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盟約

作者︰無主之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幾分鐘後,泰爾斯領著馬略斯外加一大幫子人,熱熱鬧鬧,大搖大擺地踩在復興宮的地毯上。

懷亞努力再三,向D.D表示「王子的貼身事務應由我負責」,但每次都被多伊爾插科打諢「哎呀生死兄弟還分什麼你我」糊弄過去;科恩急切地想要找到哥洛佛問清些情況,但後者在隊伍中不斷移動,保證自己和科恩隨時處在羅爾夫的兩側,而警戒官要想找到他就必須經過隨風之鬼。

共同經歷了一場磨難之後,素無交集,臨時搭伙的兩方人馬——龍霄城舊部與星湖衛隊——不再那麼涇渭分明,黑壓壓的復興宮逼得他們不得不共同簇擁在王子身周,驅散緊張與恐懼,尋找安全和歸屬。

「謝謝你,托蒙德。」

泰爾斯突然開口,無視身後掙扎著想要趕上王子,卻被D.D用過分的熱情死死拖住的懷亞。

離少年最近的馬略斯皺眉道︰

「為了什麼?」

「多虧你事先做足準備,給我留下了足夠的人手。」泰爾斯淡淡地道。

「那只是應急保險。」

馬略斯搖搖頭︰

「沒想到你不但用上了……」

作為這批人中衣著最完備,身體最健康,形象最整潔的人,馬略斯看著隊伍里的生面孔們,皺起眉頭︰

「還添置了不少人手。」

干了件大事。

熙熙攘攘之中,泰爾斯情緒不高,馬略斯似也心事重重,兩人如有默契,在一問一答間留存了極長的空隙。

「那是誰?」

看著前面一大一小,但步伐卻默契十足的兩個背影,懷亞忍不住悄聲問多伊爾。

「哦,他啊,」D.D眼前一亮,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大大咧咧︰

「當然我們深受敬愛的親衛隊長,托蒙德‧馬略斯。」

「噢,」懷亞反應過來︰

「就是殿下說要送去白骨之牢的那位?」

多伊爾面色一變,豎指壓唇︰

「噓——」

他鬼祟地望了一眼隊長的背影︰

「他……很小氣的。」

他們走下一層台階,黑馬珍妮討厭這樣的地形和環境,又開始撒潑耍賴,杰納德和威羅被它鬧得手忙腳亂,引起隊伍里一片騷動,最後還是哥洛佛一把攥住它的韁繩,用僵尸特有的死亡凝視和腰間長劍逼得它乖乖就範。

「謝謝你,明明自身難保,還托艾德里安隊長來幫我。」泰爾斯嘆了口氣,對他的親衛隊長道。

「什麼?」馬略斯皺眉道。

「他進來幫我拖延時間啊——‘古今刀劍,難逃其鞘’,不是你托給他傳達的暗號嗎?」

「不是,」馬略斯果斷否認︰

「這句話本就是隊長教給我的。」

「什麼?」王子愕然︰

「所以,他不是你拜托來的?」

馬略斯搖搖頭,面色如常︰

「當然不是,光是沃格爾就夠難纏的了,我哪里管得上你。」

泰爾斯一頓。

「我就知道。」

王子氣憤地呼出一口氣,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息怒,息怒,萬事靠自己,靠自己,全靠自己。」

馬略斯的目光轉向泰爾斯的手。

「那是什麼?」

泰爾斯一滯,他放下右手,看著戴在自己食指上的飾物——那是一個通體灰白的骨質指環,有著一前一後兩段戒圈,戒面鐫刻著奇異猙獰的獸首,幾乎籠罩了小半個指節,單調卻厚重。

要是再戴兩個,甚至能當拳刺使。

「見證和解的禮物,」泰爾斯頓了一秒,這才放下右手,幽幽道︰

「來自父親。」

馬略斯若有所思。

一隊僕役和衛士遠遠而來,發現對面是泰爾斯王子後,他們面色大變,紛紛以最快速度退避躲開,在進入行禮範圍之前就四散而去。

「真稀罕,我還從沒有過這待遇。」

馬略斯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宮廷,心情復雜︰

「你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

泰爾斯心情一沉,在嘈雜熱鬧的隊伍中神情恍惚。

D.D大肆講述著復興宮里的各色鬼故事,把科恩和威羅唬得一愣一愣的;

