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巷

作者︰一把竹竿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趙奉節站在警局門口,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現在城市里很難看到星星了,夜空上仿佛隨時都蒙著一層星光撒不下來的幕,兒時的澄澈深空,點點碎星,隨著他來到城市里,就只剩下一抹記憶了,城市里,似乎就連空氣,都比老家沉悶和燥熱一些。

「人 ……」他帶著某種惆悵,對著天空嘆息了一身,站在台階上,他仿佛都能一眼看穿時光,看到幾十年後的自己,就這麼在體制里拿這麼一份隨著職階緩慢上漲的工資,一塵不變的抓著賊,一成不變的寫著案情報告,一直到到老。

背後沒人的自己,干到最後,若是順風順水,熬資歷到頭估計會在市一級的隊長位置上退下去吧……那也許就是自己這種人的極限了。

(嘿,初中的時候我可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啊,當時老師還說我未來會混成大人物來著……)

站在局子門口傷春悲秋了幾分鐘,趙奉節深吸一口氣,振奮精神,就算是一眼能看到退休的人生,也要好好的經歷啊!

扭頭看著值班室里面,趴在桌子上就和死了一樣的同事,嘿了一聲︰「值班還敢睡覺,被抓了有你個王八蛋好受的……」

掏出打火機,點上根煙,把還剩七八根的煙盒放在窗台上,狠狠在值班室窗子上拍了幾巴掌,大吼一聲︰「兄弟!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明天調休!!!」

值班室里睡的警察被嚇的一個激靈,就和在後面發現了根黃瓜的貓一樣,蹭的一聲躥了起來。

趙奉節不等對方追出來,便跑遠了,燥熱的風將背後芬芳的祝福遠遠送來。

「趙奉節你個狗曰的有種後天也別來上班!你來老子就用92給你透到失禁!!!!」

趙奉節哈哈大笑著給他比劃了一個中指,留給他一個寫著‘法外狂徒’的綠色背影,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

他住的很遠,因為警局離市中心太近了,租房的話,租金實在是個大問題,而住集體宿舍,被臨時抓壯丁的概率直接就是百分百。

無奈之下,他也只能選擇夠遠!夠偏!也夠便宜的外環。

而且,不就是住的偏一些嘛,自己一個當警察的,住的偏的說不定還能逮到條跑路多年的大魚,就算沒有大魚,萬一抓上幾個大毒梟,扣他幾百噸粉面,就算給頭頭腦腦們分掉一大塊功績,剩下的湯水也夠自己這種小嘍原地直升了,那可真就是大人物了……

嘖嘖嘖,刑警和禁毒上的兄弟們,我對不住你們了,到時候,自己以二十三歲之齡,升職二級警監,迎娶部長之女……

話說,自己的功勞夠升職二級警監嗎?

趙奉節走著走著皺起了眉頭,心里將二級警監和連環殺人犯或者毒梟白面和二級警監掛鉤用體制內的晉升標準掂量了下後,有些拿不準,但很快就眉開眼笑,要是這還不夠,那就殺人犯和毒販一塊抓唄,美滋滋~

趙奉節這麼想著,腳底下步子就有點飄,飄著飄著卻越走越慢,眉頭也越皺越緊,一股莫名的不安就那麼忽然浮現在心頭。

他如果想要盡快回家的話,那麼就必須穿過一條兩邊都是黑沉沉的老式居民樓,夾在一起形成的一條逼仄的小巷。

而此時,他站在小巷巷口,前方漆黑的巷道內,正散發出一股濃郁的怪味,臭的沖鼻子,也腥的過分,兩相混合下,甚至讓他有種打噴嚏的沖動,那股味道極為熟悉,但也極為陌生。

趙奉節抽了抽鼻子,半天沒想出這是個什麼味道,但看著烏漆嘛黑的小巷,他忽然打了個哆嗦,下意識的想要離開,感覺好像有哪里不對,但也沒發現什麼古怪,倒是肚子咕咕叫了兩聲。

