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他自己不接印,也只得服之!他是將,他之下最有資格的當然就只有四位副將,兩位同他一樣不敢接,另一位是世子爺的人不讓接,除了這少年,那又還能有誰呢?難不成再從下邊再選麼?副將之下的偏將牙將那便更不行了好歹這石狗子的確是軍中最矚目的新秀!
「石……」金州軍們見此景,早便完全失神了。
但張鐵海這一跪,他們全都緩過來時,果然,如張鐵海所想,軍中立馬跟隨他的嘩啦啦跪了一大半。
不管是服還是不服,一句清晰的稱呼,此時,還是自人群之中響了起來︰「石帥!」
半數已上,便是有不得不從眾者,此位,也暫已穩,此權,也暫已得握!
更何況,方才那爭吵之中,其實,真的有一方是直接舉薦她的,那多是她底下的那支金州兵。
石狗子年紀小,但她確實不凡,他們不是沒注意到。前邊大楚兩場唯一的大勝戰的轉機來自于她他們也不是不知道。更何況,論武,軍中所有人都已听說過這位石副將是個不遜于衛爽的高手。
加之,過往瞧她,他們從未在她身上看出稚女敕的影子︰那永遠從容淡定的姿態,其實也不遜于其他年長的三名副將。
當然,便是有這些,她到底才十七歲啊!眼下,能讓他們半數以上都跪的,其實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還是——就算不是她,也沒有其他合適的人了啊!
不管如何,他們需要調軍,需要一個帥!
那自己不敢接之輩他們哪還敢仰仗之?就算不是她……軍中實在也找不出別的合適的人了啊……
「石帥!」與其他心思繁雜的人不同,武浩同畢天高的聲音此刻是最高的。如今形勢自然而然的發展到了這地步畢天高不需要再做選擇了,因此他對時非晚的那點惱早就沒了。
雖覺有些不可思議,雖只是一個暫替而已,可二人還是莫名其妙的覺得血液有些沸騰。
「我……」時非晚捏著手中灼熱的帥印,緊緊握著拳,目視半數以上跪在她面前的眾兵之時,再一次失神了片刻也不知是意外還是不意外。
只那麼片刻怔然後,她的目光卻又是堅定地,面上轉瞬無波,眼神輕輕掃過眾人,看起來從容中竟又是那麼的自然。
她目靜,但只有時非晚自己知道,她此時只想紅眼。
不為這眾軍,不為這形勢似乎不可思議的發展,只為了岑隱的心思——
好深的一場謀劃!
為了暫時減緩大楚內部的矛盾,讓局面轉為暫時一致對敵,岑隱知道,他不能讓宮里那位坐立不安所以暫時得退下帥位。而且,最好將一個太後娘娘覺得可能是她的人的人推上帥位!
只要太後娘娘覺得,新帥心向著她,那麼,她便不會再捅蛾子,這內部矛盾便能暫減,大楚軍全國上下才能齊心一致對抗外敵!
可他,又不得真正讓太後娘娘掌兵權。
所以,他選了自己!
因娘娘對自己示好過,也因自己能直接攀上副將位,也有那太後娘娘為了拉攏而提攜的原因在!
娘娘容易相信︰自己可能會成為她的人!
所以,岑隱又給她創造了一個讓那于大人更加相信能將自己拉進太後陣營的機會,便是——趁此次亂斗,殺他的人!
因之前密令之後,軍中本就開始分出了一些陣營來︰一方是心向朝廷決定尊密令的,因此想殺擎王世子拉他下位,一方是心順擎王世子的。
除她之外,也不是沒有其他金州軍因為那密令對岑隱下手。她不是第一個,不過是一小群中的其中一個,那麼,朝岑隱的暗衛動手的舉動也有動機在,而且,若讓那于大人發現,能讓他自然而然的相信她所站的立場——
她,不站擎王世子!
不站世子,也不站那位幾乎被絕大多數楚北軍厭惡的狗皇帝,站太後娘娘可不就只是時間的問題麼?
可于大人哪里知,她去殺世子爺的暗衛,不過是因為她走到前後,岑隱的人就主動朝她動手了,而且,還趁機偷偷遞給過她一把刀。
那刀,是假的,那血,也是假的。
岑隱當知她一定能猜得到他的用意,岑隱也絕對不是吝嗇人命的人,為了演戲演得更真他絕對不會在乎犧牲上自己幾個人讓她解決。
然而,他給了她假刀,制造了假血。時非晚知,此是因——岑隱知道她在意!
她心軟,不忍自己人白白犧牲。此,岑隱也是念及她心情所致。
時非晚能猜出岑隱的所有用心,所以與世子爺的人交手時,她刻意等到也引到那于大人注意到了!
而立場迷惑了于大人過後,時非晚卻未想,岑隱準備了如此一場層層遞進的局在後頭︰
靈昭毒暈慧安縣主,是為了讓慧安縣主落進于大人之手更加合常理一些,讓他不會覺得不可能而起疑些什麼。
慧安縣主的容貌一直未揭,時非晚此時還估著,那劫持扣著慧安縣主的那人,很可能是岑隱的臥底。
之後,于大人有慧安縣主在手,逼岑隱退位岑隱便退得理所當然。
可岑隱自己想退位,卻也絕對不能退給太後娘娘的人,所以,那鎮南將軍的毒,一定是他提前動過的手!
