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碎回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家里的氣氛很詭異。
氣壓低得可怕。
他已經回來三分鐘了,安歌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甚至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沒給他。
這太反常了。
「怎麼了?」沈碎瞬間明白,她肯定是有什麼事情,他從身後抱住面前的人兒,輕聲呢喃,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安歌坐在那兒,抬頭看了他一眼。
坐直身子,看著他。
「你自己交代,還是我嚴刑逼供?」
「嗯?」沈碎根本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情,萬一說的多了,不打自招,不就完了。
安歌斜睨了男人一眼。
還不老實交代,就不怕她直接上刑罰嗎?
「怎麼,這是要我罰你?」
「乖寶,提示一個大概的方向。」沈碎慫了,在外頭不可一世,可是回來之後,卻還不是乖乖認慫。
根本半句不是都不敢說。
安歌勾唇︰「比如你這幾天在忙什麼,比如你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情?」
這已經很清楚地告訴了沈碎,她知道了。
並且還不止是那點兒事情,她知道的更多。
沈碎這一下心里就慌了,之前還想著隱瞞,畢竟也不是什麼好事情。
宋渡這個事情,本就該是他來處理的。
女人見他沉默著,便從身後一把抱住了他,輕聲道︰「不用考慮那麼多,你做了什麼,就告訴我好了。」
「我……」
沈碎也不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我去見了宋渡。」沈碎主動交代,他低頭,在觀察安歌的表情,確定她有沒有生氣,再繼續說話。
安歌「唔」了一聲,繼續道︰「很好,總歸是跟我說了實話,我還以為你要一個人扛著呢。」
「……」沈碎也沒有這樣的打算,要是她真的知道了,也會直接告訴她。
這也不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情。
他只是不想安歌難受。
再想起之前那些事情,安歌會很不舒服,可她現在知道了。
「我想著把這個事情,把這個人處理了,也好。」沈碎淺聲道,「只是殺人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唔,沒必要殺了他,把他交給警方就好。」
安歌淺聲道,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波瀾,她的語調很平穩。
所以說宋渡還是猜錯了,要真是安歌知道這個事情,大概率是不會偏幫宋渡的,甚至做的更狠。
「他被救走了,來。」沈碎把人抱了過來,放在腿上,用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讓安歌躺著,「宋渡重新加入組織了,應該說,白洛。」
安歌的眉頭緊緊擰著。
她早該料到事情會這樣。
「不管是白洛也好,宋渡也罷,他都不是從前那個純粹的他了,不對,這個世上本來也沒有純粹的人。」
安歌喃喃,自言自語。
沈碎輕輕撫模著她的頭發,點頭︰「是,他現在變化很大,加入組織也是為了調查當年的事情,而不是為了效忠組織。」
「他的話,听一半就可以了。」安歌對他很了解,「他的目的性太強,哪怕是我,也猜不透他內心到底在想什麼。」
做了那麼多年的搭檔,自己竟然不知道白洛藏了這樣一份心思。
當初拐走自己的人是誰,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我不是非要找出當初拐走我那個人,我只是想要知道,被操控的命運,這其中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安歌咬牙切齒,只要一想起自己那喪失的童年,是被人刻意安排的。
她的內心深處就很崩潰。
只要一想起,那些過往痛苦的歲月,跟親人兩地分隔的痛苦,都是自己從前效忠的組織帶來的。
她就覺得崩潰。
那種感覺,實在是難受地很。
安歌趴在肩膀上︰「他還說了什麼?」
不可能什麼都不說,宋渡一定會為了逃出去,出賣一些真的訊息給沈碎,就算是拖延時間,她也會那樣做的。
「嗯,他告訴我,當初拐走你的人是魄。」沈碎看著安歌,「你應該是知道誰是魄吧?」
「嗯。」安歌點頭,「不可能是魄。」
「?」
沈碎愣了片刻,才說道︰「為什麼不是她?」
「魄是在很多年之後加入組織的,而且她的年紀很輕,我見過她。」安歌很篤定,她是唯一一個見過魄真實面容的。
看魄地年紀,就算再怎麼保養,也沒有那麼大。
所以這個說法不攻自破。
但宋渡一定不會給完全無用的訊息。
「魄是誰?」沈碎抓住了對話的重點,問道,「不是說過,你們組織的首領從來不見人嗎?」
「魄不是首領,那幾位也不是,他們跟我們一樣,只是等級更高而已,魄他們會殺人。」安歌說道,「我進組織之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她,她是個絕美蛇蠍女子,所以不會是她拐了我。」
