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頭嘿嘿兩聲，指著他問︰「你趴我們家大門上，是想啥壞招呢？」
李石柱站直了身體，揉揉鼻子，長嘆一口氣︰「老叔，你說你這麼大年紀了，就不能有點兒老人的樣子？」
「老人啥樣子？」
「和藹可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李石柱頓了頓，說︰「反正不能隨隨便便就動手動腳。」
這段時間天天听廣播里念文章，他也沒白听，起碼學會了三個成語，不多，就三個。
這老頭哪怕做到一個也成！
李老頭嗤笑一聲，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神情，問︰「怎麼著，又被你媳婦給趕出來了？」
李石柱撓撓頭，問︰「你咋知道？」
李老頭看一眼他那紅紅的鼻頭，移開視線，老神在在道︰「你一遇到事兒就吃不下睡不著，你媳婦兒不得把你給趕出來麼。」
「當年你競選生產隊長那會兒，大半夜地被你媳婦趕出來，跑來掰我炕頭。」
「我都給你記著呢。」
李石柱再嘆一口氣︰「咱能不能就事論事，別翻陳谷子爛稻子？」
「行。」李老頭痛快點頭，朝菜棚那邊一揚頭，「那就進菜棚。」
又來！
又是進菜棚！
李石柱往大門看了看，擠出一絲笑，說︰「我聞著明月做好飯了，您老要不先吃了飯再干活，別把您老給餓著了。」
李老頭「呵」一聲，就知道你小子趴門縫是惦記上我家的飯菜了。
「我還不餓，干了棚里的活再吃更香。」
李石柱沒法子，只好隨李老頭去了菜棚。
兩人先把外面塑料棚上面搭的草簾子卷起，然後又開了兩邊的門通風，再進去菜地里收拾一番，采摘了些菜，包括些許豆角、三根黃瓜、四個西紅柿、一個大南瓜、兩個茄子，一個卷心菜，一大把韭菜。
李石柱胳膊彎里套地籃子裝得滿滿的，把他的胳膊都快壓彎了。
李老頭︰你那胳膊本來就是彎的！
「叔，就你和明月兩個人，你們兩能吃得完嗎？」
現在老李家的院子又變得空曠了，五個知青走了，天天師父長師父短的張軍波昨天也回鎮上去了，走的時候，李明月給他摘了一背簍的蔬菜。
李老頭哼哼兩聲，不說話，只是擺擺手，示意出棚。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院子，李明月在廚房里听到動靜，以為是爺爺早起遛彎回來了，也沒出來看，直接在廚房里喊︰
「爺，洗洗手準備吃飯了，就在廚房吃吧，省得端出去涼了。」
李老頭「哎」了一聲。
李石柱立刻舌忝著臉皮喊︰「明月啊，我也擱你家吃早飯啊。」
廚房里的李明月掀開簾子探出頭來，笑道︰「隊長叔，早啊。」
「哎。」
進廚房的時候，李老頭走在前面，李石柱一臉笑容地跟在後面，誰知李老頭的腳突然轉向朝後面尥了起來，李石柱眼疾手快飛快往旁邊一跳，躲開了李老頭那一蹶子。
李老頭回頭︰「身手不錯。」
李石柱︰「您老當益壯！」早就防著你這不按理出牌的老頭呢！
這時听到動靜的李明月回頭︰「爺爺，隊長叔，快進來坐，趁熱吃。」
那兩人這才算消停，立刻恢復友好邦交。
李石柱坐定一看， 呀，玉米面的煎餅，清脆的小蔥，嗆土豆絲、野蒜茄子，蒸南瓜，還有一碗不稠也不稀的雜糧粥。
真豐盛！
李明月招呼道︰「隊長叔，別客氣。」
然後她拿起煎餅示範著把小蔥、土豆絲和茄子卷進煎餅里面。
李石柱一邊客氣兩句，一邊手上靈活地學李明月拿煎餅卷菜，先喝了兩口熱乎乎的稀飯，然後便開始大口大口地吃煎餅卷菜，一口氣吃了三個煎餅，這才努力控制著自己住手。
再多吃一張煎餅，只怕李老頭跳起來又踹他。
且他來的突兀，李明月做的也不對，他再吃，李明月爺孫就不夠吃了。
「改天讓寶玲來跟你學學做飯。」他笑道。
李老頭慢悠悠地吃下一塊甜糯的南瓜，才說道︰「來學沒問題，得帶學費，把你媳婦腌的酸白菜送一盆過來。」
他們家沒有鹽酸菜，主要是太費鹽了。
不過李老頭偶爾還會惦記一下酸爽可口的酸白菜。
李石柱痛快道︰「行，回去我就讓寶玲給你們端一盆酸菜來。」
這時，大家開始不緊不慢地喝粥聊天。
李老頭問︰「這次又為啥事啊？」他沒在孫女面前提李石柱被媳婦趕出家門的事，給李石柱留了點面子。
李石柱嘆口氣，在李老頭面前就沒有藏著掖著了，把他們在啟元鎮的遭遇說了一遍。
「人家公社的人可牛氣了，看見我們連眼皮都沒抬，直接就問我們要多少，還說至少要給一半的定金才給燒磚，就這還得是年後排隊，說前面有幾十家要磚的。」
「我稍微露了個錢不夠，能不能賒賬的口氣，結果那人立刻就變臉。」
「叔，那人之前就臉拉得比驢還長，這一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了，反正就是很難看，比吳老太還要難看。」
李老頭立刻不滿地打斷，「你要提吳老太，這話就沒法聊了。」
李石柱嘿嘿笑了一聲，趕緊道︰「不提，不提，再也不提。」
「反正人家一點兒不愁沒人買，賒賬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這事兒把我給愁得不行。」
「叔，你說咋辦，大家伙一腔熱情，錢都出了，我總不能失信大家吧。」
李老頭撓了撓頭，眼楮一轉，來了主意。
「要不你在大喇叭上喊喊，問問咱們村誰跟啟元鎮有掛鏈，有親戚或者熟人在啟元鎮，找找關系說不定能行。」
李石柱擰眉想了想，覺得這也算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晉寧縣城的兩個單位不就是熟人介紹地麼。
這時，洗碗的李明月插嘴，「爺爺，隊長叔，燒磚很難嗎？」
李老頭二人對視一眼，「不知道。」
李明月坐了過來，慫恿李石柱，「隊長叔，要不找人去磚廠偷偷師，听說最重要的就是燒磚的師傅，實在不行，咱們請個師傅來指導指導，咱們生產隊自己辦個磚廠好了。」
李老頭和李石柱二人只覺得胸腔里的心髒狂跳，都直勾勾地盯著李明月。
這丫頭膽子可真大，真敢想。
自己辦磚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