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內,少男與少女緊緊相擁,他們的額頭貼在一起,燭火般的光華微弱在他們之間閃爍。
竹傾月的腦域內,那道撐起天地的背影手中正擎著一枚謹飭的法印。
乳白色水霧狀氣流包裹他的全身,像一位蓋世文豪在裂縫的周圍比比畫畫,顯然是在盡力修復它。
他是誰?
他來自哪里?
他為什麼要救我?
少女情不自禁的激動吶喊,卻發現自己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如果有淚,她早已潸然淚下。
那是是無言的仰慕!
是救贖之光!
是生命之嘆!
顏陌沒有注意到下方少女的動靜,「魂體」此時正處于少女腦域裂縫的門戶,他竭盡全力想要堵住這道缺口。
剛開始他還對這道缺口外吹進來的風有些畏懼,畢竟這可是破壞腦域的破滅之風,可是接觸之後才發現它無法傷害自己的魂體。
「御魂者的靈魂果然要強于術修!」他發出這樣的感慨。
少女先前爆發的脈力威壓非常強盛,可是她的靈魂卻羸弱得如同白紙一張,一戳擊破,因此面對肆虐腦域的狂風根本無法阻攔,只能躲在意識之網下苟延殘喘。
顏陌雖然境界低微,但卻是貨真價實的祩階一級御魂者,靈魂力量凝結,在少女混亂的腦域中如履平地。
修復腦域裂痕的方式起初他也是毫無頭緒,但仔細思考之後,他開始圍著裂縫刻畫一個個正方體的圖案。
這些圖案骨骼高古,姿態飛揚,構圖精妙,造型意向,每個小圖案虛實疏密緊緊相連,欹側均勻虛實相生,粗細肥瘦之間盡顯藝術布局。
他所刻畫的正是記憶中楊夏施展的術印「殺空城」!
難道顏陌要少女的腦域中施展殺招?
當然不是,他是要救人!
如果楊夏本人在此絕對會感嘆世間竟有如此奇才,不過是親身經歷一次就可以復制「殺空城」這門術印神話,而且顏陌現在所施展的「殺空城」只有刻畫篆字牆部分。
顏陌救人的方式實在是突發奇想,他用魂力代替脈力,以「俎靈印」為畫筆,沿著裂縫大大小小刻畫下一千六百三十七枚篆字圖案。
緊接著,他用魂力所鑄篆字牆一層層、一圈圈填補裂縫的四周,就像縫補丁一樣,一點點蠶食腦域缺口。
不得不說他的膽大心細效果顯著,以顏陌魂力為根基構建起來的篆字牆在遭遇意識狂風的吹卷時只是晃動幾下便巍然無損。
行之有效的做法值得慫恿!
他刻畫篆字的速度越來越快,過程雖然枯燥艱辛但他卻驚喜發現「魂體」正在以溫度上升的速度飛快提升。
狂躁的颶風如果換在自然界一定席卷天地之音,顏陌正在無畏地迎難而上,接受洗禮。
他的魂體就好像一顆頑石被風吹日曬的打磨,逐漸變得堅實,趨于圓潤,巍然無垢!
「魂鑒訣」以超越極限的速度爆表運行!
「魂體」歷經打磨,先是雙腳,之後是軀干,最後除了一張臉虛化,其他部位都已經凝結成實體,等到魂體全身都凝結成實,那將意味著「祩」階一層的魂體大成。
他利用篆字牆修補腦域的進程實際上也是提升魂力潛力,凝結「魂體」向「祩」階二層進軍的過程,如果不是魂力消耗的實在太大,他甚至生出在一直在這里修煉的想法。
這種結局是始料未及的,源于善心的舉動最終反哺己身,經此一役後,顏陌的御魂者魂力修為扶搖直上,距離祩階二層更近了一步。
慢慢地,他發現這一千六百三十七枚篆字已經不夠用,如果重復刻畫篆字究竟會不會影響修補的效果,他有些怯手,怕過猶不及傷了少女的腦域,那他可真會良心被譴責一輩子。
顏陌怔怔地漂浮在腦域上空,看著忽閃忽閃的篆字牆陷入沉思。
他真心想好事做到底,可是更深知自己剽竊「殺空城」的篆字牆部分,缺乏真正的傳承,這種腦域修復雖然暫時無礙但在未來卻會有很多不確定性。
就差這麼一點點,不完美啊!
