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可還是挺好的。」
「怕死,你就認清現實!」岑隱手指輕敲了下大拇指上的扳指。
「世子自己不也還沒認清現實麼?」沐熙又笑了。
岑隱聞聲嘴角竟也挑出了一抹笑來。只那笑弧剎那即逝,眼弧卻正漸加深,深夜似的黑瞳從那僅存的一線眼中顯露出來,不見一線白,幽黑詭異得讓人不敢直視,道︰「你是覺得我不敢,還是當我變仁慈了?」
「世子自然敢,也從不仁慈。」沐熙手指輕轉了轉,又道︰「但是,現在,你不會……」
沐熙話中帶話。此句後,岑隱默著,未再有回應,沐熙也止了聲,未再有言,只他唇角的弧度卻漸漸放大著。在他前方,岑隱半眯著的眸子忽然全睜,只許是有可黑白對比的緣故,那雙瞳,更暗了……
四周,忽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里。
「世子,記得幫我把話帶到。謝了。」打破這寂靜的,仍舊還是沐熙。他忽然朝岑隱作了一揖,完後,笑笑,竟是直接轉過了身去。
而後,面向了武浩衛爽,道︰「走了,回去。」
「……」
「啊……」武浩衛爽反應有些慢。
「走了。」沐熙又重復了聲,語氣很肯定。
「……」武浩二人屏住呼吸,一時都未出聲,也未曾挪步。
比起此刻,他們哪里敢挪步!
走?
現在?
現在,他確定還能走?
武浩二人心思復雜。
只,那沐熙竟不是在玩笑。他說走就走,步子已經朝他們原想離開的方向邁了去,一步,兩步,三步……十步……
「世子,縣主,小的們也告退了。」
武浩二人見此,實也不好再停原地。盡管心口的窒息感正加重著,二人這時還是朝著岑隱說了聲,轉身,退了步……只,與沐熙不同的是,二人的腳步此刻都踩得有些沉,往前邁出的步子實不怎麼自然,一步,兩步……十步……
愈往前,二人的呼吸便越重,胸口此刻似乎壓下了千斤冰石般,不僅悶沉壓抑,還又森又寒。
因為,後頭,仍舊有著一道視線正注視著他們,或者說,是注視著他們的方向。
天晴,陽光明烈,然,武浩二人此刻只感覺到了雨雪紛飛,寒意沁骨……
只,他們的步子卻是始終往前行近著,一步,兩步……直至進入了一條岔口,二人的步子才止。
此刻,後頭的視線,也已望不到這個方向。
武浩二人深深吸了口氣,眼底此刻是濃重的不可置信。他們竟然……真的直接走了!
「沐熙!」武浩忽然喚了沐熙一聲。
沐熙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聞聲止步。
武浩猛地沖上了前去,行近沐熙時,一重重的拳頭,猛地朝著沐熙的腦袋扣下︰
「啪——」
「你他媽想找死換個時間自己去找,別拉上兄弟們!」
沐熙沒有防備,猝不及防的挨了一拳。武浩另一拳再次朝他揍來時,卻是被沖上來了的衛爽忙給拉了住。
「二弟,住手!」衛爽道。
「大哥,你讓我住手?我們剛差點被他害死了你知不知?你不是不知擎王世子是什麼人?他有多殘忍你不知嗎?老畢就瞄了那慧安縣主幾眼就被罰了五十大板。沐熙剛剛那些話,是什麼鬼意思?擎王世子惱起來,你以為一定不會牽連到我們麼?」武浩情緒激動的忙回。
武浩此刻還覺有些心悸。
沒有親自體驗過的,一定無法想象,沐熙話落後,剛剛他們經歷的到底是怎樣的情境!那是被奪走了全部呼吸陷入了森寒沼澤里的一種恐慌又絕望的地獄體驗。
那幾刻,空氣里仿佛只剩下了殺氣。
盡管,他們此刻走了出來。
