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謀反(中二)

作者︰無主之劍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各位。」

巴拉德室里,凱瑟爾王的嗓音穩穩傳來,厚重嚴肅,斬釘截鐵。

一如他過去,每一次為御前會議的討論作出決定的時候。

看來結局已定。

懷著這樣的心思,眾臣收斂情緒,整理姿態,有的人稍顯松懈,準備迎接又一次的會議結束。

但不是這次。

在所有人的目光下,鐵腕之王抬起頭來,掃視群臣。

「你們言之有理。」

說話間,國王的右手從王座的黯影里突兀伸出,對著眾人輕輕翻轉,掌心向上,懸停在議事桌上。

恰如一柄冷冷出鞘的鋒刃。

縱秋日暖陽,不能稍減其寒。

基爾伯特、庫倫、裘可、梭鐸……所有臣僚齊齊一愣,不明所以。

可鐵腕王只是面無表情,依舊平舉右掌︰

「考慮也很周全。」

面面相覷間,唯有秘科的疤臉探子眼神一動,知機地上前,從桌上捧起那封《翡翠城替役請願書》。

疤臉男人越過每一位愕然的大臣,恭謹而得體地將信件奉入國王的掌中。

「這封信,是一枚不懷好意的倒刺。」

凱瑟爾王的話語幽幽傳出。

「看似妥協退讓,委曲求全,實則抓住了復興宮的軟肋,自留後手,暗藏玄機。」

國王緩緩豎起信件,把上面的鳶尾花印紋展露出來。

「我們甚至不能公開它,否則就是自陷于被動與不義。」

每一位臣僕被他的目光掃及,都下意識地繃緊神經,坐直身體。

「‘寧因友故,不以敵亡’,老倫斯特有子如此……」

下一秒,鐵腕王的手指遽然用力,將信件牢牢捏死!

目光專注在那封信上的幾人齊齊一顫,被嚇了一跳。

凱瑟爾這才淡淡道︰

「不負家名。」

難言的沉默中,商貿大臣康尼子爵艱辛地咳嗽一聲,努力忘卻滿心的壓抑。

「他會付出代價的,」康尼恭謹地向國王低頭︰

「就為了這封信。」

凱瑟爾王掃了他一眼,並不言語。

信紙依舊被他抓在手里,破皺不堪。

「當然,」梭鐸恨恨地磨牙︰「也為他對您和殿下的不敬不忠……」

庫倫首相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但不是這次。」

他似乎變回了那個老態龍鐘的老人,咳嗽一聲,為群情激奮的會議作結︰

「至少,征召兵削減和常備軍擴編的事情就等到下一季……」

就在此時。

「但它傳出去了。」

國王的話沒頭沒尾,無波無瀾,如同喃喃自語。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傳……什麼?」裘可一臉懵懂。

