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章 公主魔盒

無際高天上的雲排成了一條龍,掛在頭頂一個白日。宮人們唧唧喳喳,皆稱祥瑞。

我也抬頭看了許久,像是玫姨的雲海龍紋繡樣,別的都行,唯獨少了四足。

這更像是條蛇嘛!

然後,淑妃有孕的信息傳遍了整個皇宮。祥瑞以神速應驗了。

乍听此訊,難以置信。

大家雖嘴上沒說,但心里都揣著一些個問號。

想當初聖寢里兩只小獰貓那尖利如刃的爪子可不是蓋的啊!

如此敏感脆弱的地方一度成為了「獵物」,那就……這麼快好了?沒留下什麼後遺癥?或者精神方面的應激不舉之類?

強啊。

還是說當時害顏阿秋差點摔斷腿的稀罕中藥——「死人手指」真起了作用?

這治病的細枝末節大庭上難以叫旁人知悉,另一方面或許因著淑妃這塊土地過于肥沃,種子擦個邊就落地生了根,但不管怎樣,這顆種子算是種上了。

來在承香殿賀喜的時候我特意瞧了瞧聖人的顏色。狂喜之余,摻了一絲深藏的疑慮。

直到太醫令附耳對他悄悄說了些什麼,眉宇間的凝霧這才化去。

我不禁壞笑。

淑妃穿著一身兒寶石綠,圍在燻籠旁,正被眾星捧月。再配上滿面紅光的孕色,瞧起來生機勃勃。

薛莫也耷拉著個頭來了,他想往淑妃身邊湊湊,又不敢。

而淑妃心情大好,對這幼弟一改前番的疾言厲色,主動招了招手︰「小,來。」

殿內人多嘈雜,我嫌喧鬧,便來到院中,找一找大公主曾說過的石榴樹。

樹下埋著她和皇翁翁的秘密。

于是,在前院的小花園里找到了那棵水桶粗的樹。樹皮蒼老,擰著麻花似得結,在半人高的位置,分出了三個大樹叉來。不是「掛燈籠」的時節,已落盡了葉。

我瞧了瞧樹根周圍緊實的土,到底是在人家院子里,我也不好直接開挖吧……于是便命小珂︰「把薛莫叫來。」

片刻後,薛莫拿了個鐵鍬過來了。

他眼冒桃心的笑說︰「我的小仙兒,這棵樹怎麼得罪你了?小珂還叫我帶了武器來。」然後看了看我腳踩在樹干上的模樣,說了句︰「真可愛。」

我捂嘴一笑,行,是真愛。然後對他說道︰「這樹底下藏著件秘密,挖挖試試。」

「好,我從來都信你的邪。」

然後這高高的半大男人吭哧吭哧半天,挖了一整圈,簡直把大樹的根須都刨出來了,才挖出一個小銅盒。

我興奮如得至寶。

拍拍銅盒上的土,打開後里頭是塊折疊的油布,打開油布找出一張對折成疙瘩的紙,上面寫著︰「秘密在狗洞之下」。

嘿,大公主這個小壞蛋,干的一手好特務的活兒。若是別人挖了這條子出來,還不知道狗洞在哪兒呢。

埋好土,薛莫跟著我從承香殿出來︰「現在能告訴我,你在折騰什麼了吧。」

我小聲︰「大公主曾經告訴我的,關于她的一件秘密。」

薛莫听見大公主這三個字,眼里掠過一絲悲色。

天已暗了下來,北風嗚嗚的刮,聲音若一段凌亂的哀嚎。

我領著他們兩個,往無人的公主院走去。

遠遠就看見那座高高的秋千架。懸掛的鐵鏈在風里正搖擺不停,小珂有些怕了。

「郡主,天要黑了,咱們明兒再來吧。」

「來都來了,就是要這天晚人稀的時候。」

薛莫拎著鐵鍬默默走著,沉淪在回憶中說道︰「我大病之前的許多事情,第一件回憶起來的就是璇兒,想起她存了最愛的零食,拿給我吃的樣子。」

我提眉問他︰「以前的事記起來個七七八八了?」

他搖頭︰「只是些斷斷續續的零碎片段。」

我嗤笑道︰「是不是還記起你的顏內人了?」

他壞笑︰「說對了,我都打算和顏內人重歸于好了。」

我呵呵笑著︰「去吧,趕緊去。」

「嘿嘿,不逗你了。算是有那麼一兩個模糊的片段吧,她跟我說︰‘姑姑喜歡上了一個身量未足,人小鬼大的丫頭。我可瞧著她一肚子壞水,要是能把她調來承香殿使喚,也好被我磋磨磋磨。’」