顏陌強忍著重復刻畫篆字的念頭,當初楊夏與他和黃景之戰就是敗于自己的強迫癥,前車之鑒不得不防!
雖然頭頂上的裂縫並未完全補全,但呼嘯灌注的風已經得到有效遏制,相信只要這面篆字牆不破,這片腦域世界一定會再現昔日的美好。
「魂體」飄然落在意識之網上,顏陌環視腦域遠處的破敗與荒涼。
沒有颶風的肆虐,意識線條第一時間感知到腦域天地的變化,爭相恐後從地下鑽出來,它們就像初春的女敕芽快速舒展、生長。
看到這里,顏陌看不清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過頭,他發現網中的少女正在「看」著自己,隔著意識之網,他和她相向而視。
少女的靈魂晶瑩透明,比世間最純潔的水還要清澈,宛如一片冰晶薄片。
顏陌的「魂體」凝實卻看不清面容,透露著煌煌威嚴。
他們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看不清對方的長相。
像是心有靈犀,他們彼此將自己的一只手貼在意識之網的兩端。
雖然無言卻勝過千言萬語。
雖然近在咫尺卻如相隔天涯。
雖然無情卻勝似有情!
這一幕,鐫刻著絢爛的色彩,定格成永恆絕美的畫面。
石室內,顏陌睜開璨若星辰的雙眼,小心翼翼將懷中少女柔軟的嬌軀抱到一處干淨的石椅上。
他發出一聲欣慰的嘆息,自己魂體經過這次生死極速的救援有了跳躍式的成長,足足從「祩」階一層的初期跨越中期到達後期,甚至距離圓滿的境界也只差一步。
救人好啊,救人一命勝過苦修十年!
這句話可不是矯揉造作,如果顏陌正常在御魂者這條路修行,沒有十年苦修根本不可能到達祩階一層圓滿。
御魂者這條路可不是靠熬時間能進步的。
如果不是情況特殊,怕是他又要鑽進少女的腦域中看看能不能將腦域裂縫徹底修葺上。
當然這種可能性非常低,因為自己畢竟只接觸過一次「殺空城」對這門術印還不甚精通。
他對篆字牆的理解用學習書法來形容就是剛停留在「臨摹」階段,而少女的腦域創傷想必已經根深蒂固,自己設在她腦域的「篆字牆」還不知能挺多久。
少女臉上詭異的血痕此時已經消失不見,雅致的玉顏上雙眸緊閉,再也沒有痛苦之色。
精致的鎖骨水潤清冽,玲瓏剔透身段讓顏陌久久挪不開視線,什麼叫膚白若雪,天仙下凡,美的讓人自慚形穢,他這回算是見識到了。
真是天妒仙顏啊!
顏陌暗罵自己齷蹉,藍馨到現在還音信全無,自己竟然有閑心在這里貪戀她人的盛世美顏,正要轉身離開突然看到門口擺放一套整潔的衣服,想必是為這位少女準備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襤褸成碎布條的裝扮,回頭對著少女喃喃自語道︰「我這可不算偷,算是救你性命的報酬,你要是不反對我就不客氣嘍!」
人至賤則無敵!