杰納德欣慰地看著乖巧的珍妮,對越發不耐煩的哥洛佛感慨王子的牽馬官後繼有人;

面對復雜的局勢,懷亞努力比劃著手勢,想要跟羅爾夫說些什麼以團結彼此,可後者每次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神色。

「我把自己賣了。」泰爾斯悶悶地道。

馬略斯轉頭看向他。

「別擔心,我談了個好價錢。」

守望人眯眼︰

「比如?」

泰爾斯望了一眼身後︰

「比如你們,還有閔迪思廳的大家,平安無事,得月兌大難?」

「是啊,」馬略斯面色不改︰

「拜你所賜的大難。」

泰爾斯不理會他的譏諷︰

「因為在宴會上沖犯王室、綁架貴人,安克‧拜拉爾將被送往白骨之牢,終身監禁。」

馬略斯眉毛一挑︰

「終身監禁?嗯,他一定感激涕零呢。」

泰爾斯搖搖頭︰

「免他一死,就是我父親的最大讓步了——至于背後兩個家族的債務和政治糾紛,將由貴族事務院出面,聯合財稅廳與風紀廳,談判解決。」

「這些都不值錢,」衛隊守望人搖搖頭︰

「你究竟賣了什麼,換了什麼?」

泰爾斯頓了一下。

「你知道,今天的御前會議,本來是要為刃牙營地的內訌和拜拉爾家的案件,問責西荒諸侯。」

馬略斯表情微變。

泰爾斯輕笑道︰

「直到我拿著法肯豪茲的家傳寶劍,違禁闖宮,痛陳利害,勸止陛下。」

馬略斯神情一動,望了一眼在背後講述「龍霄城戰紀之勇者科恩大戰火炙騎士」的警戒官︰

「但您拿的,明明是卡拉比揚家的劍。」

「對,」泰爾斯情緒低沉︰

「但人們不知道。」

守望人頓了一下,點點頭︰

「人們不知道。」

泰爾斯也點點頭︰

「而我會寫一封信,直送西荒的法肯豪茲公爵。」

馬略斯目光一動。

泰爾斯嘆了口氣,語氣蘊藏著無盡感慨︰

「寫完以後,我們就能在王都乃至整個王國——橫著走了。」

馬略斯若有所思,這一次,他的沉默了很久。

泰爾斯輕嗤一聲︰

「還有,麻煩跟史陀後勤官說一聲,從明天開始,閔迪思廳的賬單得自負盈虧。」

馬略斯面色一沉。

操。

「你就沒想過,萬一你失敗了?」

「想過。」

泰爾斯嘆息道︰「所以我派了孔穆托。」

「孔穆托?」

泰爾斯點點頭︰

「對于闖進宮廷鬧事,他有些害怕,不太情願。所以我派他去找姬妮女士。」

「算算時間,差不多該到了。」

就在此時,一陣微風襲來,宮廊里燈火疾閃!

馬略斯皺起眉頭︰

「敵襲!」

所有人臉色一變

下一秒,勁風來襲,走廊盡處竄出一個黑影,以迅雷之勢奔來,直撲泰爾斯!

哥洛佛和科恩齊齊上前,掣劍出鞘。

但黑影出乎意料,他踩上哥洛佛的劍身,再踏住科恩的肩膀,一閃而過,瞬間突破兩人。

黑影在眾目睽睽下,接連掠過懷亞和羅爾夫,毫無障礙地闖到泰爾斯和馬略斯身前!

