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七、龍虧聰

作者︰昭昭之未央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快到忙年之時。按例每逢臘月初八、良朝至尊與皇後便要依照《禮記‧記法》並祖宗規矩,雙雙至佛前、神前、灶君前以豚酒祭神、拈香行禮,舉每年宮中最為隆重的祭祀之事!

而今歲此時卻恰逢睿德皇後殯天不久,至尊為表哀思,雖然早已于此下諭道是「從簡」然再「簡」,也是「簡」不了那要替代了皇後的伴駕之人!

起初之時,宮里的夫人們于此還是動足了心思的——

雖然如今有那品階壓著眾人、又是「獨掌後宮」的李淑媛,然她畢竟才將進宮、又生得個粗曠蠻莽的性子,只能行個覆瓿之用!這等粗糲之人萬一要是在祭祀大典中出了什麼事故,那可就要折盡了至尊顏面、損完了國之體統。

如此,當然是要尋一個熟知典儀又大方有度人來才是合適!放眼看去,宮中哪位夫人都是二者皆備,不知要強過了李淑媛幾千里去!

且!最緊要的!一旦能與至尊一起主持了這次的祭祀,那要主理開春的桑蠶禮想來也是探手可及,再往下皇後之位豈不是順理成章就成了囊中之物?

費心經營多年、苦心煎熬至今,心思耗盡、壞事做絕不就是為了有日能登皇後之位?

于是夫人們各行其道、各展神通,有讓家中父兄叔伯上本諫奏的、有賄賂了至尊身旁的內侍讓「適當之時提及則個」的、還有直挺挺地提了茶點籃子就去尋了至尊想要自薦的當真是「目不暇接、美不勝收!」

可嘆諸位夫人們挨過了李淑媛這許多的教訓,受過了至尊這許久的冷遇,還是不曾學得「識時務」三字該當何解!

但凡家中有人奏諫的,上本之人輕則被斥「卿是太過閑暇、因而管起朕的家事?但若更有心些,是否要替朕管了這江山社稷?!」,重則當堂削官奪爵、被貶去窮山惡水之地;

但凡是賄賂了至尊內侍的︰運氣好些的當場被拒,而時運不濟的則是自己被降了品階、罰了俸祿不算,更是連累了那收受之人被一頓板子打得半死再攆出宮去;

但凡直挺挺尋了至尊而去的︰無一不覺自己與至尊還是存有「復留相思枕、枕以憶同寢」的墜歡可拾之情,然至尊的一次不見、兩次不便、三次不理使得她們的一腔殷情空付無回,滿懷的期盼則是化作了入海的泥牛再也尋不到一點影蹤!

于是夫人們不得已只能暫歇下了這份心思,一意只待等見那「女武夫」出丑露怯。面上依舊是每日晨昏定省,行為間愈加秤平斗滿好讓她挑不出錯來,可背地里卻是極盡咒罵之能事,更有甚者冒起「天下之大不韙」、在宮中行起了巫蠱之術

當真是天可憐這些守夠了「冷宮」的夫人罷!

那日女武夫隨了至尊氣昂昂地騎馬同去了恪王府,不想回來之時竟是乘坐在一頂密不透風的軟轎之中、一點不能見人!

至尊急召了唐太醫前去診治,得出個「李淑媛風邪甚重、故而憎寒發熱、自今至痊愈不得見光見風見人」之論。正福殿就此緊閉門窗並遮上了層層幕簾,除卻至尊、唐太醫及正福殿宮令索珠及兩個及近的宮婢,再是無人能得以出入!

眾夫人們為此雀躍不己,更認了「人皆可以為堯舜」之理!一說「惡有惡報」、一說「天道好還」,一為祭祀之事又再有望而歡欣、一祈李淑媛就此一病不起、最好追著死皇後去了才是至情至理!

