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四 虛以委蛇

自從把太上皇的董才人追封為了太妃,安葬到了西明寺,皇帝每一旬便微服出宮一次,前去拜祭。

那一日秋風愈濃,宜景宜人。

他又扮做民間某君,戴了頂簪花帽,附一附花郎徒的風雅。(基于小樹轉述的基礎版本,小菟做的粉飾解讀)

順便說一句,若是李成蘊知道堂堂聖人都模仿他的路子,不知道又傲物成幾何……

某君與住持釋力嘉一同用過齋飯,便悠悠然寺中閑逛。爾後見一曼妙女子,只覺其質其貌與往日所見過的女子不太一樣。

骨是不同骨,皮非尋常皮。

舉手抬足間,別樣容姿。

某君春波漾動,當即就起了不軌之心,托小宦官尋了那女子來,稱要茶話一番,談詩論賦。

二人來到茶室,坐下了,某君對女子一派委婉的贊頌之辭。結果那頭戴牡丹的女子一開口,竟是男子之聲。

四下愣住。

此時某君才恍然大悟,如此百代絕倫之色,豈能是女人所能擁有?這麼漂亮,早該知道他應該是個男孩子啊!

屏退左右。

後來茶室中發生了什麼不可描述,外人就只能細細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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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此處,我亦心中疑惑。前度「龍根」才被兩只不懂事的小獰貓撕咬抓傷,這到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除非負責出工具的另有其人……

我與小樹又心領神會,竊笑了一番。

首等宮女蘭內人看到我倆偷著壞笑,便猜到了一二,走過來訓斥道︰「都是聖人脾氣太好,慣的你們這群小崽子無法無天。」

小樹馬上佯裝正色,對著蘭內人一福身︰「蘭娘娘安好,蘭娘娘教訓的是。」

蘭內人惱羞成怒紅了臉,撲過來揪小樹,小樹就繞著桌子跑,歡騰成了一片。

兩人鬧的興起,便忽略了許多事,不注意一腳踏進了書畫缸里,只听「吱嚀」一聲尖厲,小樹連忙收了腳,嚇的蹦出老遠!

然後幾只白毛老鼠夾著尾巴從書畫缸里跳出,滿屋亂竄!

啊!!!

一時間書房內,外頭的偏廳里,尖叫之聲此起彼伏。

宦官們拿著網補子沖進來,滿屋子逮老鼠。崔常侍甩著拂塵哎唷道︰「這日日灑掃的頭發絲都沒,怎麼能生耗子呢?!」

我第一時間看向燭台!

銀蠟燭引來的,跟我預想的沒錯!

這藏在了一處的老鼠亂竄,似乎震動了它們的鼠王,緊接著耳听吱吱吱,在鼠王的指揮下,那躲在其他隱蔽處的老鼠也全都躥了出來。

成群結隊的白毛鼠滿地出溜,有大有小,有肥有瘦,長著長長的牙齒。有的還從地上爬上坐塌,一通亂咬。

我嚇得站上了凳子,就差沒上桌子了。

老鼠開始咬人了……

耳听外頭有人嗚嗚慘叫︰「啊,老鼠咬我!」

「我的腿!!!」

所有人隨手抄起什麼就往腳邊亂打,口中念著︰「打死你,打死你。」

哄哄鬧鬧,咚咚嗙嗙。整齊安靜的甘露殿好似成了浣衣局,到處都是洗衣棒槌亂掄的聲音。

這場打鼠大會持續了一刻鐘才結束。

當所有人聚到大殿的時候,我才知道,皇上和美男遭了頭鼠襲擊。

當時二人正在撫琴,不知怎的,那懸著的裝飾琵琶內膽里,竟然也爬出了兩只,且體格碩大。

毫無防備,手背上生生被狠咬了一大口,血流不止。美男去揪扯那鼠,也被反咬了一口。

而後甘露殿當值者每人遭了一通審,交待完了當事經過,這才被放出來。而那因踩了一腳驚動老鼠的小樹,以及負責灑掃的宮人,就惹上了麻煩,我離開甘露門的時候,他們一批已經被帶到了大殿前的空地上。

嗐!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是夜傳來消息,遭了鼠咬之人,連同聖人,全部高燒不止。

