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晴空萬里,陽光也早已似往日一般如約降臨,不過今天叫醒陳戒的不是鬧鐘,而是一通電話。
「兒子,起了吧?」呂國萍淡淡地問了一句。
「嗯……?」陳戒的嗓音由于剛睜眼的緣故顯得有些干啞,他揉了揉惺忪的眼楮,好像還沒從夢里回過神來,「媽,您今兒這電話怎麼這麼早啊……」
「媽就是跟你說一聲,原定這周末回去看你的計劃要取消了……」呂國萍說話的音調不高,听上去沒精打采的。
陳戒听到這句話才算徹底從夢里回過神來,嗓音也立刻清脆了起來,忙問︰「啊?難道您周末又要開會?」
「這次倒不是,那個……你林姨回來了。」呂國萍本想找一個合適的表達,可思來想去也只想出了這麼一句。
「林姨?就是去了法國的那個林姨?她回來了?」
林姨本名林薇曼,從名字里就能看出,林薇曼的家庭還是比較講究情調的,至少那個年代敢給女孩子娶這麼個名字也是要擔些風險的。陳戒知道,林姨是老媽在大集體時期最要好的朋友,後來老媽下了海,林姨沒幾年就去了法國,之前一直杳無音訊,也就是前些年因為互聯網普及的關系,老媽和林姨才重新恢復了聯系。
說來也有意思,之前觀念一直都很保守的林薇曼只是因為看了一兩部法國黑白電影後少女心就突然爆棚了,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執念,死活非要去法國,也是因緣際遇,老天爺還真的讓她心想事成了。
前些年她和呂國萍恢復了聯系以後,沒少攛掇後者去法國生活,為了說動她林薇曼講了很多法國的人文軼事,陳戒有段時間听法語歌曲也是間接受林薇曼影響,那首膾炙人口的《Les Champs-Elysees》就是她在明信片里推薦給陳戒的。不過呂國萍最終還是因為舍不得兒子留在了國內發展。
雖說林薇曼和陳戒沒見過面,但前者總是把後者當成自己兒子一樣疼,每年總會時不時地給陳戒寄一些禮物。而且林薇曼不知道從哪里打听到陳戒的那些小心思,每次寄回來的禮物都正好投其所好,這讓陳戒對她的感情自然重了幾分。
但是自從出了那件事後,林薇曼就像銷聲匿跡了一樣,已經有些年頭沒有聯系過呂國萍母子了,陳戒也是因為這件事才突感事事無常,思考人生的方式也隨之發生了巨大變化。
「媽,林姨現在狀況怎麼樣?會在國內呆多久?我想看看她。」其實見面本來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因為那件事的關系,陳戒總是沒辦法興奮起來。
「唉,怎麼說呢……你林姨,算回來了,也算沒回來。」呂國萍還是有些難以直言真相,言語之中總是顯得很沮喪,可能她自己到現在也還沒有完全接受。
「回來了就是回來了,沒回來就是沒回來,什麼叫算回來又算沒回來?」
話到此處,呂國萍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傷感,語帶哽咽地說道︰「回來是回來了,只不過沒活著回來。」
陳戒也是深嘆了一口氣,然後試探著問道︰「因為那個病嗎?」
呂國萍輕輕嗯了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後繼續說道︰「所以媽這周末要去參加你林姨的葬禮,就不回去看你了。」
陳戒又嘆了一口氣,說道︰「您去吧,代我向林姨的家人問聲好。」
「知道了……媽沒別的事了,你趕緊準備上學去吧。」
……
……
陽光尤其是清晨的陽光,她既溫暖又不至于把人曬到昏昏欲睡,既療愈又催人奮進,所以往往具有掃除心中陰霾,提供朝氣活力的神奇功效。陳高二人此時正相約走在上學的路上,高格立在這種陽光的照耀下,心情自然大好,如果不是旁邊現在有個因為接過電話正處于沮喪狀態的陳戒拉低了他的興奮氣場,估計這會兒他蹦起來的心都有了。
由于新民苑離華強一中很近,所以兩個人每天只要步行不到10分鐘就能到達學校。一路上,送孩子上學的私家車停得到處都是,喇叭聲也是此起彼伏,吵得人著實有些頭大。
萬花叢中一點綠,就在二人忍受著這些噪音快步前行的時候,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映入了兩人的眼簾,雖然交通擁擠使路況變得很差,但是這輛車卻一直沒有鳴笛,十分紳士地等待著周圍車輛的讓行,最後停在了一個離校門稍有些遠的偏僻角落里。
高格立因為陽光的照耀,骨子里那種青少年特有的好奇心也被毫無保留地激發了出來。這輛車像是軍車,部隊里的事物對于高格立而言既陌生又新鮮,所以看見這輛吉普車的時候,他自然想去探個究竟。
陳戒對這些新鮮事其實也是感興趣的,只不過現在的他實在有些心不在焉,但他終究還是敵不過高格立的陽光氣息和軟磨硬泡,兩個人行進的軌跡便在那輛吉普車的召喚下發生了微妙的偏移。
兩個人躲在了離吉普車不到50米遠的一堵牆後,像兩個偵探一樣嗅探著周圍的一切。一旦進入了專注的狀態,陳戒總是能自動拋開很多情緒化的東西,包括剛才那股子沮喪勁。
「馮詩楠?!」高格立看著首先下車的這個人,不由地驚訝道。
「小點聲。」陳戒小心提醒了一句。
「你這閨女可真能給我找麻煩!」這時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男士緩緩走下車來。
此人說話的聲音雄渾有力,目光如炬,那眼神讓陳戒想起了曾經在動物世界里看過的老鷹。雖然此人的身材比不上閱兵方隊里的士兵,但整體上還算勻稱,尤其是那筆一般挺拔的腰桿,看上去分外精神。站定之後這名中年男子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軍裝便沒再說話,听這稱呼應該是馮詩楠的父親沒錯了。
「軍人就是軍人,看這氣質。」陳戒有些神往地說道。
高格立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聲提醒道︰「看重點!看重點!」
「啥重點?」陳戒有些不解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