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次日,郎緋得了郎珩首肯,去東院求見了蕭素羅,他這一次過來,主要是為上次壽宴的事情賠禮道歉。他站在拱門外面,蕭素羅站在拱門里面,前後僕從共四人,倒是十分合規矩。

蕭素羅看起來並不十分討厭這位異性「情敵」,我猜想可能是郎緋這個人,雖然生得芝蘭玉樹,但是看起來其實很有親和力。蕭素羅看著他那腫的老高的額頭,知道是上次的磕傷還沒好,還差人給他拿了傷藥,勸慰他說︰「這悠悠眾口,莫測人心,又豈能全怪到你頭上?」

「可是主子,這確實是奴才的錯。奴才幼年便跟著師父學琴,一向喜歡那客滿高台的場景,待長大成人,便接了師父的衣缽,在高堂滿座之中彈琴。彈好了,我便歡喜。若是彈得不好,便是不眠不休的苦練,只求下一場更好。可是自從來了京都,便很少有這樣的機會了。主子,求您饒恕奴才一時貪心。」

「這件事,我答應你不再追究。」蕭素羅披著狐裘披風,從蕭蓁手里取過一個手捂子,對他道︰「你回去吧。這天氣太冷了些,眼看就要下雪了,我這身子實在吹不得風。既是一家人,以後有什麼難處,讓管家來找我便是。你也算西院的主子,別動不動就跪在我大門口,何至如此。」

蕭素羅是個很實在的人,她吃飯實在,睡覺實在,說話也實在。這些話她能說出口,便說明她真是這般想的。

郎緋倒是沒有三天兩頭攪擾她,可能也是因為知道她這幾天都在忙著給郎珩挑小老婆。

蕭素羅讓管家去挑了些姑娘,拿了八字和畫像。要求倒是不高,只是說要家世清白,八字相合,至于面相,要求五官端正,她看著順眼才行。

我覺得她適應能力極好,已經完全從一家妻主,做到了月兌離人類基本趣味的行政主管。就算是給自己老公選小老婆,在她臉上都見不到什麼苦悶情緒。只要蕭蓁說一聲「喝雞湯了」,她就能放下一堆八字帖子快樂干飯。

她這種狀態,我都懷疑她心里是否還有郎珩。

本來我以為,照這個速度,南院該是很快要進人了。沒想到,管家卻在這個當口,在出去辦事的時候被一匹發了瘋的馬踩斷了腰椎,據說已經癱了,根本下不了床。

蕭素羅趕緊讓蕭蓁去庫房提了一支人參和靈芝,又提了些銀兩,差了管家的徒弟去探病,這個徒弟是蕭素羅女乃娘的兒子,叫蕭明,是個靠譜的。

又過了大半個月,蕭素羅還是一忙就想起這老管家的好,便又差了蕭明大包小包去看望,只是這一次,他剛到院門口就被郎緋攔了下來。

一陣寒暄之後,郎緋直言自己之前受管家照顧頗多,想跟著蕭明一同去看望。這位畢竟是西院的主子,蕭明不好推辭,便提過郎緋手上的東西,跟在了這位「西宮」主子的身後,一道去了。

我因著好奇,也跟了過去。

我原以為,憑著將軍府管家的職位,在這京都能買一塊偏郊區的地,自己蓋個宅子便算好了,誰知道,他居然有個四合院,還是在離市區很近的位置。這老管家看起來都有六十了,卻養著二十幾房小妾。不過此刻的他,正歪著脖子靠在床上淌哈喇子,照顧他的卻只是他的糟糠之妻。

蕭明還有事,放下東西喝了口茶水就要走,郎緋卻反常地和蕭明說自己看著老管家這樣,心中痛惜,想要陪他多呆了一會兒。只是我看人一向很準,他這表情確實好似是在痛惜,但是在他眼里,我是真沒看出來一丁點的痛惜神色。

果然,他毫不費力地支開老太太,站在老管家的病榻前,露出了本來面目。

老管家眯著眼看著他,眼里有困惑。他看起來很平靜,似是早有預感,口齒不清道︰「緋郎君,你來了。」

「嗯,你知道我會來。」郎緋聞了聞手上的茶,也只是聞了聞,他將杯盞捏在手上,直到指尖泛白。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混著茶香一瞬間就溢了出來,就像冷冬里的泉水。此刻,我也根本找不到他平日里在蕭素羅面前的那種柔弱感,只見他冷笑道︰「哦~好茶。」

