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清平逍遙游

帝妃,芳華字眼,實則辛酸淒涼。

他曾哭鬧著要回到天宮,續享榮華富貴,隨天下最博學的師祖習禮明辨,暗自爭奪那頂象征著天界儲君地位的七曜金珠發冠。

見他糊涂,楠宜狠狠打了他的巴掌,在他記憶中,這是不曾有的。她的母親,楠宜帝妃,恭順謙卑,溫柔至極,連天宮里的仙姬都敢欺負她。

為何,我們回不得,爹爹那麼寵愛我們……他模著自己的臉,忍著不流淚。

寵愛你嗎?還是寵愛我?她反問道。

爹爹當然是寵愛我們母子了,娘娘難道忘了爹爹賜給我們最奢靡的宮殿,最尊貴的身份,最讓人艷羨的寶物嗎?

她冷笑,平心靜氣地說著,這些所謂的榮耀,如今還是你的嗎……如果喜歡一個人會舍得收回曾經對他的所有恩寵嗎……你也忘了,我們趕赴封地的那天,你爹爹未曾送行,也不曾對你說過什麼……

凰逍,你不要怪母親此刻的冷漠,母親只是想告訴你……曾經的一切已不復存在,太過貪戀的人,將受盡折磨,你現在要記住,你不再是帝四子。

我難道已經不是爹爹的孩子了……他終于哭出來。

楠宜顫抖的手,梳著他有些毛躁的頭發,緩緩一言,是不是又有多麼重要呢,逍兒,不要哭了,听娘娘講個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小公主被她的父母當作禮物送給一位王,小公主不敢反對,只好讓自己試著去喜歡王,可是王不愛她。王有很多女人,很多面具,沒有人敢揣測王的心意,也沒有人猜得帝王到底愛哪個女人……可那個小公主卻知道王最在意的是誰。

他鼓著水汪汪的眼楮,追問,娘娘,王究竟在意誰呢?

身為王,心懷天下,最在意的只能是自己。

我不信,若為王者,只愛自己,如何治理好天下。他反駁。

她搖搖頭,慈愛笑道,每個人的心意都是不同的,有些王在意自己,有些也許真的在意整個天下。

逍兒,娘娘講這個故事是想告訴你,人生各不相同,好壞需得你自己思索,現在你的抉擇,就是你的此後。

阿娘,我們要被困在這里一輩子嗎?

若你習慣被困,那你就會一生被囚,若你不願,哪里都是你的自在天地。

凰逍,阿娘還想告訴你,不要記恨,更不要違逆你的爹爹。從未神色哀怨的她,此刻雙眼竟然有了霧氣,我們被流放至此,是獲罪之人,只有贖罪了,才能自由。

可是阿娘,我們什麼都沒有做錯,該贖什麼罪呢?

她眼中的淚珠清澈明亮,逍兒啊,阿娘……對不住你……

故楠宜帝妃,亡逝于天宮四子封地,阮陶州,同葬。宮監通傳此事至紫彌宮。

楠宜也是命苦之人,想當年她何等風光,連木綰都比不過她。

天後娘娘何必在乎卑賤之人,她不過就是東鸞族討好天帝的幌子,況且她那個天宮四子現下就剩一條命,什麼都沒有。半老仙姬枯皮般的手,遞上一塊綿軟香甜的餅餌,若不是天後娘娘顧念,那小郎哪還活得下來。

慎言,天後放下半塊甜糕。

是,是,天後娘娘,奴多言了。

她落了難,自己來找本宮求情,本宮哪忍心趕她走。

天後娘娘寬宥待人,良善風範。

琥玟,你隨本宮這麼多年,該懂本宮不喜歡趕盡殺絕。楠宜選擇自我了結,是她的一步棋,你想想,若她不死,凰逍背負的東鸞族罪孽,絕不可能被漠視。

本宮願意幫她,除卻她往日的低眉順眼,最緊要的是她幫本宮除去了心頭大患。

奴是真沒看出來,那楠宜平日里像個木頭,計謀卻如此滴水不漏。她想想楠宜的樣子,實在是猜不透這女人聰明智慧,為何事事忍讓,不爭不取。

越是這樣的女人,越深不可測,讓人膽寒啊。

她自己的手沾上了血,可怨不得天後娘娘,不過奴听說,這小郎遞了密信給天帝陛下。

果真?她嬌媚眼角有一絲顫抖,也許本宮當初不該信楠宜。

是真的,雖說楠宜被流放,但天帝陛下並未宣旨廢妃,更沒有廢去那小郎的帝子身份……奴說句不該說的……天後娘娘放過了小郎,這楠宜自縊不自縊,沒有什麼分別。

不過一個白紙小郎,還未成年就被流放,難不成會泛起滔天大浪。

余孽不除,必成禍害。她勸說道,奴隨天後娘娘入這紫彌宮,自是要保娘娘周全。奴知曉娘娘舍不得下手,但這天宮,如今……可只剩下那小郎與祖雲殿下可抗衡……

莫再說了,本宮不想為難一個孩子。

望天後娘娘听奴一言,此時不除,待小郎羽翼豐盈,就除不掉了。琥玟跪倒在地,她知曉自己命數將盡,此後雖有族人毓桑輔佐天後,但她還是放心不下。她陪伴天後長大,將天後視為親人,但天後何其不幸,無法孕育……空有華貴頭餃與寂寞深宮。

無人初心為惡,或求榮華,或求名利,或求歡喜,不得已作惡,自然要付出代價,她甘願自隕。

紫彌宮正殿。

他手上的信紙有淺淺淚痕,信上寥寥幾句︰

稟天帝陛下

故楠宜帝妃,亡逝于天宮四子封地,阮陶州,同葬。

罪子奏請,改阮陶州為清平州,且按亡母遺願,待罪子成年後前往一處桃花繁茂之地,晨鐘暮鼓,安心修為,與世無爭。

罪子三叩,九拜。

老宮監將粗陋信紙從神色沉郁的天帝手中取下,仔細放于木案上。老奴想著,楠宜帝妃亡故之事,多有蹊蹺。

他冷哼一聲,想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言語。他身為帝王,要保住的是天下蒼生,而不是一個女人,何況這個女人,並非他的摯愛。

但此刻,他卻不斷回憶起她的冷靜清雅,彷佛世間無任何事物可撥其心弦。她從未落淚,從未動容。

記得楠宜不愛笑,唯一笑如春風得那次,是因我們的孩子得了一個好名字。

她莞爾,說著,臣妾深謝陛下為帝四子賜名。

凰逍,清風朗月,鳳凰于飛,平心山河,逍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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