「我的,陛下?」梭鐸試探著問道。

「我說。」

那一刻,鐵腕王抬起目光,在狹小的巴拉德室里尤顯迫人︰

「在我們說話的當口,這封請願書上的每個句子,每個單詞,每個字母,都已經被有心人公開,泄露傳揚,謠言四起。」

會議室里安靜了一霎。

基爾伯特難以置信︰

「什,什麼?」

康尼子爵的驚訝目光不斷來回︰「您是說,這封信,泄露了?」

庫倫首相坐直身體,無比嚴肅︰

「什麼時候?為什麼?」

然而國王只是淡定地搖了搖頭,回答出事實的結果。

「秘科還在處理,可若不如人意……我想用不了多久,王國里的所有人都會知道,復興宮要從翡翠城下手,改變傳統規則,褫奪領主兵權,削減征召兵,擴編常備軍。」

「一直改到……整個星辰。」

復興宮,翡翠城,傳統,領主……

鐵腕之王每說一個詞,他語氣里的寒意就加重一分。

首相大人最先听懂,眼眶微微睜大︰

「那就是說……」

「如你方才所言,鮑勃,」國王用最平靜無波的語氣,毫不避諱說出對方所想︰

「星辰王國從上到下,即將爆發軒然大波。」

「從此刻開始,我們站在了風口浪尖。」

「退無可退。」

御前眾臣很快理解了這件事的意義,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搞什麼?」

「誰干的?」

「人抓到了嗎?」

「現在怎麼辦?」

「嚴查幕後主使!」

在眾人不一的話語和同樣的驚惶中,國王若有所思地向後靠去,融入黑暗。

「這麼重要的往來信件,怎會發生泄露?」

梭鐸顧問氣沖沖地轉向另一側,語帶指責︰

「秘科怎麼說?謠言呢?現在什麼情況?」

會議桌一旁,秘科的疤臉探子穩穩鞠躬。

「我們還在追索源頭,圍追堵截,試圖降低謠言的影響。」

他語氣平靜,仿佛即將面臨的不是一場撼動國家的滔天巨浪︰

「但是信件的傳遞,途中的防衛,宮中的保密都沒有問題。」

疤臉男子說到這里,聲線卻有一個有趣的起伏︰

「只有一點無法顧及——這封信,它是由鳶尾花公爵的信使,直遞入宮的。」

眾人倏然一靜。

「你是說,詹恩?」庫倫首相皺眉道︰

「他在遞信的同時,就打定主意,泄露內容,傳播謠言?」

疤臉男人既不否認也不肯定︰

「還在調查。」

有了目標,御前會議的憤怒頓時如潮水爆發︰

「凱文迪爾,他怎麼敢!」

「該死……」

「比他老子還狡猾!」

「是惱羞成怒,干脆掀翻棋盤了嗎?」

群臣之中,基爾伯特起初只是靜靜觀察,到最後才輕嘆一口氣︰

「也許是宴會過後,陛下向他問罪索償的時候,」外交大臣收起怔然的神情,疲憊地道︰

「翡翠城從談判條件里,看出了我們的弱點。」

可是庫倫首相撓了撓下巴,神色肅穆︰

「不太對。」

「詹恩不是善類,卻也不是瘋子。會寫出這封信,就足以證明他的圓滑世故,明哲保身。」

首相大人思索著︰

「他還沒有愚蠢到這種程度,把復興宮和他自己都逼得沒有退路。」

「那就更糟了——是其他人干的,」康尼子爵一臉懷疑︰

「同時算計我們雙方。」

「有人在盼望著王國大亂,一如當年……」

七嘴八舌中,長桌盡頭的聲音再次傳出︰

「不重要了。」

眾人為之一靜,齊齊望向國王。

「無論是不是他做的,都不重要了。」

國王目中寒光閃現︰

「王國從來不缺敵人。」

「重要的是……」

「我們該怎麼應對。」

凱瑟爾王說完這句話,任由《請願書》從他的指間滑落,落在夕陽與陰影之間,褶皺的鳶尾花紋章孤獨地面向天花板。

幾秒後,御前會議如被危機驚醒的獅群,不負之前的慵懶緩慢,人人變得精明干練。

「讓秘科加班加點行動起來,我們同時發信澄清,杜絕這等謠言……」

「從近期表達不滿的封地貴族出發,興許能查到端倪……」

「通告的措辭得小心些,可能還有回旋余地……」

「貴族們,特別是封地諸侯的反應,我們需要馬上做預案……」

「派出特使,先安撫產糧區的領主們,向他們解釋……」

「兵制改革的準備恐怕還要延後,不能留下引發誤會的把柄……」

激烈的討論中,唯有庫倫首相與基爾伯特一言不發。

前者幽幽地望著凱文迪爾的信件,後者則安靜地整理手邊的文件,俱若有所思。

而凱瑟爾五世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無怒無笑,不冷不熱,似乎是唯一的局外人。

砰!

