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有蛇毒？」籬落很吃驚，突然想起那天大人問她的話。
難道公主小時候真的救過人？這想法在腦子里一閃而過的時候，她隱約記起了一些事。
但也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片段而已，剛感覺抓住了點什麼又突然頭疼欲裂起來，于是就作罷了。
心想，這蛇毒解都解了，記得不記得倒也沒那麼重要。
「你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毒是怎麼中的嗎？」韓一有心試探。
方才為她把脈，發現她身上的蛇毒已經解了，這讓他不免有些驚訝。
因為長生草不是萬能的，它除了能解金身銀尾蛇的毒之外其他的任何毒都解不了，包括其它種類的蛇毒。所以這讓他不得不去思考一個問題，她那天在沼氣林里說的話或許是真的。
但此刻她一臉茫然的表情卻讓他不禁又松了一口氣，自私的希望她若想不起來倒也是一件好事。
可很多事有些時候並非你想如何就如何的，偏偏在你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就被人听見了。
那人就是匆忙跑出去又慌張折回的秦夜冕。
他沒有去弄什麼吃的，而是端起廚房里的藥罐子就回來了，因此听到了兩人的對話。
除了最初的那幾句話，後面的話全听見了，從「控制毒素的法子」到「籬落身上的蛇毒解了」，幾乎每一句話都听得清清楚楚。
「蛇毒解了」這四個字自然是有威力的，一入他的耳中就讓他的思緒紛亂了起來。
尤其在沼氣林里老人說的「這丫頭身上的毒不少，有沒有蛇毒老夫不清楚？」還余音未散，結果卻又如此擲地有聲地在他好不容易壓下的看起來平靜的心湖里炸起了波瀾。
因為老人的性子他清楚，一心迷醉藥學不愛管世間俗世，嘴巴歲得理不饒人，人卻活的坦蕩。可偏偏卻在這事上撒謊了，不惜毀了自己的晚節，這是為什麼？
這讓他不得不懷疑老人隱瞞的初衷。莫非他也同他一樣有疑惑所以不敢直言？
所以這事令他不解，更令他心中痛苦。
可更令他痛苦甚至驚慌的卻不是這事，是籬落即將要去的地方。
寒潭，顧名思義是一個冷得會讓人生無可戀的地方。
他呆過，也曾經凍得哇哇大哭。
記得酷暑時節，他總會被父親送來這里，名為休養實則是為了控制熱癥。
因為這里有一座寒潭，極寒無比。據說在署夏都能凍死一頭喝水的麋鹿，可想而知是個怎樣可怕的地方。
當然但這地方同樣也是一個驅散熱癥的好地方，所以他來了。
他記得小時候身體里的熱癥很輕似乎同他的年紀一樣懵懂，發個熱泡個冷浴便奇跡般的好了。可不知從何時起，熱癥居然隨著年紀變得如月兌韁的野馬再也控制不住了。
宮里的御醫都建議早點「開葷」，可他卻不願意。怕日後會沉迷于，所以毅然決然地听從了老人的建議。
結果從十歲後的每一個夏天，他都必定會來這里，然後在寒潭里泡上一段時日。
從最初下去一盞茶功夫就凍得哇哇大哭到如今咬牙堅持幾個時辰，他感覺經歷了人間煉獄。
練就了身體更練就了心智，可這需要多大的勇氣，別人不知道他卻很清楚。
所以當他听到老人說阿籬必須在寒潭里從日出呆到日落的時候，他的整顆心都疼了。
因為他知道那必然生不如死。
而且還要呆上三天，甚至連夜晚都要在寒冷中度過。
雖說如今才是初冬時節，還不是一年最冷的時候。
可山中哪來的初冬，那初冬就好比曇花一現。
也許在來的路上在腳下的泥濘中早已逝去，也許就在抬頭看天的眨眼功夫里流失，也許就是從這棵樹到那棵樹幾步的距離，也許就是在親親我我的一個吻里，初冬就這樣殆盡了‧‧‧‧‧‧‧。
所以山中沒有所謂的初冬，它來了便真真切切的來了，或寒風刺骨或大雪紛飛。它只會讓人感嘆時間的流逝，卻不會讓你有機會從寒冷里掙月兌。
之前在還未上沼氣林的時候也許感覺不到，進了沼氣林更是因為沼氣的熱量而體會不出，可如今置身在山間他卻深切感覺到了寒冷。
阿籬不清楚是因為她早在沼氣林里便昏厥了，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處的是個怎樣的地方。更不清楚像他這樣一個有熱證傍身的人在瑟瑟寒風下居然也凍僵了手腳，那她一個身中劇毒的人該如何承受。
他實在不敢想象那將是一個怎樣慘烈的畫面，所以心痛難當，只能將手里經風一吹已經有些涼透了的藥罐緊緊抱在懷里才能讓自己早已有些踉蹌的腳步不至于在慌亂中癱軟。
直到阿籬和老人的聲音再次從屋內傳來，他才從痛苦中驚醒。
他知道老人支開他的目的無非就是不想讓他听到這些，所以只能默不作聲地轉身回了廚房。然後將藥重新溫在爐火里，等將飯菜都做好了才端著食盒回去。
這時屋里已經安靜了，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籬落頭上的針也拔了，此刻正靜靜地躺在床上，如同即將赴死的小羔羊多看一眼都讓他覺得眼疼。
「阿籬‧‧‧‧‧‧。」清了清喉嚨，他在老人的一句「你喂她」後，在床旁坐了下來，然後一口一口喂她。
從飯菜到藥湯，都極盡所能的溫柔。
老人不知是心疼還是不忍，看著看著突然轉身出了門，然後屋外很快煙霧繚繞起來。
一股香甜的煙草的從敞開的窗外飄了進來，隨後便看見了老人蹲在庭院里落寞抽旱煙的身影。
秦夜冕記得這個旱煙和煙草本是遠疆進貢之物。
當初父親不知這是什麼東西于是拿給他瞧，結果他卻說這東西對身體有害，所以就這樣留下了。
結果他卻自己抽上了，雖然不常抽，但只要遇上難事，他必定會抽上一口。
所以此刻看著他吞雲吐霧又看著阿籬懵懂無知的表情，他的心里就說不出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