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司然再一次約她，白瑞雪想了一想，還是答應了。
她從他手里接過殷紅的玫瑰，告訴他，她是白家藥鋪的白瑞雪。
白家世世代代都在豐年巷里做郎中。他們的白家藥酒原就是取自山野的異蛇，也有海里的，便也能治蛇，有了「捕蛇師」的美譽。
顏司然看著副駕駛的白瑞雪，她的眼神淹沒在懷中殷紅的玫瑰花盡處，內心一刻悸動︰
他是認得她的。
「顏先生的車，修好呢？」白瑞雪看著車外的觀後鏡，上次的那輛玩具車離得近了點，剮蹭到了。
她按住車門，確認過眼神。
是他。
顏司然略微有些不自然，或者是忌憚她的「窺心術」，故作無所謂地道︰「還不肯釋懷？我都道歉了。」
不肯釋懷的，另有其人吧。白瑞雪也是看到車牌，才篤定是她曾經的那一台車。
是謝家曾經下聘的那一台黑色小車。
然後，她想到了，謝瑾軒回來了……其他人不會開那台車。
「改天，再一起吃個飯吧。」顏司然也沒想到那是謝瑾軒的車，他笑笑說，「抱歉了。這也是車主的原話，去不去隨你。」
這麼看，她們的眼楮確實有些像。顏司然移開視線，接著說，「今天，就算是我向你道歉吧。」
他一早就該想到的。
和他們那里不同，這里的人有時更默守陳規般的禮，就像是謝瑾軒家里替他娶的妻子就不會自己開車，司機開車也不會坐那一台曾經拿去白家下聘的車。
他也不知究里，但這里大富之家的媳婦似乎都是如此，很是注意。
因此那台車上是覃慈和她的孩子，而她是自己開車。
白瑞雪也听說了，城里有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在外留學復經商，帶回一個海外蠻人的兒媳婦……家里一早是娶了親的。
是說要離婚吧……一回來，就鬧得雞飛狗跳。這里還沒有過這種海外來的離婚一說，離婚更像是原來的和離吧。
說是好聚好散。但這種人家的少女乃女乃怎麼可能答應，也有了孩子呢，少女乃女乃的娘家人便找上門理論。
卻也想不到離得這麼近。
她听她大伯媽心有余悸地說，「走之前，得定下。最好是一起赴帝都城里留學。」說著，看向她，誠如白亭西預計的那樣，是要她看著她堂弟吧。
「這海外的女蠻人，也是妖精樣。」豐年巷的三姑六婆坐在白家小面館里，開始新一輪的話題，「男人只看她們長得好。」
吃了飯出來，兩人也算冰釋前嫌。顏司然去取車的時候，突然說了句︰「明天晚上，真的沒有時間嗎？」
明天麼。白瑞雪一刻出了神，怎麼和顧子初撞上了……她堂弟如今正膨脹了。
張口他老師，閉口他師兄，關門弟子似的天將降重任。說些博物館藏品的前世今生，他大伯媽就信了他如今深受倚重似的，逢人就說。
出乎白瑞雪意料的是，她大伯居然沒有找那混小子算賬。
一天，兩天，這都過去三天了。
顧子初登門拜訪的那天，是和學生白亭西一起進門的。
這一日天氣晴好，白瑞雪正守著面館。陽光從接縫中偷偷照到他臉上時，依稀反光，她忽然想起溫潤如玉這個詞。
白家大伯媽看了出去，和自己兒子白亭西完全南轅北轍的感覺，一靜一動，一溫和一跋扈。而他們能成為先生和學生，作為母親的她也是有幾分驚訝的。
想到這里，她忙示意佷女白瑞雪前去招呼。
「這里我來就好，你爺爺在書房里。」這廂還端著慈母的架子，回頭就揚聲叫住了白亭西，「亭西，過來幫忙剝幾顆蒜。」
一听就是借口。
白亭西腳下不停，堂姐白瑞雪已經十六歲了，還沒定親，已經是半只腳踏入這里人眼里嫁不出去的老女人行列，年齡不允許她花時間再去感懷身世。
事實上，他母親也決不允許。
白亭西知道他母親的著急，瞧見城門口放榜都能一眨眼想到家里一個大齡未婚女的事實，且眼界奇高地一眼就相中了本屆「狀元郎」。
白亭西沒有告訴他母親，他的教授在追求他堂姐，只是說他們不合適。
一些事，白亭西也說不上來。
遇見宋先生的時候，白亭西六歲，生得一團富貴，身上還有著這里富貴人家小少爺頤指氣使的影子。上面有個堂兄，聰明好學又生得好，一同啟蒙，他連他堂姐都比不過。
白亭西便帶著他的伴讀書童夏舒航，成日里捉雞攆狗，不說為非作歹，也是黃蜂過境，雞飛狗跳，人見人嫌。
兩年的差距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就像現在的顧教授覺得他可堪造就，宋先生就是瞧他不上。
瞧他不上也就算了，抬舉他曾經的伴讀，是什麼意思。
不過，白家娘子顯然會錯了意。白亭西听他母親語速稍快地接著說，「今天遇到隔壁夏家嬸娘了，她家阿寶啊，是要外出留學，說是商會在蜃樓有個聚會……剛出去做頭發。這碗餃子給你夏家嬸娘送過去，順便借碗醋回來。」
還真就站住了。
白瑞雪貓一樣別過臉看一眼，正殷殷剝著蒜皮了，然後領著顧子初去了前院。
白老太爺在家時，每天一起來就走進他的小書房——白瑞雪抬頭看了眼林木掩映下的書房。
如今的白老太爺雖已近八旬，此刻仍坐得腰背筆直。他語調平緩，不了解的人只會覺得他和善。
他的脾氣自從金盆洗手後，確實平易近人了許多。
「請我出山的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原也更多是會看，如今眼神也不大好了。那時我就當眾說了，不再涉足金石古玩的行當，不過，讓他們姐弟跟著你去開開眼界也好。」
只留了他們一盞茶的工夫，就端茶送客了，「你有這份心，也是好的。代我向你父親問好。」
白家老太爺點點頭，看向顧子初的眼神似有深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呵。
他原是要答應的，可是不湊巧，昨天顏司然來了。
是送小雪回來的，順便來拜訪了他。
開門見山說是來報恩的。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白老太爺眯起眼，靠在太師椅上細思量，「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是這麼個報恩法麼。
人生七十古來稀。白老太爺都快八十了，想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
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其實是個開明的，看夏舒航也是個好的。
小白的婚事都是自由戀愛。
「寶珊先走了。」自告奮勇做司機的白亭西，抬頭看了眼車里的鏡子，這車的操作有些不一樣。
現在桃源山城跑的車，觀後鏡都是裝在了車外。第一次瞧見，還有裝在車里面的，他一早就打這車的主意。
趁著今天，師兄不在小雪在，總算將他老師擠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弟子服其勞麼。」
駕駛員後側位置上的白瑞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後就听得顧子初問。
「小雪，你考慮得怎麼樣呢？」
白亭西便也看了過去。白瑞雪一刻晃了神，原來是說的A大的藝考。
而這一封請柬，其實也是面試。是顏司然所在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