「哇颯颯   !呔!」

清爽而尖利的嗓音傳揚開來︰

「此路是我買,此道是我開!」

泰爾斯眼前一花,只見黑影掣出武器,刀光連閃,一邊逼退懷亞和羅爾夫,一邊激得走廊上的不滅燈痛苦顫抖︰

「要把王子害,從我身——上——踩!」

黑影停頓下來,露出一個被斗篷蓋得嚴嚴實實的矮小身影。

她拿著把彎刀一頓亂揮,咿咿呀呀地向周圍目瞪口呆的人示威︰

「听見沒,听見沒,听見沒?」

包括泰爾斯在內,所有人都被震住了,呆呆地看著眼前人的表演。

眼見沒人挑戰自己的權威,來人這才收起彎刀,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這就對了!」

下一刻,泰爾斯抽搐著臉皮︰

「埃,埃達?」

矮小的身影點了點頭,一振斗篷,叉著腰擺出個帥氣的身形,打了個響指︰「答對了!」

「小子,我一听說你身陷險境,就立刻趕來了!但既然我在這里了,你就安全了,不客氣!」

在所有人古怪的目光下,精靈護衛興高采烈地伸出手,別扭地拍了拍泰爾斯的肩膀︰

「怎麼樣,我及時趕到,拯救你月兌離生命危險,是不是很感動?」

泰爾斯小臉一黑,干巴巴道謝︰

「啊,是呢,好感動,多虧了你,要是你晚來一步……」

好像也沒有什麼區別。

埃達滿足地點點頭,擦了擦嘴角的油漬。

習慣了這場景的懷亞和羅爾夫嘆了口氣,一哄而散,唯有黑馬珍妮興奮地打了個響鼻。

「埃達教導官。」

馬略斯面色一緊︰

「王室衛隊,歡迎您回家。」

听見這幾個詞,埃達生生一顫,回過頭來,聲音畏縮︰

「誒,你是那個,那個……」

「教官大人!」一聲淒厲的呼號響了起來。

只見多伊爾推開人群撲了過來,他滿眼晶瑩,嗓音都變形了︰

「您,您一去六年,六年,終于,終于回來了哇!嗚嗚,您當時明明跟我說,只去幾個星期的……」

其他人都皺眉看著他。

埃達一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啊,對,對不起嘛……」

「我也沒想到辣麼久誒,讓你擔心了……」

「不,既然您回來了,那我就放心了,」D.D一把鼻涕一把淚,感人肺腑︰

「又能像以前那樣,跟在您身邊效勞了!」

「謝謝,謝謝啊。」埃達愧疚地嘿嘿兩聲。

「對了,那個,」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慈祥和藹地看向忠心耿耿的D.D︰

「你誰啊?」

另一側,馬略斯看著隊伍里的雞飛狗跳,深深嘆出一口氣。

「您知道,殿下,其實價錢幾何,都不重要。」

他轉向情緒低落的泰爾斯︰

「最重要的是,當你討價還價時,所用的……」

馬略斯沉聲道︰

「是你自己的天平嗎?」

听見這話,泰爾斯抬起頭,捏緊了右手。

———

「還空口無憑?」

巴拉德室里,泰爾斯對眼前的國王輕笑一聲︰

「怎麼,賣身給你,還得簽個勞動合同?‘如果我不按你說的做,不去臥底對家企業,盜取商業機密,你就扣掉我的年終績效獎’?」

王子瞪著凱瑟爾王︰

「老板?」

泰爾斯冷笑道︰

「或者要不要我寫個秘密聲明,等我出賣背叛你的時候,你就拿出來昭告天下‘王子是狼,不要信他’?」

鐵腕王沒有回應他這番胡言亂語。

他只是抬起頭,幽幽地注視著巴拉德室里多年未曾一變的擺設,沉默許久。

終于,就在泰爾斯忍不住要打呵欠的時候,國王輕聲開口︰

「立個誓吧。」

泰爾斯聞言一怔。

凱瑟爾王目中有神︰

「我們結盟締約,以誓言,見證這一刻。」

立誓?

泰爾斯眨了眨眼楮,有些意外。

「哇哦。」

「這,我倒真沒想到,立誓。」

王子咀嚼著這個詞︰

「這麼老派?」

凱瑟爾王沒有說話,他只是冷冷注視著泰爾斯。

泰爾斯嘆了口氣。

「好吧,陛下。」

下一秒,泰爾斯右手一按,整個人翻上議事桌!

國王皺起眉頭。

只見泰爾斯盤腿坐著,翻開酒壺蓋喝了一口,被嗆得面容扭曲。

「那麼,如果你同意,如果你接受,如果你認可我們今日所約,如果你願意與我並肩作戰,齊心向前,直至王國晏清,星辰復興,凱瑟爾陛下,」泰爾斯咬著字,嫌惡地放下酒壺︰

「就讓我們同杯共飲,掌誓為盟。」

他敲了敲酒壺,把它推向國王︰

「為了星辰王國。」

凱瑟爾王緊皺眉頭,他看了一眼酒壺,又看了一眼衣著狼狽卻神態恣肆的泰爾斯,不滿地冷哼一聲。

「怎麼了?」

泰爾斯失聲而笑,拍了拍底下的桌子︰

「嘿,別告訴我說這張桌子是什麼人用過的老古董,如果我放肆地跳上去,你就要我好看?」

凱瑟爾王搖了搖頭,他面無表情,將酒壺輕輕推開。

泰爾斯皺眉︰

「你……」

「這是北方佬的發誓習俗,野蠻而落後。」

國王緩緩道︰

「我們有更好的方式。」

在泰爾斯奇怪的目光下,凱瑟爾王探出手掌,握住椅側的星辰之杖。

那一瞬,權杖頂上的寶石毫無預兆地發出耀眼的藍光,將整個巴拉德室映得有若白晝,激得泰爾斯閉眼扭頭!