安歌很篤定,對于這個說法,一定還有別的什麼線索被他們忽略了。
宋渡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拋出「魄」來。
他明明知道自己見過魄,卻還要將矛頭指向在魄的身上。
這就很奇怪了。
「能把她的信息告訴我嗎?」沈碎問道,他去調查一番就知道,究竟是什麼人在主導這個事情。
安歌搖頭︰「我只見過她,不知道她是什麼身份,我也只能從當年的年紀當中判斷,魄不存在這樣的行為,但如果,組織里頭這些稱呼是繼承制的,那倒是有這個可能。」
每一任「魄」都是不一樣的人。
那麼當初拐走自己的是魄,也沒什麼不可能。
「這樣說起來有些繞口,但這是唯一一種可能性了。」
「唉。」沈碎嘆了口氣,「組織所有的信息都太少了,我所能獲取的也是有限。」
「別說是你了,就是我常年待在組織的,也並沒有拿到多少消息。」安歌嘆了口氣,這是在不能怪誰。
安歌的目光有些堅毅。
「我去見宋渡吧。」她輕聲道,靠在沈碎的肩膀上,「這是現在所能做的,最有效的辦法了。」
跟宋渡面對面交換信息。
她現在都不願意喊宋渡叫白洛了,哪怕知道他們就是一個人。
哪怕最開始的時候,他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沈碎的聲音微微啞了。
他搖頭。
並不願意安歌去找宋渡,倒不是自己沒什麼信心,而是他覺著,沒這個必要。
「不行。」
「我會小心的,也會留心眼。」安歌保證自己會小心翼翼的,也會多注意宋渡。
不會一腳踩入那個圈套。
「可那男人巴不得你去找他。」沈碎這般說道,倒也不是吃醋。
只是現在的局面,慢慢變了,成了宋渡在主導。
明明他要抓著那個男人輕而易舉,可為什麼局面還是在改變。
哪怕安歌也是主導了局面,可為什麼還是感覺一切怪怪的。
沈碎怎麼可能答應讓安歌去見宋渡呢,他絕對不會妥協的。
「求你了嘛。」安歌撒嬌道,「我比較熟,要是真的說起來,我可以判斷他是不是在撒謊,我也可以抓住重點不是嗎?」
安歌搖晃著他的手,輕聲道。
就怕沈碎不同意,她要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
而且這個事情,也不應該沈碎去承受。
「我絕對會注意安全的,絕對。」
「我跟著你。」沈碎還是妥協了,自家女人都這麼求著了,他怎麼可能還端著,拿捏著,當然也是有求必應的。
她點點頭︰「放心吧,絕對很快回來。」
「好。」沈碎輕聲道,「約在人多一點的地方見面,而且要開闊,這樣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可以做出反應,知道吧?」
沈碎像是在教一個小孩子似的,教育安歌。
女人嗤嗤地笑︰「人太多,他不敢來呢,他現在已經完全把自己變成了這樣。」
安歌眼眸慢慢變得銳利。
手上的拳頭緊緊地攥著,她深呼吸一口氣。
拿出手機開始聯系宋渡,也是用的組織成員之間的暗號。
宋渡這種狡詐陰險的男人,狡兔三窟,不用點別的辦法。
是絕對不可能讓他出來見面的。
安歌這個法子,一定有用。
果然,在經歷過沈碎之後的宋渡,還是秒回了安歌,那種速度比一般人都要快得多,他什麼心思,沈碎明白。
但男人也沒有說什麼,畢竟這是他們這麼多年來都在用的一種辦法。
「好了,我去了。」安歌站了起來,未免夜長夢多,她還是決定今晚就去見宋渡。
也是這麼多年來。
第一次用這種心態去見白洛。
是該跟過去好好說個再見了。
沈碎點頭,站了起來,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快去吧,我會一直陪著你,乖寶,我一直都在。」
「嗯呢。」
這感覺,怎麼比一個人去執行任務,都要恐怖,都要擔驚受怕啊。
她從那扇門走了出去,很快就開車往約定好的地方見面。
宋渡沒有選擇人多的,他選的地方,也的確很嘲諷。
之前就來過。
白洛的墓。
沒想到他們還能在這里見面。
「距離上一次,也過去不少時間了吧。」
宋渡輕聲道,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想起過去的記憶,還一直覺得自己就是宋渡。
根本不是白洛。
可現在呢。
這里的墓碑已經被拿走了。
「呵。」安歌笑了一下,「記起來了嗎?」
「嗯。」宋渡低聲喃喃,「抱歉,小安歌。」
安歌嘴角的笑意越發濃了,她以為自己會難受,會歇斯底里,會有所失控。
可沒有想到,比之前還要平靜。
「你就不怕我抓了你?」安歌挑眉,看著他,倒是自信的很。
「你不會。」宋渡輕聲道,「因為我是洛洛啊,你這輩子都不會傷害洛洛的,不是嗎?」
安歌的眼神,一點點變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這個男人卻篤定了。
「從知道你是宋渡那一刻起,我就想親手了斷了你,可我知道,我的手上不能沾上你的血。」
安歌說著無比殘忍的話。
她笑了。
她笑起來,總是那麼的美,跟從前一樣,落日余暉,映照在兩人身上,顯得尤為和煦。
特別的美。
「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會傷害你的,你不必這麼防著我。」宋渡淺聲道,「沈碎知道我跟你的關系,所以才會那麼對我,我不怪他的。」
「?」
安歌擰著眉頭,怪沈碎?
