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八、遠眺去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劉赫盤坐于屋脊之上,迎著春夜里澀澀的涼意,會著偶爾夾雜著不陰暖意的微風,偶爾抬頭望一望寂寥的星空兀自恍惚著!

他恍惚記得幾個時辰前那本該被他稱作「父皇」之人睜眼見他時,第一動竟是忙喊「來人拿住他!」在識到自己身陷囹圄、萬不能月兌時,那人又是何等的勃然而怒、暴怨如雷!

然劉赫卻仍是「莫能測」的平靜無瀾——就同見鄭凌瑤那般,他見那人醒時竟然也已全無了不曾見時臆想的滔天恨意他只有嫌惡、嫌惡如此卑劣不堪之人怎會是自己的親父,因此連那進殿前預備下的「阿七原是孤之長子」之言都懶得吐口。他始終只靜默著望著他、待那人斥盡罵夠之後便拂袖而去,不曾語過只字片言!

「有時行‘猜’字,是為最磨折之事罷!」劉赫自問著澀澀然一笑,他忍不得要去想而今那還橫于地面的「北凌瑤」在香盡醒神之時可能會意自己命不久矣,因而更要怨毒他臨出殿時對她那暖旭般的一笑而那本就要油盡燈枯的「陛下」又會要怎樣咒罵他這「逆賊」,又要怎樣自悔不曾早下狠心將這禍根連根拔除!

「你們何等樣的詛咒都是與孤無妨!陛下當謝孤今日還能留得你清醒之神來見自己末路,而凌瑤你當自知這是為償命罷!」

劉赫凌空端著酒壺虛敬了敬,他恍惚的笑著,就如他出得合歡殿時朝向眾人之笑一般一樣!

「那時合歡殿外又是何種情形?」劉赫敬罷抿了一口春醪,眯著眼享受著這份甘烈,許多情形在恍惚間又紛至沓來——

劉赫記起他出得合歡殿時,李卉繁與那眾黑衣人早已不見蹤跡,且殿外兵戈已止、一派「安寧」。傷重的中郎將更在半推半就、半願半不願間將期門監人馬悉數交予了小晟王「暫納」,因此那刻無論是那路兵馬皆是「兄友弟恭」地互行相助之事,倒也叫人眼見之下心生歡喜!

而殿前的貴冑重臣們亦已由三撥變作了兩端——誓要與「陛下與皇後同生共死」的偏據一隅,道「應順天意而行」之人則正立殿前。

向來識時務者為俊杰,而此時順天意者更應被稱為賢能——在宮外已然擁滿了口呼「羽王救苦救難、吾輩感恩戴德莫敢不從」的不斷跪拜之人時,那些「忠誠守舊之人」可不就是犯了忤逆天意之罪,可不就要于江山有礙?

劉赫出殿在得劉曄即刻的耳語之後,似是無奈悲愴地向平中王道陰了「殿中之情」,又及時祭出了先帝遺詔、玉圭及拓文帝立儲之詔兩人一個眼神交匯之下,平中王立即口呼」皇太子在上受老臣一禮「,旋即又宣,「陛下並不是得了疫癥而是受奸人所害而今神智清陰之下,尊先帝遺詔之外另有立儲之詔、復耀王劉赫皇太子之位,並命太子監國來啊!將奸人黨羽悉數拿下,先押解在側」

意料中的天翻地覆之時,已然無人會問那南朝淑媛進殿去做了何事、耀王又是如何與她斡旋,以及被廢黜的耀王何以又能在短時之內替代了七皇子、復了」皇太子「之稱他們只記得那南朝淑媛出殿時曾言「自此南北無戰事、兄友弟恭!」,更看見了期門監如何在短短之期內潰不成軍良禽擇木而棲,況且那「木」本就可當是名正言順,若有反復那也是將來之事可在將來再度,眼下又何必要自生齟齬添了性命之憂

