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 洛陽之邀

關于政治,有兩件大事。

第一件,公主和親。

為東延公主遠嫁和親舉行了盛大的儀典。倭國王子按制接到公主後,即刻啟程返東,待遠渡重洋返回倭國,再行婚禮大典。三聘六禮,舉國之氣派。

第二件,儲君之選。

朝廷上下,兩派分庭抗禮,各執一詞。究竟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位即東宮,已是爭的白熱焦灼。

御書房里,皇上怒氣沖沖的扔飛了折子。

「上了朝爭,下了朝還在爭!真是叫人頭疼。」

我看著皇上的臉色道︰「聖人是不想將此事提上日程嗎?」

他揉搓揉搓眉眼,嘆口氣道︰「還看不出小老四什麼脾性……」

我轉轉眸子笑說︰「聖人自可定奪。百天的女圭女圭,還沒抓周呢。就算離三歲看八十也有些日子。況且,聖人如今也康健。」

皇上擺弄著朱筆,口氣幽幽︰「若是有什麼由頭,將議儲之事延後就好了。如此便能避開這幫老臣的鋒頭,暫且擱置一陣。」

這時候,太後娘娘來了。

雖未著時常穿著的海青,但仍是一身灰麻素淨,腦後的矮髻只別著兩枚雕鳳的烏木釵。頸掛佛珠,渾身不見一點珠光寶氣。

我們趕緊起身行禮。

太後的聲音低沉︰「還沒進書房呢,就瞧見皇帝你愁眉苦臉。這是京里呆的久了,渾身不暢快?要不跟為娘我,去洛陽一趟。」

皇上將太後攙扶到軟榻坐下道︰「母親,可是父親來家書了?」

哦?

太上皇在洛陽啊。

太後說道︰「是啊,就方才收到的。信上說秋日里染了一場風寒,這病榻前無有兒孫圍繞,突然覺得少些什麼。就命老身帶上幾個孩子過去給他瞧瞧,住上幾天,嘗嘗這含飴弄孫的甜處。」

皇上蹙眉︰「這凜冬將至,老君山上定是寒冷無比,听聞九月初金頂之上就飛霜落雪。幾個皇兒尚且年幼,怕是耐不住這嚴寒啊。」

太後笑道︰「這你就不必擔心了。為了迎接咱們去,洛陽刺史劉鱷奴這小子已經做好了安置,燒用不盡的瑞碳已運上了山。他即日就啟程,來親迎車駕。」

皇上哈哈笑道︰「如今他也是四十的人了,母親還喚著他小名。」

太後也笑︰「喊習慣了,改不了咯。皇帝也一同去?」

皇上想了想︰「一去少說半個月,只怕兒子空不出這麼多時日。」

太後道︰「自當國事為先。為娘這一行,也得帶上小老四。都已經通知下去了,為孩子們準備好一應之物,乳媼奴婢的,一並帶上。」

皇上道︰「母親安排吧,就是路上顛沛,萬務小心身體。」

「放心吧,咱們走慢些,自是穩穩當當的到地兒。」

老君山。有第一仙山,無雙盛境之稱。山高景美,巍峨于雲海之中,但是叫襁褓小兒也過去,未免勞心費力。太上皇這老頭子,也不是個省事的主兒。

太後對我一招手︰「菟丫頭,你過來。」

我擱了筆,從奏折山里起身過去。太後笑著牽我的手︰「你也一同去吧,皇翁翁可是在信里提到了你爹,提到了你。知道你這獨苗如今在宮里,也叫一並帶去瞧瞧呢。」

「我……」,話還沒說出口,太後的眼楮已經笑成了月牙︰「行啦,你也打點下行裝,帶兩個用得慣的人準備著。」

我這!計劃開店的事正忙著呢。

可太後懿旨不可違,我只得去交待薛莫,手頭上的事別擱下。

他抱著手臂笑呵呵的說︰「剛下了隨行護衛名單,我也去。」

我眉毛一抖︰「這事兒奇怪。」

「為何?」

「哪有大冬天叫婦孺兒童興師動眾的,只怕動機不純~」我瞧著庭院中干枯的花兒,口中默默。

而他的眼里卻帶上期待︰「去看仙山白雪,霧 雲海,如置身琉璃天宮,難道不好嗎?」

我一聳肩︰「好則好矣,只是現在,總覺得不是玩的時候。再說了,遇不到雪呢?只在山頂「上清宮」里吹幾日黑風呢?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薛莫戳我的肩膀︰「喂喂喂,別瞎許願!」跟著又言︰「小菟子心眼兒有點多,怪不得人家說狡兔三窟。」

