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天子夫婦來探店(中)

作者︰空谷流韻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姚氏,你這小院子,甚好。」

天子趙煦,一身淡月色菱格紋圓領衫,外罩石青色風袍,頭戴硬胎交襆烏紗帽,臉上一派溫煦之色,倒是正合了他的名字。

他在品評的後半程,看向身邊的皇後孟氏道︰「朝臣們在此處用早膳,應無擁擠食攤、斯文掃地之虞了。」

孟氏眼里的笑意亦是淺淺的,卻絕非簡單的禮儀反應。

這位皇後,此刻的心,熱蓬蓬的。

三日前,天子丈夫就遣了福寧殿的掌事奉御,來到孟氏所居的坤寧殿傳口諭,帝後將在臘八這天,一同乘坐金輅車,巡視開封城的幾處福田院、慈幼局等,察看開封府是否勤政,妥善收容、安置寒冬中無家可歸的老幼流民。

這一年多來,孟氏通常只有兩種機會與官家並肩,一是在內苑宴請位份甚高的趙家宗親,二是給向太後和朱太妃請安時。

無論哪種場合,丈夫在她身邊,都更像一尊石像或者一座冰山,端嚴也罷,冷漠也罷,總之是沒有溫度的。

自從福清公主呱呱墜地後,官家再是喜歡這個眉眼與自己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嫡長女,也並未在皇後的坤寧殿留宿過。

太久不曾私密的肌膚相親,公開場合又咫尺天涯一般地疏離,孟氏在今日與官家共同登上金輅車後,甚至被一種異樣的陌生情緒所包圍。

就算是天子的馬車,也並沒有過于寬敞的空間,孟氏感到對面那個年輕男子離得太近了些,已經進入教一個婦人緊張的距離。

好在女兒福慶公主,一路望著開封城的街市景象?

女乃聲女乃氣地向趙煦問個不停?

趙煦也如天下所有寵愛女兒的父親一樣,慈愛而耐心地作答?

這多少令孟氏的不自在消弭不少。

或許覺察出孟氏的局促?

趙煦在鹵簿(指天子的儀仗車駕)抵達第一座福田院時,就主動伸手將妻子扶下車。

孟氏當時的手輕微抖了一下。

但其後的幾次上車下車?

她的手,再也不抖了。

重新習慣自己丈夫的肌膚相觸?

真好。

她猜測?

丈夫在臘月里忽然對自己施舍了暖意,大概與劉貴妃順利誕下一個皇子有關。

這是官家的第一個兒子,是大宋第七位天子的長子。這個孩子生在夜里的吉時,有七斤重?

據說哭聲響得連外院留值的翰林學士都能听見。

國朝得了如此大喜?

從太後太妃到外朝臣子,恭賀的同時,都會同時表達一下中宮賢德、照拂妃嬪、令皇嗣得繼的意思,這或許讓年輕的官家,看向皇後的目光?

好歹能溫和些。

走訪完最後一座福田院,車行至東大街附近又看到不少大宅或正店在施臘八粥?

官家的心情,更好了。

「蘇公將朕的筆墨拿去做朝廷表彰民力救災的飲子店?

就在前頭。那掌櫃娘子,便是奉太後懿旨、教宮里御廚做過風味小菜的姚氏。听御史說?

卯時進不了待漏院候朝的臣工?

不少都在她家用早膳。走?

去看看這姚氏的胡豆飲子,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趙煦說到此處,頓了頓,竟露了幾分善意揶揄的口吻︰「說起來,你我夫妻二人,也都該給人家道個謝,她當初沖上去擋住了劉貴妃,你搬開椅子總算沒釀出禍事。前陣十一弟被那燈燭局的凶徒燙了臂膀,她用魚皮敷傷的新奇法子,御醫說療效甚佳。」

丈夫的這個提議,令孟皇後好像一個始終憋在水下的人,終于有機會將頭伸出湖面,暢快地吸一口氣。

孟皇後相信,官家提及姚氏和那次椅子風波時,能這般輕松諧謔,說明他已徹底不怪罪我了。

……

「官家,聖人(北宋時對皇後的稱呼),這就是蘇公起名、官家賜字的胡豆飲子‘新琶客’。」

姚歡迎駕入店後,用昨日磨剩的咖啡豆,煮了一大壺美式清卡,分五六個建盞裝了,又端上牛乳、干酸橙、飴糖汁、桂花干、鹽漬臘梅,請帝後每樣搭配都嘗一嘗。

趙煦啜飲幾口,覺得味道確實如臣子們所傳,較之煎茶,別有風味。

「胡人番客最重商機,怎地他們竟未想到像販運香料一般,做這胡豆生意?」

「回稟官家,這豆子生青時煮飲子,須巧加佐料才好喝,番客似未模到門道,」姚歡指了指院里的烘豆鐵桶道,「當然,更相宜的做法,是用炭火烘焙後烹煮。妾亦是歪打正著,方知烘豆之妙,再得蘇公相助,終于試出了好法式。」

趙煦點點頭,道︰「原來是獨門秘方,仔細別個偷學去。」

姚歡誠懇道︰「那倒無妨,烘焙胡豆做飲子,若時人覺得好喝適口,烘焙與烹煮法,就如釀酒之術,總會傳開去。酒成了人人皆愛之物,就算上至樊樓遇仙樓這樣的正店,下至飯鋪腳店,處處都售賣,市肆商家也還是獲利頗豐。」

趙煦笑道︰「你倒看得通透。」

一旁的孟皇後听了,也暗贊這市井小娘子胸襟開闊,繼而心中一動,向姚歡問道︰「你與番客打交道時,可問過,這胡豆,怎麼種?」

姚歡與孟皇後目光相接,忽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絲靈慧之色。

不過霎那間,姚歡意識到,自己盤旋在腦中的那個想法,于今日冒出來,可謂合了這天賜良機。

「回聖人,民婦確實問過,這種胡豆須通風良好、但終年溫熱的土地。妾貿然揣測,嶺南或可種植此樹。」

孟氏露了喜色︰「也就是說,北遼和西夏,都種不出來?」

一語點醒夢中人!

正細嗅咖啡香味的天子趙煦,遽然抬頭,盯著自己的妻子。

姚歡裝作因興奮而顧不上禮儀的神情,直言道︰「那若是,我大宋引種這胡豆之樹,在……譬如在惠州種植,豈非就像在兩浙和福建種茶一般,然後運往遼宋邊境的榷場……」

趙煦見她倏地止語,已知她在自己這大宋天子面前想到了什麼,唯恐觸了逆鱗。

趙煦瞥了一眼孟皇後,對姚歡平靜道︰「既然是皇後提的話頭,姚娘子你不必戰戰兢兢。當年澶淵之盟後,我大宋每年向遼國支付歲銀,事實如此,沒什麼說不出口的。朕曾經的股肱之臣,助你烘胡豆的蘇公,倒是曾給朕算過一筆帳,說是因遼人越來越喜好我大宋的絲、茶、酒,在榷場里,大宋的商人們,倒是將朝廷送過去的歲銀,又掙了回來。」

姚歡聞言,心道,對呀,這個在我們後世說來,就叫「貿易順差」。

不戰而屈人之兵,貿易戰而擼回銀子,當然屬于「上善伐謀、其次伐交」的優質發散思路了。

可不比你被章惇那樣的好戰分子忽悠著在西北攻城拔寨,強很多?

須知,就連劉氏家族這樣的邊關武將世家,還有我未來公爹、樞密院得曾布曾樞相,都不贊成一味攻城略地、令生靈涂炭的武力拓疆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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