,委實看不清這囚犯的相貌。

「兄弟莫要理會這些賊廝鳥,幾棍棒下去,就老實了。」郭雄對這些口出不遜的囚犯,早就習慣了。

「我來我來……這等小事不勞煩沈頭親自動手。」麻桿抄起水火棍只撲那間囚牢。

……

郭雄與沈寬交代了幾句,安頓好他之後,便也離開了監房。

隨後,沈寬便和鐵塔幾人海侃了起來,很快就大概了解了手下這幾個人的情況。

老泥鰍,本姓吳,一個在縣衙里做了幾十年衙役的老油子,看似沒什麼能耐,屬于混日子的老油條。

麻桿,原名鄭乾,八面玲瓏油滑得很。假彌勒,不苟言笑,做事卻一板一眼頗為沉穩,本姓王,叫王勒,假彌勒的外號叫得時間長了,也沒人叫他本名。

至于鐵塔,真名就叫鐵塔,是個渾人莽夫,在整個縣衙里,沒有幾人是他的一合之敵,一力降十會,據說去年北郊有頭耕牛發了瘋,幾個差役都制不住,但卻被鐵塔活活給摔死了!

沈寬與手下四名獄卒一番熟悉之後,才想起剛才對自己口出不遜的囚犯來,問麻桿道︰「那賊廝是什麼來頭?」

「此人就一采花大盜,不過听說作惡多端,兩個月前,被郭頭親手擒下的。再過些日子,等府衙公文下來,就該被處斬了。」麻桿說明了這囚犯的身份。

沈寬一听是個采花盜,也沒有再理會和細問。

說話間,到了中午時分,有人在牢門外敲響。

麻桿上前去開門,不一會拿回來一個籃子。

打開籃子,籃子里面放著一盤拌豆腐、一盤糟茄子,還有七個頭不小的雜糧饅頭,這是縣衙提供給衙役的吃食,都是素了吧唧的,至于葷腥……就別想了。

「俺要四個……」看到這點吃食,鐵塔的臉就垮了下來,毫不客氣地就伸手抓了四個大饅頭,不過目光掃過沈寬之後,又放回去了一個︰「呃,三個吧。」

沈寬見狀,說道︰「今日你我弟兄初見,怎能沒有酒菜?麻桿,上街買些酒肉來,我等兄弟今日不醉不歸。對了,把其他的幾個弟兄也叫上。」

沈寬在生活享受上,可不喜歡委屈自己,再加上初來乍到需要籠絡人心,他這個當頭的,怎麼著也得請手下這幾個獄卒吃頓好點的。

「沈頭,這如何是好?您初來乍到,怎麼也該是我們弟兄幾個請您才對。」麻桿一听立刻叫了起來,話雖是這麼說,但看他那臉上喜形于色的模樣,明顯是口不對心。

「那便由你出錢如何?今日沈頭仁義敞亮,日後你我好生幫沈頭辦事便是。」假彌勒明顯看不慣他這假模假樣的做派,不由得譏諷了一聲。

「麻桿,既然沈頭請客,那俺要吃燒雞,替俺捎十只燒雞回來。」鐵塔听到沈寬請客,喜得嘴都快裂到後腦上了。

「十只燒雞……鐵塔,你要吃絕戶嗎?」假彌勒掰扯了一下手指,盤算了一會兒,開口對沈寬說道︰「我等五人,加上另一班的三名獄卒,共計八人。有三只燒雞,三斤饅頭,一斤黃酒,合銀五錢足矣。」

既然沈寬這個當牢頭的要請客,當然不能厚此薄彼,只請他們這班,不請另一班的獄卒吧?

所以假彌勒把另外一班三個獄卒都算進去了。

這麼一個大胖子,心思居然如此精細,沈寬頗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死胖子,就你會算計!」鐵塔郁悶地瞪了假彌勒一眼。

「今日我等兄弟初見,自當盡興一番。」

沈寬笑道︰「麻桿,去買五只燒雞、一斤紅肉、一斤黃酒、三斤饅頭。」

說著,他從懷里模出兩塊碎銀,約莫有一兩重的樣子,丟給了麻桿。

約莫不到半個時辰,麻桿就把酒肉吃食都買了回來。

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另外一班的三名獄卒。

這沒有半點油水的牢獄之中,平日哪有這等葷腥吃食啊?哪怕是過年吃食,都沒這麼豐盛過。

一時間,沈寬與手下獄卒七人,自然是推杯換盞,吃得賓主盡歡。

酒興正酣之時,突然,牢獄大門‘ ’地一聲,被人從外面重重踹開。

遂即,就見著四五個衙差猛漢,煞氣騰騰地闖了進來,直奔沈寬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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