盯著黑洞洞的巷子,遲疑了幾秒,趙奉節轉身離開,不知道為什麼,他這會兒好像有點不這麼著急回家了……

「明明之前墊了點東西,咋又想吃點……」趙奉節就像是被某種東西驅動著一般,暫時打消了穿過巷子的念頭。

他往遠處走,他記得這塊好像有個常開的超市,打算買個士力架墊墊,然後從另一條路回家,趙奉節轉過身離開,立刻的那一剎那,光線的盡頭,黑暗的邊緣,一點點白色的邊邊露了出來。

皮鞋的鞋底隨著步伐,在寂靜的街道上發出啪啪的聲音,順著前方的燈光,趙奉節溜溜達達的往前走,剛走到超市門口,站在燈光下的一瞬間,他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一樣。

腦中靈光一閃,剛剛那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從記憶里翻轉上來!

那味道,他在警校內被老師帶著聞過!也在局里被前輩帶著聞過!但前幾次的味道都沒有這次般濃郁!

那在離開的剎那看到的白邊,也在這股味道的連接下,瞬間讓他知道了那是什麼!

(血!血的味道!新鮮的血!那是血和腐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能讓人直接分辨出來的出血量一定很大!最後看到的那是一根腳趾!這尼瑪現代社會誰光著腳走路啊!凶案?!?)

他霍然轉身,下意識的就要沖過去,起跑的時候,他一把掏出手機,飛速撥號,報警中心的效率極快,幾乎在響起提示音的瞬間,就被人接起!

「這里是……」

「我是編號XXXX號警員趙奉節!我現在在城南新區殷元大道延伸段客州路自東向西約四百米處,一天之藍專賣店正對面,有一小巷內疑似凶案!我正在前往現場!」他快速報上一串長長的數字,心髒劇烈的跳動,呼吸逐漸粗重。

說話間,趙奉節已經沖到了巷口,前方的黑暗中,血腥味刺鼻,原地站住了,心髒砰砰的跳。

仔細看去,也許是夜更深了緣故,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半根腳趾,已經看不到了,漆黑的巷道就像是怪物的血盆大口,光線被吞噬的干干淨淨。

他咽了一口吐沫,呼吸有點急促,這黑咕隆咚的黑道道他也有點慫,鬼知道里面是個什麼情況,但就沖著這股子血腥味,怕是場面就好不到哪里去,命案八九不離十!

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有點緊張,當然,只有那麼一點點!

(趙奉節啊趙奉節!你tm天天做夢要大案,這尼瑪就來了!可千萬求求你剛剛報的一定要是個假警啊!!!)

「!老子就是個抓賊的小便衣啊!!」他背上好像有點出汗,濕漉漉的,咬咬牙,一把從緊身褲上抽下皮帶,攥在手里,好歹當個武器。

至于沒褲腰帶的褲子?反正這褲子緊的和長在腿上一樣,有沒有皮帶無所謂!

他沖了進去,沖進了那如墨般的黑暗里,瞬間呆住了!

巨大的恐懼一瞬間席卷了他的身體,巷道內化不開的黑暗仿佛扭曲變形成一只死黑色的手掌,用力的!狠狠的!一把掐進了他的身體,攫住了他的心髒,凶殘的收攏,將他的心跳捏死!

陰森的冰涼貫穿全身,毛骨悚然的寒氣從腳底一路順著脊梁骨躥到後腦,將他牢牢的冰封固結在原地,他就像是一只被塞進冰箱凍了三年的除毛雞。

趙奉節直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目光呆滯。

那是何等沖擊心靈的畫面,即便是在外給自己鼓了勁做好了心理準備,趙奉節依舊沒想到前方是這般的景象,沒有想象中血流滿地的凶案現場,也沒有受害人帶有巨大創傷的尸體,但,卻是比他設想的任何犯罪現場都殘忍可怖無數倍。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瞳孔劇烈的收縮擴張,但鼻翼卻沒有絲毫動彈,他張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但竭盡全力,卻沒有半絲空氣吸進肺里,倒映在他瞳孔里的,是一顆樹,掛滿尸骸的樹!