他從著軍,見過血淋淋的死亡。可,那樣被籠罩在似索命還不夠欲將人碎尸萬斷用上百種殘酷刑罰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殺氣氛圍,屬實,武浩承認他那些時刻腿是軟的。
「二弟,冷靜下。」衛爽的臉色也同樣有些淒白,眼底也深藏著後怕,只此刻他還是勸道。
「冷靜不了,媽的!那擎王世子,他剛是準備殺人的,你不知道嗎!」武浩還在罵。心悸感讓他的情緒,實無法緩和下來。他此時正想著,擎王世子剛剛明明想動手,又為何沒動手……
「這不是還沒死嗎?」沐熙這時卻回了句。
「你——」武浩聞聲,拳頭又要朝他落下。
「二弟!」衛爽再次拉住他,眸子卻是疑惑的看向了沐熙,道︰「為何?」
「嗯?」沐熙挑眸。
「為何偏偏要挑那個時候?偏偏,一定要當著擎王世子的面?」衛爽又問。
武浩聞此聲,搶著答了句︰「他有病唄。」
「二弟!」
「不是有病是什麼?老子就從沒見過這種事。自古男子追逐女子,欲表明心意,都是直接對女子說的。就算不是當面說,也是用書信傳之。就算非要當著人說,也沒有當著人家未婚夫的面說的。你說,他不是有病是什麼?」武浩越說越激︰「我看他腦子被驢踢了。已經踢傻了,傻到以為擎王世子听不出來呢!」
「……」衛爽啞,瞅著沐熙,眼底驚疑之色正加重著。
是的!
誠如武浩方才所言,沐熙那番話,他們都听懂了︰沐熙之意,旨在表明他的心思!
或者說︰他是在向岑隱宣戰!
他那幾言,表面上是說讓岑隱幫他傳話給天成郡主,可白痴都听得出,他就是看時非晚在現場才說那些話的。
他是說給時非晚听的!
他在與那女子解釋︰為何,他會移情別戀!或者說,是在解釋,他對天成,其實並無心!
原來,這人,在進練武場之前說的那番話,真真不是說笑的!
情愛之事衛爽並不懂,可他總也懂一些事故。
自古,此行,不都應是背地里直面女子麼?
「現在就怕了,以後怎麼辦?」
沐熙挨了一拳,倒是沒有生氣。他反倒笑了笑,回道。
然,此時他嘴角的笑意,已與之前他看著岑隱時的那燦爛又陽光的笑不同了。
此刻,那笑里,含著的,是自嘲同苦澀。
「現在,若連這都不敢,那就真的沒有以後了。」
接著,他又重復了聲,卻更似在喃喃自語,叮囑自己。
「你——」衛爽愣了住,「你是——」
「瑪德,腿軟!」沐熙這時竟也罵了聲,拍了拍自己的腿,說。
「……」武浩二人開始汗顏。
「呵!你剛剛不是很淡定麼?」武浩罵,腦子里卻在琢磨著沐熙方才的那聲回應。
他是不聰明,可此時,大體還是听懂了此意。
是的!
現在若就怕了,以後呢?當如何?
沐熙那選的是個什麼人?
他若不準備收回那心思,還非不放棄,想試試,那麼,無疑選的就是一條幾乎無半分希望的死道。
死道,他若非要走,那麼,被磕踫,不是今日,也會是明日。
選在明日,有猶豫的空間。
選在今日——
他是在給自己鼓氣!
也是在表明他決心,斷了自己任何猶豫的退路!
或者說,他就是因為自信不足,或也害怕,所以,提前先走了最難的那一步……
「你……為何偏偏要選她。」衛爽嘆了口氣,實在不理解。
沐熙打了個呵呵,「怎樣,我的眼光?漂亮吧。」
「膚淺。」武浩忙回︰「奇怪了,擎王世子怎麼沒動手。他對老畢可都沒忍。」
「他現在不會動手的。」沐熙道。
「為何。」
「我在向他宣戰。他若用直接這麼簡單粗暴的方式,豈不是讓她小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