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的話還沒有說完,但我找遍了她,都不見蹤影。
「為聖人準備浴湯的胡嬤嬤呢?」
內府局的宦官答︰「哎喲,小書女晚了一步,咱們局里今日一早派了馬車,送胡嬤嬤她們還太僕寺了。」
「呃,淑妃娘娘不是嘉獎了她們,打算留宮伺候的嗎?」
那宦官神色一變,帶了些神秘,半掩著嘴低聲說道︰「小書女大人有所不知,那胡嬤嬤生病了,一個頭腫的有兩個大,牛頭馬面的,好不嚇人!」
「是何病癥?」
「暫不清楚,這不就發還太僕寺治病去了。」
我點頭謝過,心中默默,她這病,不會跟誤食了漱心丹有關吧……
邊走邊想問題,突然挨了一記腦瓜崩兒!
疼的緊。
我瞪向那個有賤爪兒的人︰「薛莫,你有完沒完!」
他見我有怒色,怔住了,帶上難為情的神色︰「可能……,我手重了些。你也用不著生氣啊!」
我一指他背後︰「你看,有幾個宮女一路尾隨著你呢,還是注意下作為薛郎將的儀態。」
他一回頭,那幾個朱紅裙子嘩的散了,邊跑邊興奮的嚷︰「唉呀天吶,我看見他的臉了!」
薛莫一臉無辜︰「不對啊,她們平時只對李成蘊這樣啊!」
然後他突然恍然大悟貌︰「對了對了,這李郎將最近告了假,被左相關在家里溫書,要準備明年正月里的科舉呢。」
「怪不得呀,呵!都說男子水性楊花,我瞧女子也一樣。」
听了這話,我哈哈大笑道︰「賀喜賀喜,薛郎將沖上了榜一,新封了花郎徒,多當幾天就適應了!」
「你說什麼呢,拿著別人的喜歡去粉飾門面,我可做不來。」他溜溜的跟著我,個子雖高我一頭,氣韻卻矮我一寸。
我問他︰「你怎麼不參加科舉?」
「父兄長姐都有提議,但我不喜官場。其實有想過,做做生意~」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多像是心中人說的話啊。
他那雙算不得大,眼型也不夠漂亮的眼楮,帶上了念奕安的眸色——簡單。
但他的睫毛甚長,鼻梁也高挺。嘴唇亦是豐厚有肉,但多了一樣唇線分明。突出的下巴修飾的臉部輪廓耐看有型。
確是比我心中之人好看許多,如今承載了那些宮女們的寂寞旖夢,也在情理之中。
我心事起伏,突然發問道︰「你真的在意我?」
他一愣一喜︰「自然了。」
我直視著他的滿眼熾熱︰「你失憶的事情沒有騙我?」
他慌著解釋道︰「初與小菟相識,我便說過今年六月害了一場大病。所以,關于你姐姐的事情,當真囿于解釋。」
我點點頭︰「好。反正,我也忘記過許多事情,只當你和我一樣好了。」
他高興笑著。
「不過……」
他浮上一些擔心︰「不過什麼?」
「不過,前兩天姐姐和我談心了。她說,雖然你最近拒絕她了兩次,但她心中還是認為你們是有舊情在的。人嘛,都會有分心的時候,她願意等著你回心轉意。」
薛莫的眉頭扭在一起︰「嗐!現在的問題是,我根本不記得這個顏內人是誰!」
我附和道︰「是呀,我也這樣子反問過姐姐——「沒準薛公子是真的記不得呢?」」
「結果姐姐說︰‘他都是裝的。若真記不得我,那干嘛還留著我贈他的信物,應該返還我才對啊!若要一拍兩散,就正式的說清楚。」
薛莫道︰「她的信物?行,我回府後好好找找,一並還了她。」
我輕嘆一聲,帶上憐憫之色︰「薛莫,其實姐姐也不容易。二十一號是姐姐生辰,我們要在天芙樓為她賀生,要不然……你也來吧,叫她開心一場,之後再把話說清楚。」
薛莫道︰「這不太好吧。」
我的眼眸楚楚可憐︰「姐姐說了,如果真的要一刀兩斷,在分別前希望你能圓了她這個小小的願望。做妹妹的,也不忍心她連這個小心願也落空吧。你看,這是我第一次拜托你。」
他一股勇氣︰「行。」
「全是看在小菟的面兒上我才去的。」
「說好了就不許變卦咯?」
「我向來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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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菟的心聲︰嘻嘻嘻!
九月二十一說至便至。
明日就是立冬了,這阿秋生在秋冬的邊緣兒,這可能就已經暗喻了她是個處處靠邊兒站的人。
雖說她今日濃妝艷抹,華服霓裳。但在人堆里打眼一瞧,她仍不是最醒目的。
連景含和樺蘿都帶了出來,就為了讓氣氛熱鬧。
氣派華麗,歌舞不休的天芙樓。我們選了間位置極妙的雅間,房內一面牆全是簾子,卷起便可將廳中歌舞瞧個仔細,而外牆的一面便是這間酒樓的特色——房間連著露台,望風飲月,再好不過。
阿秋貼著姑姑在主位旁邊做好,我就隨便一抽凳子,坐在了她們的斜對面。
謝添將軍笑著進來,不過,它現在的身份更像是這酒樓的東家來照顧客人。
他看見了我,滿面歡喜,掐著我的腋下就把我舉在空中飛了兩圈!