龐大的樹冠,遮蔽在天空,整個小巷仿佛被拖入另一個世界!

一顆巨大的樹,將扭曲的枝杈掙扎著伸向天穹,覆蓋開來,一條條猙獰的樹枝猶如一條條僵硬的手臂,一路將頭頂上的空間盡數充塞,直到視野盡頭!

龐大的樹冠下,無數的懸尸微微搖晃,他們有的已經腐敗,膿水中一條條白蛆攀爬,有的干枯如朽木,僅有還有幾縷布匹纏繞其上,亦有支離破碎已經不辨形狀的殘骸,無數的死人,盡數垂于樹下,掛在頭頂。

這顆懸掛著不知道多少具尸體的樹就那麼當當正正的扎根在小巷中央,那些腐爛的尸骸中,粘稠的血漿混著膿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一具具被彎折扭曲的尸骸被樹杈勾連著,拉扯著,髒器和骨骼變形,仿佛一張大網般籠罩在干枯的樹梢間。

而樹下,是一個緊貼著樹身的男人。

灰色的風衣滿是口子,歪斜著頭,半個頭顱都消失不見,能看到牙床暴露在外,殘破不堪顱骨切面參差不齊,紅和白的漿液流淌,身體殘缺,只剩下半個人,猙獰可怖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具被拆解開來的尸體!

他和頭頂上這些尸骸唯一的區別就是,他還沒被掛上去。

趙奉節的到來仿佛驚動了什麼,樹下的男人姿勢不變,眼眶里布滿血絲的眼珠微微轉動,如同兩顆滿是裂紋的玻璃球一樣。

而樹上那些支離破碎的尸體,也緩緩的,仿佛被驚醒的詭異般,一點一點,艱難的蠕動著,轉向了他!

樹下厲鬼僅剩的一只獨眼,也隨著趙奉節的來到而轉動一下,詭異的目光落在趙奉節身上,就仿佛有實質一般,趙奉節打了個哆嗦!

毛骨悚然,渾身發緊,甚至不敢與之對視,下意識的就要移開眼楮,但對方身上就像是有某種巨大的引力般,將他的眼神死死的抓攝在原地,和他的人一樣,一動都不能動。

「咯咯咯咯……」如刀片刮過玻璃,刺耳難听,宛若幾十人在同時說話一般,層層疊疊的響起在耳畔︰「好良言難勸該死的鬼,讓你走你非回來……咯咯咯咯……」

後半句笑聲如夜梟,如厲鬼,盤亙在巷道內,久久不散。

而隨著他的笑聲,趙奉節也艱難的拉扯著嘴角,他甚至都沒听清楚對面的怪物在說什麼。

「我……我們……是是是是是……警察察察……受受受過訓……練我們……不會笑……」

趙奉節喉嚨里就像是被塞著一個快樂球一樣,結結巴巴,嘴里說著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東西的話,聲音帶著幾分哭腔,前方那巨大的尸樹、滿樹的碎尸、樹下的厲鬼……

恐怖的畫面映入眼簾,再被眼球忠誠的通過視覺神經傳遞如入大腦,這個在此之前一直只是抓抓賊,巡巡邏的小警察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這是他活了二十多年,即便是在電影中都沒見識過的可怖場面,就這麼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面前,能站在這里沒有倒下,已經是他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了。

而就在此時,眼前陡然浮現出一行字跡。

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想真正的……活著嗎?

進入/抹殺

「!無限恐怖!」趙奉節剛剛被地獄般的景象沖擊到幾乎快出竅的靈魂,剎那間被拉回身體,只剩下瞠目結舌。

而下一瞬,一串如同被鮮血涂抹過一般的倒計時便出現在眼前,從10開始,飛速清零!