姑姑一直沒回來,想必又是在甘露殿忙的團團轉。

我問玫姨︰「在孤女嶺村的時候,白兔們為我叼來的草藥,姨姨可知道是什麼?」

繡花針在玫姨的指間翻飛︰「就是野地里的蒿子,一種兔草。話說真是物從其類啊,你這只小兔寶兒吃了兔草,竟能病好。」

「其實,我知道那草是什麼,就叫青蒿,最能殺菌退燒了。」

玫姨一瞥眼,告誡我道︰「前頭的事情是天大的事,自有天大的人去負責,輪不到你湊合。」

我會意︰「那好吧~」

玫姨說︰「菟兒,姨姨的一卷水紅絲線前天被秋丫頭借去了,現在要用,你要回來去。」

「好勒。」

我掂著步子蹦噠著去姐姐房里。西廂房門沒鎖,一推便開了。

廳里暗的,睡房里點著燈,門沒關。

篤篤篤,「姐姐。」

我探頭進去,她一抬頭,將手中一物匆忙掖在枕下。

「妹妹何事呀?嚇我一跳。」

「玫姨讓我來拿絲線。」

「哦,條案右邊第二張抽屜里。」

我走過去拉抽屜,骨碌碌,只見抽屜里一只透明的白琉璃瓶。

我心里一咯 ,這不是我的香露瓶嗎?曾經周貴妃贈我的,現如今香露許多,何時丟的竟都沒注意。

阿秋匆忙下了睡塌︰「哎呀呀,我忘了,是左邊。」

我還沒看仔細,她「庫通」一聲把抽屜關上,拉開了另一個,速度拿了錢遞給我︰「在這呢,回去吧。」

我看著她的眼楮︰「姐姐是不是拿我的東西了?」

她知我已看見,便就勢大大方方道︰「你是說那個白琉璃瓶嗎?你以為你是家中小的,好東西都只能在你那?這是我的東西。」

「哦?姐姐從哪里尋得的?我也再去添置一瓶。這一味調香嬌冶,留香持久,奈何差不多用完了,又不是京貨,不好得啊。」

她直愣愣的眼神與我對抗著︰「這我還真不知道,不然,妹妹去問姑姑吧。」

我小牙一咯︰「行啊,這可是你說的。」

她不以為然的站起來,開始利用身高優勢俯瞰我︰「是我說的。」

我靈機一動,唰的跳上她的睡塌,從枕下抽出她藏的東西。

一看了不得,一只荷包,繡著一對比目魚。

「哇哇哇,姐姐這是有了心上人,在繡信物呢!」

她過來奪︰「還給我,還給我!」

「不給,就不給。」我把荷包背到身後,搖晃著腦袋。

她憤怒的神色突然一轉,柔和下來,神秘的對我說道︰「妹妹若幫姐姐保密,那麼作為感謝,姐姐就告訴妹妹一件密事。」

我閃著眼楮︰「什麼密事?」

她伸出小拇指︰「拉鉤才作數。」

我略想了想,覺得可以一試,便勾上了她的小拇指。

然後她攬著我說道︰「我知道你呢,很在乎朋友。舊年選秀,與你一同進京的那個丫鬟,你應該心里也惦記著吧。」

呃?丫鬟,從沒有人提起過啊……

我順著話往下捋︰「是呀~」

「我回想了那段時間,有次左相與姑姑會面,姐姐無意听來一句,把誰的貼身丫鬟,從秀女所住的驛館送去了太僕寺做了馴馬女。」

「現在再回頭看,肯定是送了你的丫鬟啊。」

我圓張著嘴︰「哇~,應該是了。這樣分析沒錯。」

天吶天吶,我終于找到了那段神秘日子的當事者之一,我穿越過來的秘密,「點銀燭」的秘密,終于有點線索了……

我巧笑著把荷包還給阿秋︰「我絕對守諾,放心吧。」

她笑著抱抱我,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

在這樣一個狗皇帝挨了鼠咬的夜里,竟好似有人在笑……

從院子的上空飄來,帶著回音,有點嚇人。

我豎起耳朵,辨別聲音的方向。

北邊。

我借口帶尖尖出門口拉粑粑,一路往北邊模索。然後在月池和山水池之間的一張石桌處,看見一個女子邊飲酒邊笑。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烏昭容,這附近住的,也只有她了。

我悄悄走過去,只見一身紫衣披著秋月,更顯陰冷。

「烏昭容,你這是出門嚇鬼嗎?」

她見有人來,先是一驚,又是一喜。擲了酒壺扯著我的手就開始蹦︰「小菟子,是你啊!我的天,終于瞧見一個我不想殺他的人了。」

「噓噓噓,可不好瞎說!」

她已半醉,神色不屑,隨即望著天,水面的漣漪如同她抽動的唇角,顫栗的牙齒。

「如今我這條命,有了跟沒有一樣。每逢夜晚,我那死去的孩兒就來找我哭!」

她歇斯底里的嚎了一聲又馬上剎住︰「哭哭哭!我就日日哄著他!煩了煩了,今日就躲遠著,不想再听他哭了……」

她擺著手,步履闌珊,坐回凳上對著壺嘴又飲了一口,眉毛一提︰「如今,就等著生病的人,病死呢,哈哈。」

我知她心病當需要心藥醫。

于是也坐下,為她的酒壺蓋好孩子,盯著她的眼眸說︰「烏昭容可有見過張才人的孩子?」

「昭容設法去見見吧,說不定,一切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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