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段感情里,男人出現的時機很重要。她說,「他做不到,而我很需要,有人這時候願意幫我。感情就是這樣。我毀了他的飛天夢,那我又做錯了什麼,無緣無故逛個街都被人指指點點?」
後來,白瑞雪知道了一個外來的詞,當事人的視角。
也許,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但她太年輕,以至事到臨頭還不敢相信,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不敢置信,也患得患失。
就像那一杯打翻的茶,自她手中松月兌,墜落于地。砰的一聲,碎了一地青瓷。待客的小偏廳里的人都看了過去。
謝瑾軒立刻上前,扶住她,急聲道︰「覃慈?」
「救,救我,我們的孩子——」他抱起了她,仍然可見鮮紅的液體,自白色羊絨呢子大衣中滲出,滴淌而下。一滴、兩滴、三滴……碎濺在她身後的地磚上。
觸目驚心。
她站了起來,追出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勁。而這一刻的白瑞雪把眼楮看向遠方,只覺渾身冰涼。
她想象著在她父親遇刺身亡的時候,是否也會是這樣的一聲,茶盞落了地,屬于人的那盞燈熄滅了火光?
他突然將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的白瑞雪,這才注意到輪椅上的顏司然,那一刻簡直無地自容。
恨不得能有條縫鑽進去吧。
她居然是在這個時候,第一次來的。
嫁人前,她大伯媽跟她說了,後來,她女乃媽也跟她說了。而她母親則是說,「守孝出來,再考慮孩子的事情。」
也不知是否這里人說的晦氣。披著他外衣的她,那一刻恍惚瞧見,瞧見了破碎車窗上的血痕。
是手肘麼,已經出現裂痕的車窗還是破裂。
她從車窗里爬了出去,回過頭,他卻隨著客車跌落谷底。而白瑞雪從搜集的資料里得知,幸存者大多是前面就逃了出去的乘客,不幸中的萬幸,司然哥哥屬于大難不死的那幾個。
揚手結賬的時候,覃慈還是說了,「那時候就有人跟我說,欠下的,終究是要還。」
是這樣。
將卡包放進包里的覃慈,突然坐下來,就坐在白瑞雪身側,「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就要死了……好人命不長。」
偏頭的覃慈離得近了些,這一刻,才能依稀察覺咬著牙的恨意,「非說是我自己不當心,也罷。但我知道,不是你,你家的茶我都沒喝。我只說這次,只告訴你。」
抬起的眼中,有灼灼的光。她的答案呼之欲出——
畢竟結局已是兩敗俱傷。
這門親事她不要了,正式退了親,姨太太的話,她也不當——一開始跟著謝瑾軒回來的覃慈,甚至堂而皇之上門叫板,就不是奔著做姨太太來的。
誠如白瑞雪的女乃媽所說,「她從來就沒拿自己當姨太太看。」
這里上了年紀的人積古,有的雖然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卻自有他們看人的門道。
如果說,新進門的大少夫人,倒是遂了瑾軒母親的意。謝瑾軒的新婚妻子確是他母親一早相中的媳婦人選。
只是他母親也是個吃齋念佛的人,以前老太太在,也是個不管事的。
白瑞雪卻異樣沉默。在那之前,她也考慮過退婚,卻又徘徊。而眼下這些話,由她來說,卻是不便……那一刻的她心底也有疑惑︰
覃慈怎麼會疑心大太太?
這世上可怕的從來不是虛無縹緲的鬼魂,而是人。熟悉的人,與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另一張面孔。
她看著覃慈手里的單據,一晃而過的,是「管家權」三個字。簽單時,寫上去的吧。
縱然出院不久,覃慈仍然畫了淡妝,故而氣色看上去很好。
有一頭濃密的長卷發,刷了眼影的眼楮格外的大,色彩斑斕的逼近,像是條毒蛇。
而她附耳輕吐的那一番話,更像是淬了毒一樣,「誰都可以做謝家的大少夫人,就你不可以……一不留神老太太就越過她,直接給了你。」
她說,來了也不過數月,每日里多少進項,也只撞見了送去廟里的香油錢。
這親上親的。
為了安撫大太太,老太太還說要給她女兒添箱,直接從她妝匣里抬。姑太太在一旁幫襯,親上親,可不就是要拿她當自己親閨女打心眼里疼。
這一唱一和的,謝家大太太原也只能捏鼻子認了。
不曾想老太太等不及這一碗孫媳婦茶就闔了眼,母女連心……她說,「你是沒撞見,大太太一疊聲地叫人去請老爺,大少爺,換了白孝來。壓得姑太太都噎著了。」
「手帕交——」最後幾個字,更是字字誅心,「手帕都生生撕了它。」
說著,覃慈就起身走了,留下一言不發的白瑞雪拿青瓜蘸芥末呢。
一股辛辣從鼻腔直沖腦門……是真的夠嗆。
這銷魂的滋味。
一時不想咬第二口。白瑞雪自然知道,她母親和謝家大太太原是手帕交,說是自幼就熟識。
這一走就是三年……這一趟,也不回來了。
白瑞雪那極要面子的母親何曾露過怯,自小要風得風的,人生最大的挫折也不過夫死改嫁。這三年女兒面前也不曾流露一絲口風。
白瑞雪便也只做不知。
而司然哥哥離開的時候留了些資料給她,加上這些年搜集的,白瑞雪終于對自家曾經的兩起案子有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是桃花迷谷。
也是從這里開始,白瑞雪對城郊的義莊上了心。
而夏舒航有時冒出的幾個新鮮詞匯,卻是屬于尸檢報告里的專業用語。
譬如,殺死她父親同車的人的那種子彈。
同行的助手,也許還有鏢師保鏢之流,還有司機的。
說是可以擊中障礙物後面的目標,百步以內無視車體鐵甲的保護,直接產生洞穿射擊的效果。
在這里,可以說是一槍定乾坤。
就在這時,白瑞雪听到了屋外的人拉動槍栓的聲響,這樣的小木屋呢。
「誰在屋子里面?」
隔了一會兒,驚呆了的她才听到屋外的人再次詢問的聲音,「是誰在屋里面……這是桃源山城的義莊,過路人也可以歇歇腳,不過也要打聲招呼吧。我們黃昏才去的山上打獵。」
是這里的獵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