鎮南將軍死,高公公出,給于大人制造了此一切都是萬歲爺的人在操作的第二層假象。
然而,世子爺要退,也同樣不想退給萬歲爺的人︰因為萬歲爺的人上位,還是同樣會受到娘娘的針對,那麼,暫緩內部矛盾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所以,那于大人沒那麼輕松放過慧安縣主,大抵也在他算計之中。毒是靈昭下的,此,大抵是岑隱囑咐靈昭所做,隨後讓靈昭告誡于大人而致。
他刻意讓于大人還有脅迫他的籌碼,借此為由,再刻意殺了武國公,造成了這已無人執帥的局面。
當然,無人執帥,但帥印到手,只要岑隱已決定不搶,那麼等到宮中的消息之後再定帥其實也是可以的。
可偏偏,就在這時——有斥候傳來緊急戰報。
時非晚不敢肯定那戰報是不是真。可她可以確定,這戰報這個時候傳來一定是岑隱的安排。
因為,有了這一環,才能逼迫那于大人不得不在今夜就授帥!
城亡之刻,金州需借援軍,無帥無印則不可行此步。所以,他拖不得,迫在眉睫,金州,今夜就得有帥!
那麼,死了武國公同鎮南將軍,除了岑隱之外,剩余能暫代此令的人選還能有誰?不就是張鐵海麼?
張鐵海之下,不就只有四位副將麼?
而五人中,唯獨自己的立場似乎是向著太後娘娘的。于大人一定想選她!
不管那不敢接的三人有幾位是岑隱的手筆,印至她手,一定全在岑隱的預計之中。
可這些,還不夠,還有最後一環——
接印後,是否有人從她?
若全軍都反她,此印,她接過來也留不下!
然而,那三位「不敢接」的,絕對無臉不臣她這位敢接的,所以張鐵海會表態不難估之。而,他是頭,他表態,又無其他人選,其他人便是不服,也只能臣!
再加上她有艷才之名在外,軍中這形勢之下又實在挑不出其他人了,岑隱還敢篤定︰今夜,她能握得了這權!
也唯她握權,娘娘才會放心,大楚內斗才能暫緩!
讓一個從軍不足半年,才十七歲的新兵直接掌帥,如此不可思議的事,竟是讓岑隱,直接辦到了!
「晚晚,爺一定讓這楚北之局在最快的時間內變動再平穩!」
「晚晚,結束這場戰役後,我們一起回家……」
時非晚的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岑隱之前低低的輕喃,她的視線並不模糊,然而眼前,似乎已看到了一片模糊的遠方︰
「此印——」深深吸了口氣,時非晚目光掃向眾軍,櫻唇忽然而啟︰「此印重之萬斤,便只是暫執,哪怕只有數天,我本也覺自己難承其重!然而……」
她頓了下,眼底忽然迸出不盡的勇氣來︰「我接了!」
金州兵子們此時抬著頭,似都覺察出了那一雙清眼里的堅定與無畏,便又似都在驚奇︰她為何敢接,勇從何來!
許只是為了給他們一個回應,又許是私心的想對某人說些什麼,時非晚清晰的字眼再次落出︰
「我自新兵27營而出,曾得金副將所訓,他曾訓言︰此路漫漫,何以做到無畏!」
此句之後,所有的老兵們都未有覺得吃驚的。因為,他們是老兵,在新兵之前,這樣的訓話,他們全都早有過。
「這個答案,我過往不知!」
「我本是為私仇私欲而從軍,想手刃蠻子仇敵,想讓欺我之人再也無法欺我。故,我亦勇,然而,我心中有畏,我曾想,國與命之間若讓我選擇,我定選命。我想往上攀,但,我更想要自保!」
「只現今……我似已有了答案!」
「國與命,若國中已有我想守護的人,有我所戀之家,若此戰涉獵他們生死,波及他們存亡,那麼,國與命,我擇國!」
緊緊攥緊手中灼熱的帥印,時非晚真的覺之沉之萬斤,然而眼前似隱隱幻出了一張張讓她留戀的面孔來︰那有那漠州的蘇老將軍,是那豪言願用十萬漠州邊軍四十萬漠州百姓為她護航的祖父;那有畢天高、武浩、衛爽一等從她從軍起便一起走過來的戰友,雖還未共同歷經生死,可她心中已有所念;那還有……還有那一直期盼著帶她回家的岑隱……
家?
原來,她早已有家了麼!
曾經,她對靈昭說,自己雖從軍,可尚且算不上一個軍兵。曾經,她答︰除非有朝一日,她認了大楚這個國,國內已有了吾家已有吾之想護,她才配得上「軍」之一字。
而現在……
時非晚想,她敢接,是因她覺自己已能配得上「軍」之一字!且,岑隱許諾的「家」之一字,給了她不盡的勇氣!
因為——
「為守護而戰,才不畏不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