「我勒個去!」

幸好,藍光一閃即逝。

凱瑟爾王放下權杖,平攤左手。

泰爾斯痛苦地睜眼,慢慢恢復視力。

他發現,國王的左手上,靜靜地躺著一只不小的指環。

其色灰白。

其面猙獰。

「這是璨星王室世傳的加冕之物,」凱瑟爾王轉動手上的奇異指環,目有異色︰

「七百年來,它一直藏在星辰之杖里,每當王位輪替,方才短暫現世。」

「加冕之物?」

泰爾斯眯起眼楮打量它︰

「這指環,這形制,不太像是……」

「獸人風格的骨戒,」鐵腕王知曉他的疑惑,直來直往︰

「取珍稀厚重的遠古恐獸骨骸,熔鑄其中最堅硬的部分,艱難打造而成。」

泰爾斯這下倒是結結實實一驚︰

「獸人?」

國王沒有回答,目光仍舊停留在骨戒上。

泰爾斯端詳著這只奇異的指環——戒面到戒圈鐫刻著許多獸首,它們無一例外地作怒吼之勢。

他對比了一下自己在荒漠里的見聞,雖然這只骨戒已經很大了,可是比起獸人來……

「也太小了吧。」泰爾斯疑惑道。

「因為它不是為獸人,而是為人類打造的,」國王幽幽道︰

「其名︰‘廓爾塔克薩’。」

廓爾塔克薩。

泰爾斯回想了一下獸人語課程,猜測道︰

「我不知道你的音調念得對不對,但獸人語里這個音節和結構,應該是名詞或代詞,還有這兩個詞綴,應該是正面而光榮的,而且是抽象概念,至于實際含義要看讀音和書寫,以及三大獸人分支的不同語言習慣……」

「‘盟約’,」凱瑟爾王不給他炫耀課業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回答他︰

「此乃其義。」

盟約。

「廓爾——塔克——薩,」泰爾斯的目光被骨戒吸引,他輕聲念著它的名字︰

「盟約?」

國王點點頭。

「七百年前,山脈精靈與北方人類的聯軍遭遇慘敗,一夕覆亡,終結之戰局勢糜爛。」

終結之戰。

泰爾斯心情一沉。

「危急關頭,一個凡人孤身向北,踏上危險的路途︰他逆向穿越古老的‘人類最後防線’,深入魁古爾冰川。」

魁古爾冰川。

國王的嗓音悠長而深重︰

「他想要打破人類自古以來的禁忌,求取遠古之敵的援助,締約結盟,共抗災禍。」

遠古之敵。

共抗災禍。

泰爾斯惑從心起︰

「一個……凡人?」

國王緩緩頷首,語句里帶著歷史的沉重︰

「當他自冰川歸來,八面戰旗在他身後飄揚而起。」

「冰川之後的獸人國度里,有八個部落,願意放下先祖血訓,拋開血海深仇。」

「它們浩浩蕩蕩,舉族南下。」

泰爾斯听得不由屏息。

「于是自蒙昧時代後,獸人第一次不流血地穿越魁古爾天險,跨過‘人類最後防線’的遺址廢墟,越過後來修築的三十八哨望地,進入北地行省,踏上昔日人類帝國的領土,遷徙千里,加入終結之戰。」