一聲悶響,卻是軍事顧問梭鐸一掌擊案,吸引了御前會議的注意。

「諸位!」

梭鐸面貌嚴肅,目光略有猶豫,但很快變得集中堅定。

「我想,到這個地步,事態不可避免,我們接下來的選擇,反倒簡單了。」

基爾伯特皺眉轉頭,仿佛預料到什麼︰

「梭鐸?」

只見梭鐸決絕道︰

「既然無法後退,何不全力向前?」

那一刻,軍事顧問意氣風發︰

「陛下,正式答復凱文迪爾吧,應允他的請願,並公告全國︰從翡翠城始,兵制改革,勢在必行!」

所有人都愣住了,或者說,被這個提議嚇住了。

「梭鐸,你有沒有想過後果,」一片沉默之中,基爾伯特艱難開口︰「包括我們剛剛討論過的……」

「當然!」

梭鐸回頭打斷他。

「但事已至此,徐徐圖之的計劃已經破產,我們沒有機會偽裝掩飾,也沒有余地周旋妥協了。」

梭鐸一頓,聲音發狠︰

「我們干。」

「或者再也不干。」

「沒有所謂‘下次’了。」

他的視線掃過一圈,許多同僚不由避讓低頭,有人神情凝重,有人欲言又止。

唯有長桌盡頭,國王不言不語,似在沉思考慮。

但梭鐸可不管這麼多,他大手一揮︰

「裘可,找到錢。」

財政總管眉毛一挑︰

「什麼?」

梭鐸死死盯著財政總管︰

「如果是翡翠城做的,那我們就不必指望他們的金援了,但在這種情況下,兵制改革更要提上日程!按照之前的計劃,先在永星城周邊,從王室直屬的封臣們手里,削減璨星私兵,擴充常備軍,我們才有余力應對接下來的事情。」

裘可頓了三秒鐘,氣急敗壞起來。

「好吧,先不說事態未必有那麼糟糕,也不說陛下還沒同意你這餿主意……」

「我們的預算已經很吃緊了,一旦這封信泄露鬧出亂子,財政壓力只會更大,沒有進項的話,甚至要動其他的部分貼補,比如官吏們的薪水,甚至加稅,那會更糟……」

裘可顯得焦頭爛額︰

「況且改編軍隊,這可不是登記造冊那麼簡單,哪怕你把待編軍官都準備好了,可你知道一名常備軍士兵的維持成本,從薪水裝備後勤到駐地,頂得上多少個應時征召的璨星私兵嗎?」

「我知道!」

梭鐸一拳頭砸上議事桌,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裘可,我知道,我知道你的難處,但我更懂你的憤懣!」

他怒喝道︰「無論是你收稅時被那群南方鄉巴佬用賬本愚弄時的不忿,還是剛剛陛下被凱文迪爾反將一軍時的怒火,我都感同身受!」

裘可抿起嘴巴。

梭鐸轟然起立,雙臂按在桌面上,身體前傾︰

「但我向你發誓,裘可,常備軍是改變這一切的關鍵,擴編和改制都只是開始……」

梭鐸的表情有著難言的狂熱,這讓庫倫首相不由蹙眉。

「一時的代價,是為了王國未來的強盛,而終有一日,王國之怒會帶著陛下的旨意,在無數將士的簇擁下,親自走進翡翠城的空明宮,‘說服’詹恩‧凱文迪爾和他的狡猾會計們老實繳稅,討回今天的所有成本,穩賺不賠。」