「咯咯咯……你也逃不掉的啊!!!咯咯咯咯咯咯……」在趙奉節喊出‘無限恐怖’的瞬間,那厲鬼一樣的男人陡然發出了更大的笑聲,配合上他那層層疊疊回音般的聲音,就像是千百惡鬼在以不同的聲調厲笑。

在那淒厲惶然的厲笑聲里,如厲鬼一般的男人手一揚,一道黑影就沖著趙奉節砸了過來,下意識的伸手一擋,擋住的瞬間,巨大的黑暗撲面而來,在剎那間,直接將他吞沒!

尸樹下的男人丟出東西後,仿佛抽干了最後一點力氣,再也站不住了,貼著樹干一點點的坐倒,他艱難的仰起頭,後腦勺頂在樹干上,看著樹冠上一具具搖搖晃晃的尸體,過往的一幕幕飛快閃過,他緩緩吐了一口氣。

「要死了啊……」說話間,一股鮮血從喉嚨里涌了上來,順著嘴角往外冒,一根猙獰的手指剛剛從他嘴里伸出來,就被他一口就著鮮血咽了回去。

樹上的尸體本來因為趙奉節的到來而陸續張開了眼楮,干癟的眼眶內,滿是怨毒憎恨的眸子在失去了目標後,轉而死死的盯著男人,本來僵硬的嘴巴也緩緩張開。

周遭的血腥味漸漸淡了,但一股陰冷的氣息卻發散開來,牆壁開始斑駁,有些坑窪出現在其上,散發著一股腐朽漚爛的味道,滴滴答答的膿血順著綿延開來的樹冠越流越多,在地上如小溪般肆意流淌。

男人就那麼抬著頭,看著頭頂上一具具尸體緩緩的下沉靠近自己,那些從尸體上分離開來的慘白手掌開始蠕動,手指張合。

他仰著頭,一下下的喘息著,殘破的身軀也隨著一下下的顫抖,血一股股的從嘴里倒涌出來。

他忽然咧開嘴角,笑了,笑容里,他牙齦開始發黃,皮膚飛速枯槁干癟。

艱難的抬起手,就像是凜冬里完全死掉的枯木一樣的手爪,就連肉皮都開始皸裂,他對著頭頂上那群壓下來來的尸體們豎起一根指頭,一根只剩下一層皮的中指。

「活著的時候……你們一個個被老子弄死掛著,現在死了……死了還想找場子?」樹枝越來越低,尸骸越來越近,他努力的笑著,就像是怎麼也笑不夠一樣,明明只剩下半張臉,腦漿都要淌光了,但笑容卻愈發肆意張狂︰「走!要是下得了陰曹地府,爺們照樣……能……死……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字詞間的間隔也越來越長,最後,只剩下一聲近乎于嘆息的微聲,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那些尸體們就此淹沒了他,將他淹在了最下面。

血和血流在一起,不分彼此。

尸樹顫抖著,一片片樹葉開始泛黃、月兌水、掉落,樹梢輕輕擺動,仿佛在告別,又仿佛在狂歡,高大的樹就這樣漸漸變的模糊,不多時,就已經消散在了空氣里,只留下那一具具尸體堆疊起來的尸堆,在巷道的正中央,如同墳塋。

遠處的報警中心里,接到趙奉節的報案,指令飛速傳達向刑警大隊和最近的派出所。

警察局里,被趙奉節不久前驚醒的警察狠狠的搓了搓臉,眼楮里滿是疲憊,點上一根煙,靠在椅子上,趙奉節臨走時丟下的煙盒,已經快空了。

已經人丁零星的夜市里,城管搖下窗戶,扯著嗓子催促最後的幾個攤販們快點收攤。

看守所里,站崗的武警正在檢查帶著小偷過來的胖警察的警證。

入城高速口收費站的運管打了個哈欠,又在下一輛滿載貨物的卡車來到前換上一副微笑。

市政府行政樓里,剛剛寫完材料的文員揉著脖子關上了電腦。

月牙高懸,已是凌晨四點,再過一會兒,環衛工就該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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