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九十四、因于果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劉赫捧著惴惴之心,拽著沉沉之步向鄭凌瑤挪近了丈許。看著橫呈在地上正微微抽搐的那一團「事物」,他驀然想起今日似都不曾看清她穿的、戴的又是哪些哪樣。需知尋常里每每見她,這可都是為首的要緊之事——因她從來甚在意、總想以此博他一個驚艷之態,他又怎能辜負了美人芳心?

劉赫而今憶不起自己自何時起,縱然相看也不再有心、只為習慣使然,至而今,居然皆已忘懷!

「是為自己與她已有了那滔天巨恨麼?」劉赫辨著五味雜成之感,「不然!在孤知情之前似乎已是漠然!」

「那是為盛馥倏忽而現,一正一副本不可比擬,孤才生出厭倦之感?」劉赫思忖著。

「終究是可落幕之花罷!牡丹雖為天香但仍經不起一敗,哪似木樨縱然花落還能留得枝葉常青,使人但不敢忘那芬芳馥郁之時、又能恆久感其風骨剛勁之意!」

「或者無有或者!」劉赫按下了心中那欲蓬勃而發的「孤早已厭倦」之念,一點一點將之深埋于心塵之底,「而今只需得了結罷了,論前世她或有無辜不甘,但若看今時她是死有余辜!孤又何必心生眷顧、擾己不寧做些無謂之事?」

劉赫深吸了一口氣,將殿內那牡丹之香灌入了滿心滿月復——他知道自己不應再有躊躇、悵惘,他應罷休了「猝爾不及」的推月兌之想畢竟殿外還有風雲瞬息會變,而今殿內若不「妥當」,他又豈能擔起這功虧一簣之悔?!

略加思索之後他似拿定了心意要先往內殿而去,而邁出幾步之後忽又回望、生出了可要先去向鄭凌瑤的躊躇幾番徘徊之下,劉赫立在內殿與鄭凌瑤之間左顧右盼,還是不曾把握到自己的心可曾為己指出一個去向。

晦暗木然間他模向胸膛,想探一探那里可還有搏動,須臾觸及懷中那方堅硬之物

「大義者先公後私,孤雖但不稱己是為那類,然而今孤是為與盛馥早日團聚也罷、是為一正寒朝江山也罷,均是該先了結了與那人之事。且李卉繁曾道有詔需孤一看」

劉赫隔著粗糙的烏衣握緊了玉璽,終于不再踟躕,他蹙眉屏息拔起了重愈千鈞的雙足,咬了牙就往內殿而去!

一股過于濃郁的香氣迎面撲上!那甜惑之氣無有一分它本來該具的柔媚婉轉,反而似虎狼之藥般的透著凶霸蠻橫,撩動著人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髓——讓人蠢蠢欲動、絕不能安!

劉赫闔起了眼立在了靜默無聲的內殿之中——他既然熟知此香是為動情所用,又豈能想不及此刻殿中錦帳中的花床之上會上大概會是怎樣的「春光艷瀾」!

然、卻無聲,然、卻無動!然自他入得合歡殿起就不見內殿有一絲動靜,更何況李卉繁曾入得此地就像如無人之境——想來花床之上那人應已是無有生機!

劉赫忽然又生出了怯怕。他怯怕他會看見那生他之人的終了會是這般「奇異不恥」;他怯怕「太過不堪」之景會使己失去了對那人最後一絲絲的「忌憚敬畏」——父不為父、君將不君之下,自己之心又該去哪里溯源

「孤迂腐!」劉赫猛然自咎,「孤之源本在焱羽而非今世何人,今世孤只為償梅姝之債而來,哪里需得去慮這些皮囊空洞之相?」

劉赫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目,遍地去尋那詔書何在。他自感那應是首當其沖要行之事,殊不知他還是借機在避、在延那「終了一眼」。

猝然一卷靜臥在地的七彩玉軸彩綾入眼,劉赫疾步而去俯身而拾,有些急不可耐地展卷而閱不久一抹譏笑緩緩浮現劉赫嘴角,他嘆了幾息,忽然又想仰天長笑!