說到這里,梭鐸目放精光,不容置疑。

「穩賺不賠?」

回答梭鐸的是裘可的冷笑︰

「對,小時候,有個喜歡賭錢的親戚,他來我家借錢‘做生意’時也是這麼說的——直到他被血瓶幫里放高利貸的帶走了。」

說到這里,財政總管離開椅背,前傾呸聲︰

「你跟他有什麼區別?賭徒?」

兩人的沖突讓所有人蹙眉,

軍事顧問攥緊了拳頭,眼里的情緒從失望發展成憤怒。

「你怎麼就不懂?」

梭鐸痛心疾首︰

「有了常備軍,你就有錢了!」

「你怎麼也不懂?」裘可同樣不爽︰

「沒有錢,你就沒有常備軍!」

「那就找到錢!」梭鐸的怒喝聲震動巴拉德室︰

「你才是王國的財政總管!做乞丐也好,賣也罷,哪怕是去借高利貸——為了王國,給我找到那筆該死的擴軍預算!」

兩位大人不顧儀態的大吼大叫讓同僚們紛紛蹙眉,但是本該主持會議的首相和與頗有威信的外交大臣都沒有出聲,國王更是安坐王位,巋然不動。

「你他媽總算說對了一件事!大兵!」

裘可站起身來,雖然矮了梭鐸一頭,氣勢卻絲毫不輸︰

「我才是財政總管!」

「記得嗎?在上一年,正是你們軍務司,也是在這里,大言不慚,牛逼哄哄,把出兵的好處吹到天上去了!逼著財稅廳批預算,逼農牧司貢獻糧草,逼外交司給你打通關節,逼秘科給你探路開道,莫名其妙把一大批退役的、在役的、備役的、訓練役的、新兵役的常備軍一股腦送到刃牙營地!送去西荒!送進荒漠!」

御前會議的眾人們表情一動,想起當時,心有戚戚。

「沒有你那一遭虧本生意,我們需要找翡翠城要錢嗎,至于被凱文迪爾這麼耍嗎?」

裘可瞥了一眼周圍認同他的同僚們,陰仄仄地道︰

「怎麼,你還想再來一次不成?」

「嘿!」

梭鐸攥緊拳頭︰

「那可是為了迎回泰爾斯王子,璨星的血脈,王國的繼承人!」

「說得太對了!」

裘可怒哼反駁︰

「那你倒是去找他要錢啊!」

梭鐸被這無賴的狡辯氣得話語一滯,張口結舌。

「裘可,慎言!」

基爾伯特再也受不了,他厲聲阻止︰

「都坐下,勿要御前失儀。」

裘可就坡下驢地坐好,還故意踫響椅子,以表不滿。

梭鐸怒哼一聲,重重坐下,但沒有熄滅戰火的打算︰

「少在這兒陰陽怪氣,推卸責任還裝無辜,錢袋子。」

「關于出兵西荒迎接王子,你是知情甚至是支持的——你本來就存著私心,試圖從中牟利!」

這下輪到裘可一怔,

「我?私心?牟利?」

裘可措手不及,又驚又怒︰

「好啊,你這個種葡萄藤出身的粗鄙鄉巴佬……」

可是梭鐸毫不客氣,指著對方的鼻子︰

「宴會之後我才想明白,但是沒錯,裘可,你,就是你!」

「荒漠戰爭後,中央領有許多貴族都瞄準了形勢大變的西荒,在那兒非法侵佔、兼並土地,謀取私利。」

「現在,《量地令》的清算期限快到了,他們都千方百計想要洗白自己……」

裘可面色一白。

「你當初支持我們遠征荒漠,還私底下賄賂了好幾個前線軍官,就是想要常備軍在西荒搞出大陣仗、大動蕩!打這些貪婪的貴族地主們一個措手不及,逼他們露出馬腳,變成你財稅廳抄家罰沒的滾滾財源!」