下一秒,凱瑟爾王眼神鋒利︰

「就這樣,耐卡茹‧埃克斯以絕大的魄力和勇毅,沖破前所未有的阻礙,帶來了一支人人意想不到,卻也世所不容的強大援軍。」

「從而穩住北地的戰局。」

「助他最終——逆轉寒風。」

耐卡茹‧埃克斯。

泰爾斯听著這個名字,忍不住想起龍霄城下的山月復之間,那無邊黑暗里的一抹銀光︰

「這是我……第一次听說。」

鐵腕王點了點頭。

「離經叛道,與面貌猙獰的異類為伍,後世的北地人當然不認為這是光彩的事,」凱瑟爾王淡淡道︰

「尤其終結之戰後,人類與獸人的關系再度惡化,彼此成仇。」

鐵腕王放下手中的骨質指環,將他推到泰爾斯面前。

「而這就是當年,耐卡茹與獸人締結盟約的信物。」

「廓爾塔克薩——‘盟約’。」

國王停頓了好一陣。

泰爾斯拿起骨戒,忍著心中的懷疑和震驚,慢慢消化這段奇特的歷史。

「上面的獸首刻印共有八個,代表著八位獸人聖酋的共識,」國王緩緩道︰

「據說,耐卡茹遵循獸人的禮儀,以一己之力,擊敗了所有反對者,從而獲取獸人的尊敬與信任,換來諒解和承諾。」

「一己之力……」泰爾斯轉動骨戒,打量著戒圈周圍意味不明的文字,想起自己在荒漠里遇到的「獸人決斗」,嘆了口氣︰

「好吧,傳說嘛。」

「但它怎麼在這里?在……星辰國王的權杖上?」

凱瑟爾王抬起頭︰

「終結之戰後,北地新貴與帝國遺民再起爭端,耐卡茹與托蒙德一世刀兵相見。」

「但兩位國王最終憑遠見卓識締約停戰,既往不咎。」

泰爾斯想起龍霄城里的圖書室,醒悟過來。

「這枚指環,見證了兩國初立的定約,見證了耐卡茹與托蒙德的誓言,」國王沉聲道︰

「最後,埃克斯特的開國之君將它贈予復興王,以示和解與信任。」

所以,耐卡茹就是拿這玩意兒,換了托蒙德的「凱旋」?

「哦,」泰爾斯面不改色︰

「是這樣啊。」

「那你為什麼把它拿出來?」

凱瑟爾王用幽幽地注視著他,並不答話。

泰爾斯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

「這個?那不還是北方佬的發誓方法嗎?」

他拋接著骨戒,啼笑皆非︰

「野蠻而落後?」

下一秒,廓爾塔克薩被泰爾斯拋到半空中,卻被國王一把攥住!

凱瑟爾王嚴肅地注視著泰爾斯,氣氛變得沉重。

這讓後者不由得緊張起來。

只見國王以極慢的速度,將「盟約」戴上自己的食指,伸向泰爾斯︰

「此時此地,在廓爾塔克薩的見證之下,我們立誓締約。」

他神情肅穆,不似玩笑。

泰爾斯眉心一跳︰

「還真來?」

是戲精還是咋地?