「喔~怪不得呢!以前淑妃娘娘總打著讓我多和公主多接觸的主意,倒都是她在背後使勁。呵,還想磋磨我。」

薛莫用空拳接著笑咳︰「該是長姐覺得一物降一物,沒準你能把璇兒給治了。也是奇了怪,以前這話應該是穿耳就忘的,如今關于顏內人的記憶,倒全剩她對你的討論了。」

我白了他一眼︰「誰知道你話里真假,一直假裝失憶騙人。」然後我小步子飛起,有些不爽的往前走著。

他跟在後頭︰「喂喂,走那麼快!又不信我了是不是,早知道不跟你說了!」

一股堅硬寒風從背後吹來,可鑽不進厚實的襖子,直聚成了一只手,將人往前推了一把。

但在外的頭被猛沖了一下,跟著就是一股痛楚,痛的人有點想哭。

我趕緊用手捧起額頭和後腦勺,小珂見勢,將自己的毛領邊解下,替我纏在頭上。

幾百步之遙,天已半黑,我沿牆找到了那個未挖成的狗洞,一指︰「就是這了。」

薛莫抱著膀子︰「這麼厚實的牆能挖的穿,真是難為我璇兒了。可這洞太小,鐵鍬進不去啊。」

小珂蹲下來把手伸進狗洞探了探︰「這土底下該有牆基的,應該埋的不深。」

接著找了些碎瓦片開挖,果不其然,大概只有一深的位置,挖出來一個同樣的銅盒。

迫不及待打開一看,我直接撂了那盒子。

眼珠。

人眼珠。

囫圇的人眼珠。

根本就來不及尖叫,只從喉中咽了一聲,舌根就硬了。心髒成了沒有固定好的花炮,四頭亂撞。

「什麼啊這是?」薛莫撲過去撿了起來。

小珂攬著我,給我上下舒著心口。

「嗐!是顆像眼珠的石頭!」說著,薛莫捻著眼球上的紅線,在我眼前晃悠。

小珂見我臉色已變,趕緊把它推開︰「拿遠點!郡主心疾調養了幾個月,可別再犯了。」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只能蹲在地上,滿世界都是「砰砰砰」的聲音。

這一難受,等緩過來勁兒,已是兩個時辰後。

尖尖雞仿佛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每當我和它貼近,身心總會覺得輕盈許多。

舒服了,不心悸了,才對準燈光,仔細擺弄著這顆以假亂真的眼珠子。

女乃白色的球體,琥珀色的眼仁兒,還有烏黑的瞳孔。若不是手感如此光滑堅硬,我仍然難以確信此時有這麼技藝精湛的匠人可以將一塊「玩物」制作的如此逼真。

我按了按瞳孔部分,吧嗒一聲,活動了。

這又使我膽兒一顫。

然後眼黑部分可以撥動,像是球中球般,轉到了背面之時,那半透的琥珀珠上俄然出現了兩排小字。

字小如蟻,眯著眼都看不真著。

還好我有神器望遠鏡。于是翻箱倒櫃,把它給找了出來。

找好角度,調了半天,在那份透明神秘的視野里,終于把字認清。

「蚌坡下,曬銀灘,采珠人。」

當即便想到公主童謠的前半句——「河蚌出,采珍珠,一采采到人眼珠。」

前後定有關聯。

我趕緊問玫姨︰「姨姨,可知道哪處地方叫蚌坡的?」

玫姨從外間走進來︰「不曾听過。」

「那曬銀灘呢?」

「喲,這名兒闊氣,要是知道在哪兒,還不去撿些銀子花花。」

「呃……那,京城內外什麼地方產珍珠呢?」

「這河蚌生存的地方,得有淺水灘,有泥沙,還得是靜水。水中餌料越充沛啊,養出的珠子越好!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不過也是,該給你合兩副珍珠蜜丸來服,按按你的魂魄。」

我抱著玫姨的腰,將頭貼緊︰「姨姨,我的感覺很糟糕。」

玫姨笑道︰「這是咋了?近來最得意的人,不應該是你麼?」

「我說不清楚,一切都太復雜了,所有平靜的表面,里頭都是濁流滾滾。」

也許,我有些後悔了。大公主的秘密,或許本應隨著她一並長眠于地下。

而如今打開了潘多拉魔盒,里頭儲藏著的邪惡,已經暗暗釋放了……

「不多想了,你的鋪子不是快開張了,姨明天悄悄地去找個相士,好好的問個吉日。」

「行。」

提起生意,心里輕松了不少。待有了別的依靠,後宮這一攤亂事,就能風起揚塵不沾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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