軍事顧問爆出的消息非同小可,御前會議頓時一陣嘩然,凱瑟爾王的目光也隨之一動。

裘可氣急敗壞︰「血口噴人,胡說八道……」

「那幾個軍官的名單我都有,怎麼,你要跟他們對質嗎?還是要讓秘科去查一查?」

「你,陛下,我——」裘可焦急不已,卻張口結舌。

梭鐸咬牙切齒,窮追猛打︰

「為此,你甚至暗地里把常備軍西征的消息透露出去!」

「而那個在王室宴會上倒霉的,鏡河的多伊爾?」

「他們只是你名單上的其中一只肥羊!」

御前會議之上,大臣們驚訝連連,不禁對裘可刮目相看。

康尼子爵咳嗽一聲,擔憂地問︰

「這個,我岳父家在西荒也有幾筆生意,您該不會……」

「怎麼會呢,康尼大人!」裘可露出諂笑。

但他隨即轉向國王,哭喪起臉︰

「陛下,我只是,那個……」

凱瑟爾王只是眯眼注視著他。

「裘可,你不愧是‘錢袋子’。」基爾伯特看見裘可的表情,已經猜到真相,不由嘆息︰

「難怪他們都說,你甚至能從褲襠里掏出錢來,生財有道,養活王國。」

裘可臉頰抽搐。

「是啊。」

另一邊,庫倫首相嗤了一聲,補上一句意味不明的話︰

「別人的褲襠。」

梭鐸怒哼一聲,態度不言自明。

面對大家的目光,裘可死命咽了一口唾沫,連忙舉手︰

「好吧,陛下,大家听我說……」

「不錯,這次的出征,我們本來是有幾筆額外的罰沒收入,可以編入下個季度的財政預算……」

「多伊爾家?」基爾伯特低聲道。

裘可一滯,感覺到大家的眼神都滿布懷疑,聲音頓時弱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

「沒錯!但是多伊爾家,那是罪有應得!這些年他們越境佔地,違法租佃,走私偷稅,瞞報人口,還有違反傳統之類林林總總的罪名,早就該辦了!我們財稅廳是一心為國,秉公做事……」

「少廢話,錢呢?」梭鐸不听他的辯解,直擊最關鍵的點︰

「現在,王子回歸已有數月,我們的任務也完成了,你們財稅廳,也該吃飽喝足了吧?」

軍事顧問咄咄逼人︰

「為何還在御前會議上推三阻四地喊窮!在南岸領把我們逼得退無可退避無可避的時候,還死死捂著錢包,阻礙陛下的兵制改革!」

這一番指責理直氣壯,讓裘可驚怒交加︰

「你,你,我,我——」

他左右環顧,但同僚們俱都不敢插話,梭鐸的目光鋒利逼人。

裘可只覺眼前一暈,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氣,扯著嗓子道︰

「泰爾斯王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又是一怔。

「什麼?」梭鐸疑惑道。

裘可急喘了幾口氣,憤然道︰

「抱歉,下面的話,本來我是不想在這兒講的,畢竟……」

他平復了氣息,認命道︰

「沒錯,多伊爾的案子,梭鐸,按常備軍的標準,夠你擴充八百到一千重騎兵的員額編制,再加他們的扈從裝備和後勤,興許還有添頭。」

梭鐸一捶桌子,做了個「我就知道」的口型。

可是裘可話鋒一轉︰

「但是!經過泰爾斯王子,我是說宴會上那麼一件事兒,多伊爾的事情暴露在陽光之下,從一件簡單的案子變成舉國矚目的燙手山芋,連案件卷宗都被王國秘科連夜取走了!」

有人忍不住轉頭︰秘科的疤臉男人面無表情,恍若不聞。

梭鐸皺起眉頭︰「西荒土地廣袤,你的財源肯定不止他們一家。」

裘可可憐地嘆息︰

「對!可是別忘了,泰爾斯王子昨夜以陛下之名出頭,保下了多伊爾家族!現在人人都以為多伊爾背後是星湖公爵,是堂堂王國繼承人……」

「這連累了我們其他的案子,現在,只要涉及土地兼並和新舊貴族的事兒,沒人敢踫,遑論處理。」

梭鐸面色微變。

裘可憤懣道︰「所以當我說‘去找泰爾斯王子要錢’,嘿,那可是真的!」

基爾伯特怒斥道︰

「裘可!」

裘可反應過來,懊悔擺手︰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說了,抱歉啊!我也不想這麼說啊!」