但鐵腕王死死盯著少年,一字一頓︰

「你將助我推動王國,滾滾向前,剔除障礙,打破枷鎖。」

他目光一厲︰

「為此不惜一切。」

「一切。」

那一刻,泰爾斯竟有些耐受不住國王的鋒利目光。

「這麼籠統?」

他只得扭開頭,用玩笑來緩解氣氛︰

「也沒個條款什麼的?」

鐵腕王盯了他好一會兒,這才輕輕除下骨質指環。

「立誓者是人,而非冰冷的語言文字。」

「誓言所連接的,也是人。」

國王輕聲道︰

「對于所立何約,所守何諾,包括先前所說的一切,我們彼此心中,都有默契。」

「無需贅言。」

泰爾斯眉心一跳,他不自然地嘿嘿兩聲︰

「听著像過家家。」

但國王不想過家家,他將廓爾塔克薩推到泰爾斯面前。

「該你了。」

眼見對方這麼認真,泰爾斯只得打起精神,拿起那個樸素卻猙獰的骨戒。

「好吧。」

泰爾斯不去想太多,他晃了晃手上的指環︰

「而你……」

「戴上它。」凱瑟爾王打斷了他,目光愈發冷厲。

泰爾斯不由蹙眉。

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轉動骨戒,把它戴上右手的食指。

跟猙獰粗糙的外觀不同,它的觸感光滑而溫暖。

泰爾斯咽了咽喉嚨,把它對準國王。

好吧。

「此時此地,在‘盟約’的見證之下,我們立誓締約。」

「我會助你推動王國……」

泰爾斯望著國王,正色道︰

「而你會尊重我的意願,听取我的意見,誠心以待,毫無保留。」

「沒有任何欺瞞。」

「任何。」

這一刻,王子與國王四目相對,感受著彼此目光里的認真。

良久的沉默後,凱瑟爾王點了點頭︰

「那麼,以凱瑟爾‧閔迪思‧艾迪‧璨星之名。」

「吾允此諾。」

他死死盯著泰爾斯。

泰爾斯被他盯得不大自在,只想趕緊擺月兌這里︰

「那麼,以泰爾斯‧瑟蘭婕拉娜‧凱瑟爾‧璨星之名,吾……」

泰爾斯咳嗽一聲︰

「我同意!」

「可以了嗎?」

該死。

雖然戴著這指環不算難受,但王子的感覺並不好。

就像……他被什麼束縛住了一樣。

國王這才轉移開視線,點點頭,輕聲道︰

「則此約已立。」

泰爾斯冷笑一聲,晃了晃手上的骨戒︰

「那,合同生效?」

就在此時。

咚!

泰爾斯只覺得耳邊炸開一聲悶響,耳膜劇痛之下,他下意識地伸手捂耳。

則此約已立……已立……立……

沉重而層疊的聲音自四面八方襲來,回音不絕,震撼整個宮廷!

但捂耳沒有用,這道沉重蹊蹺的聲音,正以一種無可言喻的方式,不可阻擋地灌進他的大腦,而他甚至分不清這是什麼語言。

背此盟者……盟者……者……

如果真要說感覺,就像數千把刀刃,在撕扯一塊鋼鐵!

就連都他身下的桌子和地磚,都在不休震動。

眾叛親離……

「沃日!」

泰爾斯只覺得天旋地轉,不由得緊閉雙眼,卻感覺身周的一切都在高頻震動!

他忍不住大喊道︰

「搞什麼!」

獄河之罪瘋狂上涌,但卻沒有絲毫效果。

那道沉重而鋒利的嗓音還在繼續,變得越發短促有力,清晰可辨︰

烈焰焚身——

字句起伏,震人心脾,泰爾斯只覺得胸腔麻木︰

魂斷獄河!

終于,最後一個音節消失,一切都停了下來。

泰爾斯伏在桌面上,放下捂耳的雙手,顫抖著睜開眼楮。

他不知不覺,已經冷汗淋灕。

巴拉德室依舊靜謐。

燈火照耀,一切如常。

他的對面,凱瑟爾王坐在座椅上,同樣神色痛苦地揉著自己的額側︰

「放松,這符合記載……」

泰爾斯掙起身來,三下五除二褪下那只骨戒。

它滾了幾圈,在桌上停了下來,獸首猙獰張口,似乎要吞沒一切。

「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

泰爾斯深呼吸了幾口,心有余悸。

「神奇的力量,對麼,」國王呼出一口氣,漸漸恢復正常︰

「這就是詛咒。」

泰爾斯死命搓著自己的耳朵,卻發現它們不再痛了,似乎剛剛的一切……都是未曾發生的幻覺。

「詛咒?」

凱瑟爾王點點頭,神色重新變得冷酷︰

「帝國時代,有人說它們來自地獄之下,來自獄河源頭,是惡魔擾亂人間的證明。」

「有人說,它們只是江湖術士編造出來,危言聳听的自證預言,不過是自欺欺人。」

「還有人說,它們來自神秘又可怕的無名古神,蟄伏于明神創世時所遺漏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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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是曾經博學多識的法師們,也無法全然堪透其中秘辛,只能將之歸為魔法中最隱秘禁忌的一環,敬而遠之,束之高閣。」

國王看了一眼廓爾塔克薩,幽幽望向泰爾斯,言語深邃︰

「這,就是獸人部落中的古老智者們所布下的詛咒,神秘難解,綿延不衰。」

詛咒。

泰爾斯喘息著,抹了一把汗︰

「這……它有用嗎?它能做什麼?」

鐵腕王低笑一聲。

「那些獸人,」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口,「七百年前,那些願意助戰人類對抗災禍的八支獸人部落,它們不是因為慷慨和同情才出兵的。」

泰爾斯神情一頓。

「耐卡茹許諾它們以‘無雪不凍之地’,在戰爭勝利後,供它們棲居繁衍。」

凱瑟爾王緩緩道︰

「那就是今天大荒漠里,龍骸王座之下,獸人的八大部落。」

泰爾斯皺起眉頭︰

「大荒漠?」

他想起荒漠里的經歷和與獸人的短暫接觸︰

「荒漠里的獸人八大部落,是這麼來的?」

泰爾斯隨即反應過來︰

「等等,無雪不凍之地?」

國王靜靜地盯著他。

泰爾斯撲哧一笑︰

「所以耐卡茹玩了個文字游戲?他在戰前承諾,卻在戰後分給獸人的土地,是壓根就沒人要的——不毛荒漠?」

該怎麼說呢,耐卡茹,你這個該死的……

小機靈鬼?