然還不待她們歡喜過夜,至尊就有諭傳到,道是︰宮中各人等皆須為李淑媛祈福,因此眾夫人攜隸下所有人等留守各宮、各自抄經頌佛,不得詔令概不得出

最可惱的是隨諭同來的、至尊殿中那班新晉的內侍、宮婢。這一個個臉生的奴婢們、拿起了架勢就守住了各殿的出入之處,但凡有想出去的,他們會「客客氣氣」、「周周全全」地請了你回去、一絲都不會含糊!

只當是等來了春暖花開的夫人子自此又墜寒窖!嗟怨憤恨之後又是人人自問︰難道真要就此罷手、白白失了這天賜良機?可!是!不!能!

就在各宮夫人日日籌謀著伺機而動,為做「一番大事」熬得心力交瘁之時,至尊業已精疲力竭——空有滿月復怨懣卻無處可泄!

距那日李卉繁在齊恪府中走月兌至今已過五日,這五日自己傾囊遣出羽林暗衛,更有齊恪護衛司乃至盛家私軍無數但泱泱眾人除卻尋回了那匹她曾騎乘的黑馬外,竟無有一人再能帶回一點她的訊息。

齊允曾疑她是跑回了娘家,然見李閥閱一切如常、並不像是掩藏了什麼、便略過此想,倒憂起若尋不回李卉繁要怎生與李閥閱交待

齊允也曾疑是盛馥藏起了李卉繁,然細想之下,自李卉繁走月兌至他回宮乃至而今,恪王府皆是有里三層、外三層的侍衛、僕役們守著、侯著,李卉繁若要回,必然是逃不過眾人之眼,而盛馥要藏,也是無法可藏!

那便只有謝家、榮家?!然也不像!謝酈心雖與她一向交好,情意篤厚,然謝家是合伯仲兩人之府,人多口雜,李卉繁再是魯莽,也不會去招惹那等繁雜!

若不然就是奔了雲城而去?再不然她會遠走關外或者去到北地?

齊允反反復復、顛來倒去地猜度李卉繁會避往何處,不勝其繁,懨懨不振卻又無可奈何!

「不然朕索性張榜尋人?」

又在空蕩蕩的正福殿寢宮獨自而坐的齊允忽然一念閃過,繼而卻又自嘲自笑起來,「本就是為瞞天過海才是假意稱病又禁足宮中眾人,一旦張榜不就是自拆其台!為此遭天下人恥笑也就罷了,但若被居心叵測之人橫加利用,那朕豈不是行了作法自斃之事?」

「東西南北,任是去往何處總也有蹤跡可循!只是為何會遍尋不到?」

齊允憂思重重、不斷把玩著不經意間從案幾上拾取的物件,猝然一眼才發覺握于自己掌心的,正是李卉繁的心愛之物——一個小小的、胖碩的,彩繪泥塑女郎!

這個而今臥在齊允掌心的泥胎之物,如同往常一般模樣地彎著月牙樣的眉眼、笑意盈盈地兀自歡喜,全然不知她伴之以久的主人倏然消失不見,也全然不查將她握在手中之人正看著她呆滯愣怔,雙眸中已然泛起了少有的眷戀惆悵!

「你可能告訴朕她究竟會在何處?」齊允悄聲問到,「此問無關朕之心意如何,而是她若不歸,就定生風波!」

「本就是太過任性魯莽!朕何曾錯說了她?!」齊允忽而煩怒大生,「她大可與朕爭一爭、鬧一鬧,砸些東西出氣都是可以理會,然這一聲不吭便一去不返就太是不該!」

「待尋得她回宮!朕定要降她的品階以示效尤!」

「降品階或還不夠!朕要罰她閉門思過,不得出宮、不得玩耍作樂!」

齊允一心對著泥塑喃喃耳語,時笑時嗔,驚得前來稟奏的索珠躊躇著一點不敢打攪!

「何事?」齊允終于看見了戰戰兢兢的索珠——她的眼楮、自那日起就不曾再張得開過,始終是哭得腫得只留得一條縫隙!

「寶珠阿尚、寶明阿尚求見陛下!此刻正在昭陽殿侯著!」索珠輕聲回著……

「寶珠、寶明?」齊允眯起了雙眼,眯得就跟索珠一般只剩下窄窄一隙,「有趣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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