我白他︰「少來,這麼明顯的事。」

他勸慰我道︰「有太後娘娘在,別掛心了。我得去趟承香殿,自從公主跟了貴妃,我這長姐不可終日,我得去勸一勸。」

我轉眸︰「那大公主什麼態度?」

他撲哧一笑︰「我估模她是投錯了胎,如今在貴妃處乖巧可愛,這青鸞宮,時時有笑聲傳出呢。」

唔~~

那可真夠羨煞旁人的。

就連我听了,也跟著心中一暖。

三日後,洛陽刺史到京。

當我第一眼看見那個豹眼闊腮的漢子時,就覺得心里咯 一下。

那藏在他笑容之下的渾濁,是這般說不清道不明。

在所有的宮女中,我挑了景含與我同行。直覺告訴我,帶上她會比較妥當。

啟程的那日,天兒大晴著,晴的叫人從襖子下透出細汗來。

明晃晃的太陽地兒里,大公主鬧著熱,把自己月兌的只剩兩件單衣。貴妃哄著,薄嗔著︰「來,把小襖穿上,敞著懷總行了吧!」

大公主竟听她的話,伸胳膊套了進去。又撲進貴妃懷里,黏黏糊糊說著悄悄話。

大公主,大皇子,四皇子。眼前這三個有娘的孩子皆在與自己的母親愛語惜別。

小別不過數日,盡是依依不舍之態。

我在一旁無聲瞧著,心中有些荒蕪。這荒蕪「草長鶯飛」,卻不是二月的天。

景含將行李在我們的馬車上擱好︰「小菟,你瞧瞧人家的東西帶的,可謂是應有盡有。咱們只帶了一身換洗衣裳,可真的是……」

我咂嘴︰「跟你說了很多遍了,東西少,人就來去自如。」

整裝完畢,紛紛上了馬車。周貴妃竟然眼里含了淚︰「去看過翁翁,就跟翁翁說早些回啊!」

大公主將上半身努出車窗︰「我知道了。」末了回身時,又看向周貴妃,磕巴著說︰「你也照管好自己……」

不知為何,她的表情驀地沉重下來,看的人心里一疼。周貴妃聞言點點頭,竟以帕子捂臉,哭泣難止。

德妃奚落她︰「哎喲,周妹妹這是剛當上娘,習慣習慣就好了哈。」

車隊出發,風行雷厲的駛離皇城。從京城東門而出,伴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守衛,浩浩蕩蕩往前去了。

縱使天湛如洗,但這個時節,僅有松樹留存著老邁的綠,除此之外,一切都枯黃。

陌上無花開,大雁盡南歸。

半路上的一場寒風又帶了冬雨來,直叫人裹著被子蜷在車里。大公主和其宮女林燕子耐不住路途寂寞,跑到我的馬車上來,哆哆嗦嗦著說︰「太冷了!捧著個手爐已不頂用了!」

也就是這麼一場大寒,太後病了。突然之間,唯一的大人臥病不起,像是羊群失去了牧人。

我擔憂的說︰「咱們原路回去吧。」

隨行的金侍中撐起局面,以氣勢壓我︰「小尚書,就快到了,到了洛陽行宮,太後等著用藥浴哪。」

她是太後身邊的正三品女侍中,代掌鳳印,相當于太後的第一秘書郎。出身大家,資歷匪淺。

我抵觸道︰「敢問金侍中,皇爺爺緣何深信劉刺史?他的出身,乃至整個人,我認為有待商榷。」

金侍中的態度完全不把我當盤兒菜,像糊弄孩子般笑答︰「小尚書這話就頑皮了。雖說劉刺史生的寢陋臃腫,但性子直率隨和,不當以貌取人。」

我冷哼,殊不知,面由心生。

未過多久,高闊厚重的洛陽城牆就鋪開在眼前,像是要過一道天門。

不好的預感一直在壓抑著我。

當城門在身後重重關上之時,我心中嗟呼︰「糟了!」

我看了看身量體態與我最相似的景含,生出一計。此刻,攜她而來的真實用意,才從自我潛藏的意識中浮出。

「景含,從現在開始,你是小菟,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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