老管家一雙怨毒的眼楮盯了郎緋半晌,氣得直哆嗦,艱難道︰「是、是是是你干的。是你?」

「老管家,你在說什麼呢?你病了,我好心好意來看望你。你怎麼能空口白牙陷害于我呢?」郎緋笑了笑,在這屋里打量了一圈,盯著架子上的幾個瓷瓶子道︰「呦~上好的瓷器呢。」他冷了眸子,轉眼看著病榻上好似有些可憐的老人︰「不過,這得勞您做幾筆買賣,才能買得到呢?」

「你、你你你全知道。」老管家抖著身子,顫巍巍地拿手指著他︰「你全知道,你一直裝作不知道。郎緋,你太可怕了,你就是個魔鬼!」

「我確實都知道。若非我想要看看你如今這般有多慘,本不想來你這里的,實在髒了我的鞋。」郎緋低頭看了一眼腳上的鞋子,抬眼諷刺︰「你說的不錯,我確實都知道。」他起身,將那杯茶狠狠砸在砸在老管家的腦門上,恨聲道︰「我知道,去年夏至,將軍請了吳侍郎吃酒,令萍兒奏琴,吳侍郎看上了萍兒,提點你,把萍兒給他送過去。可是萍兒三歲就跟了我學藝,我不願他屈于門下,跟著我做個所謂的侍寵,便求將軍許萍兒一個從軍的名額。我們都期盼著有一天,能金戈鐵馬,以死明志,讓跟著我們流浪的孩子們重回故土。可是你呢?你做了什麼?為了攀上吳侍郎這根高枝,你出賣了萍兒,把他和另一個男子掉包獻給了吳侍郎。是也不是?!」

老管家被他這煞神一般的模樣嚇得大氣都不敢出,那條剛露出的胳膊又顫巍巍地縮進了被子里,往外大喊道︰「老婆子!老婆子!快來啊!來人啊——」

「噗。」郎緋不知想到了什麼,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告訴你夫人,你這病根本好不了,而我手里有你之前的路子,我可以幫她繼續做這檔子買賣,只不過,她需要每天在你的飯食里下砒霜,每一頓只下在一道菜里,量很少,保證你半年之內死不了。畢竟是你夫人,也是愛錢的,便好心答應了我。」

「禽獸!禽獸!」老管家罵道︰「你就是個禽獸!」

「我禽獸?哈哈哈哈~」郎緋跟瘋魔了似的仰天長笑,不過因為是假笑,霎時就收了聲︰「那天晚上,萍兒察覺馬車不是往九里亭的方向去,心生疑慮,他的手腳都被綁著,還遭到車夫戲辱。他沒到侍郎府,半路就跳了車,當時,馬車輪子生生從他身上壓了過去。那個時候,他可沒時間喊上一聲‘禽獸’,就斷了氣。」

「那又如何?這個世道,都在做這買賣,別人做得,我為何做不得?」老管家臉上一陣陰狠︰「就算你殺了我,這事也還是有人做!況且,我後來不是領了個萍兒還你嗎?那孩子不比你那個徒弟長得還要標致得多?啊啊啊啊——」

稍不留神,只見郎緋袖劍寒光一閃,一把鋒利的寒芒瞬間刺進了老管家的大腿,他狠厲道︰「你若是再敢提‘萍兒’半個字,我親手割了你這下賤的舌頭。」

郎緋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將帕子扔在了老管家的臉上。居高臨下的說︰「我會時常來看你的。別那麼早死。每頓飯,你夫人都會告訴你哪個碟子的菜有毒,不過你最好別急著吃。因為你死的那一日,就是你那幼子躺在這京都貴人床上的那一日。你夫人自己可有三個兒子,你指望她會護著一個妾生子?」

郎緋換了個表情就出了管家的門,氣定神閑地回將軍府,我慌忙往西市跑,果然看見沈愚正在書攤前站著,低著頭陪書攤老板看閑書。

也不知為什麼,看見他,我原本緊張的心情才稍微平緩了些。看完了一頁紙,他抬眼剛巧看見我,對我笑道︰「13?怎麼了,宅子里無聊了?我就說嘛,古代人的日常生活哪里有那麼好看,不都是平淡如水的過日子嗎?哎?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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