泰爾斯想起群山之月復中的銀影人,哭笑不得。

「文字游戲?」

但鐵腕王卻冷哼一聲,激得室內燈火一顫。

他輕飄飄地瞥視泰爾斯︰

「你知道,龍騎之王是如何故去的嗎?」

泰爾斯听見這話,笑容頓時一收。

他有不祥的預感。

「病亡。」

泰爾斯謹慎地道︰

「耐卡茹王戎馬一生,是以傷病纏身,英年早逝。他身後的外甥,‘微笑者’努恩‧沃爾頓繼承了耐卡茹的地位和頭餃,將亞倫德堡改名為龍霄城,以紀念他的舅舅,埃克斯特的開國之君。」

說到這里,泰爾斯不禁想起「耐卡茹的誓約」,想起國王與大公們數百年的爭斗︰

「但微笑者與耐卡茹手下的九位領主相互不服,導致埃克斯特陷入可怕的分裂動亂——直到‘黑目’約翰率軍北伐,逼得他們不得不團結一致,十位大公訂立‘耐卡茹誓約’,共抗星辰。」

「對,」凱瑟爾王听著听著,輕哼道︰

「但那是官方說法。」

官方說法?

泰爾斯眯起眼楮,等待下文。

「王國秘科里,有一封極早的絕密情報,由‘致命鳶尾’親自封存。」

國王幽幽道︰

「上面記載,在埃克斯特王國建立之後某個夜晚,亞倫德堡的無數人從睡夢中驚醒。」

「但聞狂風刺耳,響徹萬里長空。」

「又見蒼焰覆月,融盡千峰積雪。」

狂風,長空,蒼焰……

听著這些非同自然的異象,有所經歷的泰爾斯驚疑道︰

「什麼?你是說……」

凱瑟爾王沉默了一會兒,幽幽頷首︰

「正是。」

「那頭神話般的巨龍,被百姓傳為龍騎王配偶的所謂‘天空王後’,在那一夜降臨天空之崖。」

狹窄幽暗的巴拉德室中,鐵腕王沉聲開口︰

「它降下無情火焰……」

「把功成名就萬人敬仰的人類英雄,龍騎之王,耐卡茹‧埃克斯一世……」

「活生生地……」

「燒成灰燼。」

話音落下,燈火黯淡。

「什麼?」

泰爾斯失聲驚叫。

他的目光轉向桌面,死死定在那只灰白猙獰的骨戒之上。

搞什麼?

矗立在龍霄城最高處的那尊雕像。

北地人最引以為傲的英雄。

埃克斯特的開國君主。

群山之下的銀影。

龍騎之王。

耐卡茹‧埃克斯。

他的下場,他是被,被自己的,或者世人所傳的‘妻子’,被天空王後給……

給……

泰爾斯大腦空白,難以理解這個真相背後的邏輯。

「我說了,立誓者是人,而非冰冷的語言文字,偷奸耍滑和玩弄字眼只是末流小道。」

國王緩聲道,忌憚而嚴肅。

偷奸耍滑,玩弄字眼……

泰爾斯眼神一凝。

等等。

耐卡茹的承諾,獸人,無雪不凍之地,大荒漠。

所以,剛剛那是……

背此盟者。

眾叛親離。

回想起剛剛所听見的魔音,泰爾斯神色怔然。

「對于所立何約,所守何諾,何為背約,何為棄諾,廓爾塔克薩自有判斷。」

他的對面,凱瑟爾王同樣注視著那枚骨戒,目光閃動︰

「它會在必要時,以自己的方式……」

「予以回應。」

予以回應。

群山之下,那個開懷大笑的銀影人,最後一次在泰爾斯眼前閃過。

取而代之的,是那道魔音︰

烈焰焚身。

魂斷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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