「孤曾為之鞠躬盡力多年,而今成果在握為何只有日拙心勞之感?」

「若是去歲此時孤能得見此詔必定滿心歡喜,但而今卻如芒刺在背,除卻羞辱再不能感它可能算作是另一種否極泰來!」

「隨著孤之懵懂往昔一起去罷!」劉赫走近一枝燃著昏火的殘燈點燃了那份詔令,看著轟然而起的火焰在空中扭轉翻飛,直至炙燙了他的手指才一擲而下,又抬腳踩滅了末了「負隅頑抗」的星火之光,像是隨之踏盡了一己含垢忍恥的夙昔。

須臾間劉赫似覺夫戰之勇連綿而至催動著他疾疾而動,不及想、不及辨地就沖至了花床之前,長劍一揮——割開了紅綃金線的牡丹帳!

觸目震惶!

劉赫一眼先見合歡殿中巧燕正寸縷不著地挺臥在厚重的錦被之中,脖頸中一道血口從左至右險些就要切下了半個頭顱,那已然干涸紅黑色的大口就如怪獸正猙獰咆哮,縱然劉赫也要為之愣一愣心神!

再看巧燕之旁那同是不著寸縷之人身側臉龐都是有血污浸潤——劉赫心尖隨著眼眸一縮,忍不住將手探至那人鼻下——但覺手背仍有溫熱之氣拂過,才是放下了惴惴心腸!

「孤只是見不得一屆帝王要以如此不堪之態而崩罷了!」劉赫對著那神智全無之人冷嗤道,「你一生忌天憚地、猜山疑海,然還是難以避及那一孔之疏!」

「那人又是何人?」劉赫瞥向橫臥在床尾的那一「持劍長侍」,但見他灰白色的臉龐雖是清秀但仍有胡渣可尋劉赫輕挑劍尖割開了他的衣領、再又將長袍——開——「若是按平中王所猜,這便當是那善‘口技’之人。可惜孤不曾聞,倒是錯過了這天下奇藝!」

「他既進得此來便絕無命再還!身懷絕技本為糊口,他又怎能想及是會為己殺身之禍!」劉赫見他左胸有一血洞亦已干枯,想來他應是與巧燕前後赴黃泉而去,嗤嘆了一回「趕上或稍待或可成伴」,退後三步來縱觀這李卉繁為止咂舌的「不可描」之景。

再看那長侍手邊之劍,劉赫恍惚想起了什麼用劍撩開拓文帝右側半掩的錦被一探——果然有一柄短刀正緊握在他手中,看那刀形大小,剛好是應了那人心口之傷。

「可就此寫一曲‘君王強霸宮婢,復遭宮婢相好郎君伺機進宮尋仇,終而同歸于盡’的樂府詩來一唱?」

「可能有慮這全然經不起推敲?」

劉赫既驚嘆于那計出之人的狠辣,又難免要「唏噓」這戲文的稚女敕、拙笨緘默間心念所及甚遠、遠至了他尚未出生那時

「此間三人都應是先中迷香而神智盡失,繼而便只能引頸待戮只是這最後一劍尚不及動便被李卉繁所擾,亦不知他這番‘死里逃生’可是上蒼之意,一來是為讓他一體‘因果循環’之道,二來是為孤可一償夙願!」

「然孤並不當有夙願!」劉赫垂著頭緊握著手中之劍,幾次有意去想「那一劍是否是留予孤用」,然手握得愈緊,心中卻是愈多慌忙

「孤無需陷這輪回之中!」劉赫轉身欲走,「他本就是命不久誒,孤何必再背負一代」子弒父「的循環因果?」

「或是天意詛咒我氏中人只得以此法延續?」一眼他又見那地上破碎焦黑的詔書殘骸,局促又至!

「他不亡去孤就無有十足的立錐之力,他乃是諸侯為己爭位的最好之由。孤若為為人的一念之善、為人子的一絲孝義輕縱了去,卻換回一個一己萬事皆休之果,又當要何以自處?」

「且不論他早已不配為吾父、不配為國君!」

「孤既起戈一戰,為何還要忌諱沾那因果?」

「孤此生所遇若皆是天意使然,孤此番之及時而至也是亦然!」

「他們于孤不憐、不愛、不忠、不義,孤緣何還要硬做仁善之樣?」

劉赫愈想神思愈定,愈想愈覺心堅如鐵!他驟然拋下長劍探手取出了玉璽,提著便往內殿中書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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