因此合歡殿前、上下呼啦啦即刻跪倒了一片,不論真情假意悉數叩拜在「皇太子」腳下!而那時的劉赫竟然晃了幾晃——這不真切、太輕易之感又轟轟然奔襲而來,揮之不去

「後來孤又做了何事?」懵懂又至之時劉赫又是一口酒落肚——他像是總能從酒中尋出些不恍惚之時。

「孤後來是與他們說道‘非但既往不咎’更有‘封誥賞賜’再有便是遣人去接了父王、母妃前來,又去大理寺接了」

劉赫戛然而止,復又拎起酒壺亂灌一氣。他而今不願去想及與三娘、五娘這等為他吃了「大苦」卻但不能相留之人。更不知待等相見之時,他該如何措辭陳情才能不負了各人之心!

劉赫將自己強行拉扯回那遠眺之景——只見飛檐陡峭、琉璃華貴的合歡殿在夜色里依然琳瑯奪目,並不曾因它的主子黃泉路近而失了半點風華!

「孤又與平中王議了合歡殿之事!」劉赫訕笑著自語——

「既不適宜示人,那便殿中事殿中了!」平中王听完了劉赫所述,略加思忖便贊同了劉赫之意,「國威不可失,國丑更不可露!既然天意如此,那便讓天來收拾,孤只要我大寒國泰民安,國運昌盛!」

劉赫怎能不諳平中王之道?!這老匹夫本乃是迂腐之輩,愛國卻未必忠君、即使忠君但亦要看勢!他本就于拓文帝的昏聵無德深作不滿,故而總做些「兩面三刃」之事斡旋于勢態、黨系之中,此時見劉赫一力撫平了南北之亂,又有百姓擁戴,最要緊是持有他「在意」的遺詔、玉圭便似無有了「逆行而施」之理!

「太子殿下自此肩負國之重任,老臣雖不日就要歸去封地,或者哪日因老邁而薨然老臣此脈初心並不會因時日而改,若是來日太子昏聵無德以致再現而今瘟疫肆虐、只能依仗‘天命之人’來解之時,太子殿下要信老臣一脈還是會如同而今一般,順天意而行!擇賢能而擁!」

「老匹夫!」劉赫想起平中王的「諫奏」之言,笑罵了一聲又止不住感嘆,「若國之貴冑重臣皆如平中王,或真是能保得千年之業、萬年之基!可惜!向來甚少!」

「孤還需得依仗這老匹夫許多!例如穩局、例如兵勢、例如財勢、例如有人質疑遺詔真假」劉赫一念在想要如何留得平中王在大都多盤桓些時日,一念又恍惚著飛去了另處——「孤像是還做了什麼要緊之事」

「是了!孤還遣人去查看了各宮各殿夫人、皇子、公主之況,另責成按制來治大行皇後之喪!」

「總之這宮中近日總斷不得喪事,何不順水推舟予中郎將等出自關外舊埠之人一份恩典!」

「凌瑤啊!」劉赫憶及諸人回稟宮中各夫人、皇子等之況時,看著合歡殿喃喃而道,「孤料不及凌瑤竟能如此心狠手辣,闔宮夫人、皇子在你手下竟然無一可存!」

「唯獨一個阿七阿七」

「孤竟然在恍惚間做下這許多大事?」劉赫驟然拽斷了神思、只痴痴而笑。就如不願去想及三娘、五娘般,他此刻亦想撂下「阿七」暫且不理。

「孤已在此枯坐良久,想來時辰快到了罷!」劉赫又指著合歡殿舉了舉酒壺、眸中的波光映襯著墨墨冷煞,「一夢一世、一世一夢!期來世我等再不相見于彼此夢中」

「哪里就有偷溜了讓人尋不見的太子殿下!偏生這里就有!別人尋不著,可也難不著貧道!」。

一道勁風刮過、一個青長人影悄然而至,恰恰落在了已然蹙眉的劉赫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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