少女呼吸均勻,嘴角掛著甜甜的微笑像是睡夢中遇見什麼開心的事,哪有心情出言反駁他。
顏陌動作迅速,很快就換上了新衣裳,可是在門口轉了一圈又打算換下來,因為這是一件女裝。
就在此時,石室門口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顏陌心頭大急,冷汗「唰」地淌了下來,這要是被人堵在里面,那真是黃泥掉進褲襠里,說什麼都解釋不清了。
門外的小碎步主人顯然與石室內少女關系不一般,推門就要闖進來。
說時遲那時快,顏陌哪里還顧得換衣服,縱身一躍隨手將牆壁上掛著的帷帽摘下來戴在頭頂,與此同時,門外之人恰好推門而進。
「竹子,你怎麼還有閑心洗澡,外面都要鬧翻天了!」
闖進來的小姑娘看起來年齡與顏陌相仿,穿著一件碧綠色的羅煙裙,一副精靈古怪的模樣,大呼小叫嚷嚷出聲。
小姑娘見自己的好姐妹「竹子」呆愣地站在門口,想也不想地拉著她就往外跑,嘴里跟吐珠子似得急促道︰「旗木的那個混蛋因為見不到你跟瘋了似得在游海苑折騰,張老都要氣炸了,要不是我爹攔著怕是早就打起來了。」
顏陌像僵尸一樣被這個力大無窮的丫頭拉扯著手腕,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將帷帽寬檐下垂的潔白皂紗盡量拉到最低,生怕露出馬腳。
後方「 當」一聲石門閉合得嚴嚴實實,石室內少女瓜子形白女敕如玉的臉頰上泛起淺淺的笑意,兩腮潤色像綻放的瓊花,白里透著紅,對外面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現已入夜,這處龐大的宅院每走幾步就有青銅雁魚燈,將周圍的景色照得富麗堂皇。
雕欄玉徹,繁花似錦,顏陌像個木偶一樣被天生神力的小姑娘連推帶扯,完全處于不知所措的狀態,哪有心情觀賞美景。
「竹子,你怎麼洗個澡好像變重了許多?是不是沒搓干淨?」小姑娘口無遮攔道。
「……」
「你的皮膚也沒有之前好了,我都說了多少遍,巡查各地的任務就交給宮里那些閑的無聊的人,你就乖乖在絳紫峰做你的峰主多好,非要出去冒那個危險。」小姑娘苦口婆心勸說。
顏陌很想反駁,你家竹子膚若凝脂,吹彈可破,怎麼到你嘴里就成澡沒搓干淨?
有你這樣的損友也是一件可悲的事。
可惜他也就是心中月復議,要是被人家知道自己的好姐妹該模的、不該模的地方都被光顧了,怕是要集結八萬水軍活活用吐沫星子把自己噴死。
絳紫峰峰主?
不知道是什麼官職。
他印象中沒听說過大周或者宗周的官員有過類似的稱呼,說不準是前哨港本地什麼商會的稱呼。
顏陌像做賊一樣執拗著想要跑,被小姑娘凶狠的眼神一瞪,立刻馬上老實了。
「竹……子……!」
她拉了一個長音,怒其不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你不待見旗木那個王八蛋,可是人家千里迢迢而來,你總得見一面吧!」
「就當行行好,解救我們這些受苦受難的勞苦大眾吧!」
「不論你怎麼發脾氣,他絕對連個屁都不敢放!」
「忽悠也行,趕出去也罷,都得你出面,畢竟這家伙背後站著的可是那位啊!」
「這位……那位……,姐姐,你能不能說的具體些!」顏陌心中吐槽。
小姑娘說了一大通,可是「竹子」還是呆若木雞,她覺得今天的竹子有些不一樣,伸手想要去揭開帷帽。
顏陌哪能讓她得逞,連忙轉過身去,暗思應對之策。
「竹子,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還是……你把帷帽摘下來讓我看看!」
小姑娘起了疑心,但累死她都想不到眼前這位跟她的竹子身高一模一樣之人竟然是個冒牌貨。
顏陌焦急地四處張望,忽然看到左側有個書房,腳下脈力微吐,一個飄身就鑽了進去,回手就將門栓掛住。
這一系列的操作看得小姑娘目瞪口呆,腦筋一時間都沒轉過來。
「竹……子,你……你啥時候修為恢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