我又驚又喜,咯咯大笑。
姑姑連忙扯我下來︰「如今可不小了,哪有還讓叔叔抱著的。」
謝添一咂舌︰「什麼叔叔?外氣了吧!孩子,叫大舅。」
我一想,反正現在滿世界都知道姑姑和謝添是「結拜兄妹」,那這樣稱呼也在情在理。
我便把頭一抬,甜美的喊著︰「大舅。」
「欸!」
大舅連忙答應,哈哈笑道︰「這孩子終于復元了!喜歡吃啥,叫廚房給你上齊了。」
「謝謝大舅,我愛吃甜的,蝦子,螃蟹。」
「好勒!」大舅撫著我的頭,對姑姑說道︰「你們好好玩,我去別屋招待一聲。」
姑姑對他一擠眼︰「快去吧。」
坐回來時瞧見阿秋的情緒不好了。又加主菜沒上就先飲了幾杯下肚,阿秋面色潮紅,一改往日之收斂,直接問道︰「姑姑,為什麼您身邊的人都喜歡妹妹?都關注妹妹?」
話音沒咽,就嚶嚶的啜泣起來。
我心里嘲笑︰傻子阿秋,我是親生的啊,你個豬。
一桌子的人難得見阿秋使小性子,皆哈哈笑道︰「哎喲哎喲,吃醋了。」
姑姑摟著她的頭拍著︰「可姑姑最喜歡秋兒啊!」然後拿帕子給她蘸著淚︰「再哭妝可就花咯~」
「我這大姑娘亭亭玉立的,誰人還會像逗猴子一樣逗你呢?只能去逗那小不點不長個的呀,你說是不是。」
勉強哄住,阿秋才算收住了淚,還抽抽著鼻子,叫姑姑給她擦。
咦……
我轉過臉翻著白眼吐著舌頭給玫姨看,玫姨半笑半斂著一拽我︰「別瑟。」
這邊兒還沒擦干淨淚痕,門口來了個客。
我心里一樂,剛只是失了一血,這個才是送命的。
薛莫畢恭畢敬道︰「蘇內司大人,听聞今日顏內人生辰,特來同賀。」
我欲起身打圓場,不料阿秋如弦上之箭,唰的站起身,先慌亂無措的模模頭發,點點眼角,再兩步並作一步走上前道︰「你來了。」
然後回頭與我們介紹道︰「這……是我的友人。」
姑姑客氣道︰「薛公子既然來了,快請入座吧。」
樺蘿趕緊讓了位置,叫薛莫挨著阿秋坐下,侍者進來添了副碗筷,再斟滿一杯酒。
姑姑與他閑聊寒暄著,主菜紛紛上來了,簾外歌聲高起,惹得大廳中的客人連連喝彩。
精美無比的壽桃拼盤被兩人抬著放到了席桌最當中。
往盤中一看,小壽桃數有十九,又著十九個造型,繪上十九種花紋。真可謂嘆為觀止!
玫姨呼著︰「給秋丫頭賀壽咯!」
我們紛紛站起,舉杯向她慶賀。姑姑將第一枚壽桃取來,放進她的碟中,口氣寵愛的說道︰「孩子平平安安又長一歲,姑姑高興!」
而後一人一句吉祥話。
「祝顏內人順遂如意。」
「願阿秋吉星高照。」
「祝姐姐喜樂無憂~」
「秋丫頭永遠漂亮,成個大美人!」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的笑浪淘淘,涌著她將那顆壽桃吃個一干二淨。
再度踫杯之後,我見時機差不多了,便啟口說道︰「姐姐,前度薛公子與我同路去西南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要介懷!原是薛公子想離京歷練一番,豈料趕了巧,半路踫見了。」
我帶上甜笑︰「許為因為菟兒是姐姐的妹妹,薛公子才礙著姐姐的情面照料一二罷了。」
阿秋粉面含春,嬌滴滴的說︰「妹妹說這樣的話,倒叫姐姐不好意思了。」
其余人皆斜著眼皮,看看阿秋,看看薛莫。
阿秋見場面安靜了下來,便輕扯了一把薛莫的衣袖含羞道︰「姑姑,您之前不是問過秋兒嗎,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然後,她便低下頭來,羞人答答。
薛莫變了臉色,嘆口氣解釋道︰「今日在下來為姑娘慶生,只是為了達成姑娘的一個小願望,並無他意。」
他左右看看,行叉手禮道︰「雖為壽宴,也是各位的家宴,在下不宜久處。既然主禮已行,就不妨礙各位賞節目論家常了!先行告退。」說罷,他就起了身。
阿秋瞪大眼楮,滿臉的不可置信︰「你,你怎麼這樣?」
她的眼眶里,小圓圍著大圓轉,大圓是眼球,小圓是眼淚。整個臉都紅紫,蝤蠐細頸上,筋都爆出。
見此情景,我磨著小尖牙打發著得意,生怕控制不住會笑出聲來~
薛莫對姑姑一躬身,退卻兩步,徑直離開了。
阿秋欲追上去,奈何意志崩塌,只一步便停住了。
雙手一捂臉,蹲在地上就嚎啕大哭起來……
直哭的是慘絕人寰,鳥獸盡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