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那日寶珠與寶明阿尚終究與至尊說了些什麼,只是兩位阿尚離去後,至尊便去了宗廟跪在祖宗排位前久久不起
一晃又過幾日,李淑媛「病癥」依然緊急,正福殿門窗依然緊閉,而至尊則是愈來愈多地停留在那里,讓變著法兒打听到消息的夫人們愈發憤恨起自己這如同秋風團扇一般的處境來!
或者而今恰巧就是夫人們命蹇時乖之時,這廂還未悲愁完自己「黃花已謝」,那廂卻又爆出了足以讓她們嚼穿齦血、深惡痛絕的事來!
這日未時,至尊備足了行幸騎駕鹵簿,浩浩湯湯地去到了盛家澄園,而亦在此時,皇城中張出了至尊詔令,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引頸、想要一探究竟!
「勞煩這位郎君,陛下這詔令到底寫得是啥?」一穿著還算體面的商賈之人抓耳撓腮了半日之後,終于腆著臉向身邊一書生模樣的大衫郎君問道,「我看了半日,除了讀得懂制詔天下那四字之外,其余是一字不識!」
大衫郎君訕笑了一回,昂然道,「《詔策》有曰︰「皇帝御宇,其言也神。淵嘿黼扆,而響盈四表,其唯詔策乎!故而你等不解也是在乎常理之間。」
「可不是的!就如郎君如今說的,我也是一字不懂!可見讀書人總還是比我等要強!」那商賈雖是听得渾身抽搐,但因是有求于人,便只好耐足了性情、擺出了十二分的笑臉!
他二人這一來二去,周遭有耳尖的、也是于此詔一知半解或是完全無解之人便嘩啦啦地全涌了上來,恰好把那大衫郎君圍在了正中!
「郎君快些說!可是瞧得累人!」
「我只看見似是與盛家有關聯,其余的便是」
「好!」大衫郎君被人簇擁著、十分地意氣風發,「既是有緣,我今日就與爾等解惑!」
「陛下!」郎君說著朝南拱了拱手,「下詔︰因感念盛家這百余年來的忠心不渝,自今日起便是廢黜百年來盛家不入仕、不得娶門閥女郎之規。」
「哦!陛下還封了盛家二郎為國子學六品博士,比六百石!」
「陛下沒再說些別的?」
「就這些個?」
眾人看看這洋洋灑灑、長篇巨幅的詔令,再辨辨那大衫郎君之言——似是寫得甚多而說得太少啊!
「我今日倒是頭回知道盛家一向還有著規制約束著!」那商賈訝異道,「這約束著都是如此,日後要不約束了哎呀老天!可是不敢想!」
「有何不敢想的?!而今盛家也是如日中天的,可也並不曾魚肉鄉鄰。這秉性在這里,並不會有什麼變!再者這入仕一說,盛家可會稀罕了那六品的清官?」
「我听見說盛家二郎前些日子可是被趕出家門了!為的好像正是這入仕之事!他不是一向是混賴慣的,怎得突然間就才高八斗,要讓陛下舍了祖制就為封他個六品官?」
「這二郎確是渾人一個!他這博士當得也是太過玄妙!我可是听說二郎是有難不成是陛下也有」
「莫渾說!莫或說!看個熱鬧可別把小命看沒了!」
「歸正我們也只是瞧個熱鬧,歸正我們也是看不明白陛下御詔,歸正盛家也是得罪不起,歸正與我們又有甚干系?」
「確是!正是!歸正我們是瞧不明白!可是這位郎君,你可是當真與我們說明白了?為何我總覺得不對?!」
「我等是實心實意請假郎君的!郎君可切莫要糊弄了我等!莫不是自己都是不能瞧個十分明白,就胡亂湊些說與我們!」
眾人感觸之下還是難以置信那郎君的寥寥數語竟能抵過了那長篇大論!因此舊話再提!
「你等不學無術之人竟然還疑惑起本郎君來!」大衫郎君嗤之以鼻,「假傳詔令可是滅族之罪!我這樣的讀書人豈會明知故犯、拿自己的性命去為誆騙你們開心?」
「你等可知陛下御詔乃是駢儷為裁,其予取予求的不正是︰言必弘雅,辭必溫麗?」
「《詔策》有曰,夫王言崇秘,大觀在上,所以百闢其刑,萬邦作孚。故授官選賢,則義炳重離之輝;優文封策,則氣含風雨之潤;敕戒恆誥,則筆吐星漢之華;治戎燮伐,則聲存洊雷之威;眚災肆赦,則文有春露之滋;明罰敕法,則辭有秋霜之烈;此詔策之大略也」
「行了行了!」
「謝了謝了!」
「郎君說些我等更听不懂的又有何趣?」
方才還仰慕著大衫郎君之人心下帶著「不信」紛紛告辭而走,只留下那郎君杵在原地跺腳嗟嘆著「不識一丁之人往往還要多嘴獻淺,真乃是冥頑不靈者不可教也!」
自此京城茶肆酒樓、街頭巷尾議論紛壇!三人一眾、五人一群,擁攘至極!
有人猜度此事起之于自幼與恪王妃交好的李淑媛「善吹枕邊風」;
有人以為定是國庫空虛到「家徒四壁」,至尊需要從盛家周轉大筆銀錢,才是以利易益——封了二郎一個閑差不算更是廢了這無足輕重的祖制;
有人聯想至恪王大婚時那越制等同于皇太子的鹵簿,便揣測至尊或是有立恪王為皇太弟之想,與其等到恪王登基時再廢那約,還不如先賣個人情給了盛家換些別的好處
有人說至尊賢明——審時度勢、不拘一格;有人道至尊昏聵——廢黜祖制等于同養虎自齧,終有一日要自嘗惡果;
有人說盛家善于弄計——趕了二郎出去原就是為了迫使至尊下今日之詔;有人說盛家忠良——寧願趕了二郎並王妃出去也不肯違背了祖制
眾人「濟濟一堂、座無隙地、觀者如堵」,猜得、辯得如火如荼。然許多人因此白白錯過了幸見至尊回宮的鹵簿不說,更是與一觀盛家娘子那結駟連騎的出行之機失之交臂!
盛家娘子今日確是卯足了勁來才出來的——
馨飄十里的七香車輿頂上,砌著碩大的赤金瓖紅藍寶的雀翎。縱然是冬日的陽光和煦乖覺,可一旦映照其上也是熠熠生華、時常要晃得人睜不開眼楮!
高大的車駕以緋色灑金錦緞為幕幔,再配珠鏈遮飾門窗︰穿作珠鏈的珍珠顆顆圓潤、粒粒均勻,盈盈潤潤地耀著光暈,襯在那富貴至極幕幔上,正是雍容華貴兼得、沉靜綺麗皆有!
而僅是車駕奪目又怎能顯得出盛家娘子之「勢」?故而在車前車後還有勁裝侍從各八人隨車,兩側則是左右各四、同色同飾的丫鬟伴著車碾款款而行盛府之僕——個個出眾、人人姣好,人車相映,當真是光彩溢目,要令人目不暇接!
娘子車駕一路直奔恪王府而去,有看見的、又知情的,只當是「寵兒如命」的娘子迫不及待地要娶接了二郎回去,可當娘子到了恪王府、一路來到了自家女郎院中,這開口頭一句話卻是︰。
「你們將別人家娘子藏了這麼久,也是該還回去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