事涉王室,沒人敢輕易開口,不少人偷偷地瞥視長桌盡頭的國王。

但凱瑟爾王仍然不動聲色,好像裘可剛剛抱怨的,不是他的兒子與繼承人。

財政總管恢復過來,看見沒人出聲,底氣頓時恢復三分︰

「好了,我們不提王子……所以別總是賴我頭上,大兵。」

「如果你們在西荒干得再漂亮點,節省點,高效點,有利可圖一點,我們何至于此?」

梭鐸本想出聲反駁,但是再三猶豫。

「大半年的時間,興師動眾,長途跋涉,還莫名其妙跟自家人打了一仗,前前後後空耗了多少錢糧?」

裘可越說越順,以至于凶巴巴地拍打桌案,他的聲音清晰地傳遍狹窄的會議室︰

「結果帶回了什麼?啊哈,一份報告,說你們要擴軍!」

「吃了王國這麼一大筆預算,不但屁事兒沒干成,別說戰利品了……」

「連釘馬掌的錢都沒賺回來!」

「那你還想怎麼樣?」

梭鐸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

「是要我的戰士們在西荒拋顱灑血,進攻荒墟?劫掠翼堡?還是吞掉英魂堡?抄了所有當地貴族的家?」

「要不要把整個西荒燒成一片白地,把戰利品都送到財稅廳,好讓你坐在這里優哉游哉數銅板的時候沒那麼多嘰嘰歪歪逼逼賴賴?」

裘可輕嗤一聲︰

「那你們倒是干啊!」

「結果呢?搞了半天你們就是去旅游的,連王子本人都是西荒貴族們送回來的!」

軍事顧問怒道︰

「干?王子殿下在西荒行蹤不定神出鬼沒,還收了人家一把劍,一面旗!」

「克洛瑪和博茲多夫護送他回王都的隊伍浩浩蕩蕩,畢恭畢敬!」

「我們能怎麼辦?該怎麼辦?要怎麼辦?」

恢復底氣的裘可見多識廣,怡然不懼︰「那你凶我做什麼?」

「去找王子啊!」

「不妨跟他說說你的苦楚?問他為什麼跟敵人混在一起,擋了你的軍隊,也斷了我的財路,還讓凱文迪爾有機可趁,讓大家一籌莫展,讓陛下左右為難,最終葬送了王國的兵制改革……」

「你們兩個,夠了!」

基爾伯特厲聲提醒。

「你永遠不會明白,錢袋子!」

梭鐸氣極反笑,壓根沒听見外交大臣的訓斥︰

「你永遠只看得到銅板的反光,只听得見金幣的嗡響,永遠不會明白我們出兵西荒的意義,不明白我們為了王國——」

咚!咚!

眾人齊齊轉頭,只見秘科的疤臉探子一臉歉意地站著,地上是一個打碎的茶壺。

「抱歉,」疤臉男人慌忙鞠躬︰「我的錯。」

「我只是……口渴。」

群臣這才回過頭來。

「是啊,」庫倫首相低著頭念念有詞,卻眼前一亮︰

「確實是你的錯。」

被打斷了這麼一下,梭鐸和裘可雙雙哼聲,坐回原位,彼此撇過頭去。

但外交大臣怒意十足。

「梭鐸,裘可,注意你們的言辭,這不關泰爾斯殿下的事情!」

基爾伯特措辭嚴厲︰

「殿下萬金之軀,安全回到王都就是對王國最大的貢獻!沒有其他!」

「更別忘了,我們是要商討對策,以面對這封信泄露帶來的困境,是王國公務,別把這變成私人恩怨。」

梭鐸和裘可這才稍稍收斂臉色。

首相大人卻在此時咳嗽了一聲。

「別怪他們,卡索伯爵,梭鐸和裘可大人也是沒有辦法……」

庫倫公爵搖頭晃腦︰

「出兵西荒也好,王室宴會也罷,誰讓泰爾斯殿下每次出現的時機,都太巧了呢……」

「就像這封信一樣。」

首相對著國王搖搖頭,意有所指。

「把我們逼得捉襟見肘。」

「走投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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