他憑什麼。
「抬頭那麼對我,我也不會把仇怨發泄在他的身上,你放心吧。」宋渡輕聲道,「你找我,一定是為了魄的事情,對嗎?我不是故意給你打那樣的電話。」
宋渡說的很輕柔,畢竟只有他才知道那麼多關乎安歌的軟肋,也畢竟他才知道這些細節。
不是當初拐賣之人,那只有宋渡了。
「我只是為了讓你記起來,讓你知道,當初拐賣你的人,就是組織的人。」
「你能確定是魄嗎?」安歌看著他,「如果不是魄的話,你會負責嗎?」
「……」
宋渡僵了一下。
「我敢保證,是她。」
「就算是她,我又有什麼辦法去接觸她呢,你就是告訴給我這些也沒用。」安歌淺聲道,「除非我們能夠潛入組織密室,拿到他們的檔案,不然這些都是廢話。」
「所以,小安歌,跟我一起回來組織吧。」
宋渡突然開口,看著安歌,這是他內心最想要的。
只要安歌跟著他回到組織,一切都可以回到從前,他堅信,他們之間也不會這麼疏離。
宋渡只是不想兩個人的關系,又成了這樣。
他想要回到從前那麼親密無間的狀態。
「回去組織?」安歌笑了,「我千辛萬苦月兌離組織,為什麼要回去,就算不知道從前過往,也不影響我活著。」
「不。」宋渡沉聲,「你覺得你自由了嗎?你甚至感覺不到,那些藏在你周圍,監視著你一舉一動的人。」
安歌看著他,有些疑惑。
「這個組織,沒有背叛可言。」
「?」
「你知道鳶嗎?」宋渡為了獲取安歌的信任,可以無理由出賣另外一個人,「你知道他月兌離了組織對嗎?但其實並沒有,他現在真正效忠的還是組織。」
「他不是……」
跟著萬卿嗎?
居然還是組織的人,那這些事情萬卿一定不知道吧。
宋渡這麼跟自己說,是在換取信任。
其實大可不必。
「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再回去,我厭惡極了那里的日子。」安歌淺聲道,「還有你不要逼我。」
宋渡笑了一下,他輕聲道︰「我當然不可能逼你,甚至于我吧這一切告訴給你,都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孰輕孰重,怎麼選擇,在你,我想你也不會落得最後,犧牲一個沈碎?」
「!」安歌猛地抬頭,「你們敢動他試試。」
宋渡勾唇︰「我對他是沒什麼興趣,但是不代表組織其他人不會,回來吧,回到我身邊,重新成為我的搭檔。」
宋渡看著她,說的那般蠱惑人心。
可惜現在的安歌,早就不是從前那個孤僻的孩子,早就不是那個沒什麼朋友的孩子。
她有自己的想法。
「你做夢。」安歌笑著道,「我不會像你這樣,選擇墮落。」
安歌看著宋渡,這個男人早就變了。
沒有從前一分一毫的樣子,徹底變成了一個恐怖的人。
宋渡笑得那般︰「你覺得宋渡和白洛,真的差很多嗎?那我告訴你,小安歌,白洛從頭至尾,都是這樣的人,他只是戴著面具在你的身邊而已。」
他的那些,都只是偽裝而已。
早晚有一天,他會卸下偽裝。
「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啊。」宋渡咯咯咯地笑了,「可我現在只能是宋渡。」
安歌看著他,眉頭擰的更加深了。
她沒有說話。
「我若是成為白洛,便是一個死人了,我想要推翻這個禁錮,便只有活下去,這是唯一可解的法子。」
安歌看著情緒漸漸有些激動的宋渡,往後退了一步。
宋渡看到她這個下意識地動作,笑了。
「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安歌看著他的動作,冷聲道,「我知道你手里有武器,但我不確定,你會不會比我更快,畢竟在組織,我比你更快。」
「呵。」宋渡心涼的很,「小安歌,不用這樣對我。」
宋渡走過去的時候,對著不遠處說道。
「來都來了,出來敘敘舊啊,也不用一直躲在那邊。」
「?」安歌愣了一下,不知道宋渡發現的是誰。
但很快,從那邊走出來一個人。
是肖瑾。
安歌這一下慌了,她伸手,示意肖瑾趕緊走。
她都不能保證宋渡會不會發瘋,肖瑾這會兒來了無疑是找死。
「白洛,你這個……垃圾。」肖瑾猶豫了一下,罵出這兩個字,似乎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素養,「你怎麼還有臉回來見安歌啊。」
肖瑾氣死了,他是來掃墓的,當然也知道這里的東西被安歌弄掉了。
那種惡心的感覺,一瞬間涌了上來。
安歌抬頭︰「你別過來,我跟他的事情,跟你無關,肖瑾你回去。」
安歌的聲音很冷,透著一股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
肖瑾僵了一下,安歌的話,他不可能不听的。
可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宋渡突然到了跟前,他抬手,搶抵在了肖瑾的腦門上。
「誰特麼準許你罵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