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章 畫冊說話

女人的哀鳴聲太尖刺可怖了,听多了會做噩夢。

我沒有往寢殿那邊湊,只站在書房門口,看著檐下水花飛濺。

打落櫻桃的大雨,原本是白憲昭的三魂七魄全部入胎之際。然而因我攪黃了這儀式,入胎未成功,所以導致張采女突然月復痛,有了小產之兆。

我的思路,莫名其妙的這樣走了……

我趕緊敲了敲自己的腦袋,自己跟自己說道︰「喂,快醒醒,真信了這神神鬼鬼了嗎?那說不定只是一場夢!」

我雙手合十,閉上眼楮,小聲念著︰「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

突聞一聲妖里妖氣︰「喲,這是為張采女祈禱呢?小書女什麼時候又和張采女交好了。」

德妃壞女人!

我克制一下嫌惡的表情,睜開眼楮,看見她的雙手仍纏著繃帶,卻還是不辭辛苦的過來,看一看別人的笑話。

我行揖禮問好,並解釋道︰「不是的德妃娘娘,小臣只是害怕這雷聲,向雷公祈禱,不要再打雷了。」

她俗媚一笑,倒像是不記得給我穿過小鞋似得,將那「殘肢」搭在我的肩上,「來來來,咱們也進去瞧瞧。你跟本宮說說,她是為何突然要滑胎的。」

最討厭這種心里要弄死你,身體又跟你親近的。我嫌棄的後背直起汗毛,馬上掙月兌掉了,笑說道︰「娘娘手上有傷,不宜多動。」

然後又答到︰「張采女本來和聖人正說著話呢,毫無預兆,突然就身體不適了。」

德妃點點頭︰「行吧。」然後便和紅花嬤嬤圍進去了。

我在外圈兒听著里頭人說話,鶴羽宮負責照顧張采女的內侍和宮女們全被帶了來,正在審問。

最里頭床榻上,張采女已經喊叫的沒有力氣了。床邊圍著幾個穩婆,都在忙活,從床帳里遞出來的銅盆,一盆盆全是血水。就這樣,光我看這一會兒,就有三四盆端出來。

我搖搖頭,這樣的情況,胎兒若能保得住,那才是稀奇。

到了下值的時間,我沒再多留,速速回了。

晚膳之後,灌藥大軍又來了。

正不由分說過來按我,我連忙伸手示意︰「自己來!」

然後我端起那晚藥,硬著頭皮,噸噸噸的一飲而盡。

真苦啊!又酸又苦又怪!

她們幾個看著我直笑。阿秋抿嘴道︰「這就對了,知道被人強灌的難受了。」

胃里被這苦湯子刺激,流下的口水拉著長線,還混著藥的顏色,又淋在衣裙上。

阿秋過來給我擦著,剝了糖塞我嘴里。好似要多觀察我一會兒,生怕我這反胃模樣,她一走我再偷偷吐了。

「你為什麼要那樣?」

她突然詰問我一句。

我愣了一下,知道她在說我冒充歌伎的事。便帶著些冷笑回答︰「怎麼?姐姐是覺得我誹謗詆毀那女子了?」

阿秋表情認真︰「若那女子所說為真,你豈不是顛倒黑白。」

「可她說的是假的,我也剛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阿秋不齒道︰「你這是踫了運氣。雖說你想幫左相家挽回顏面,可若等事實查明,清者自清。」

我撲哧一笑︰「如何清者自清呀,若當晚看熱鬧的人群散了,不出一個時辰,全城都得知道左相家的丑事,並且只會是剛掏的茅坑——越聞越臭。」

「就算事實查明,張貼布告,宣布那女子誣陷敲詐,蓄意設計,你以為民眾就會相信了?他們只會說相府勢大,掩蓋事實,沽名釣譽,富貴不仁。」

我一口氣兒,把這話全部抖摟了出來。

阿秋眨了兩下眼楮,略略思忖,又道︰「出這樣的事情,一定與那李家公子行為不檢有關,你何必全然將過錯的帽子扣到女子頭上。相對的和稀泥也好,何必趕盡殺絕。你的一番話,足夠使她臭名遠揚,就算做歌伎粉頭,恐怕客人們也避之不及了。」

我躺在床上慵懶道︰「權宜之計啊姐姐。矯枉必須過正啊姐姐。」

她鼻息一嘆︰「小小年紀,善惡還不能分辨清楚,就先會這等子心術。你若想使壞,定然比其他人容易太多。」

我俄然坐起來,盯著這個叫人頭大的姐姐,蹙眉道︰「你想太多了吧。我什麼時候打算使壞了?」

阿秋嚴肅說道︰「恃才傲物,欺凌弱者,這是人的劣根性。你素來鬼點子多,且以為榮。又愛咋咋呼呼,喜與偏僻性格之人相交。所有的跡象都在說明你很容易做壞事,做錯事。」

呼……

我吐出一口氣倒回枕頭上,裝睡起來。

阿秋把我掀翻過來,盯著我的臉說︰「你不要將我說的話不當一回事,有空了自己想想,免得以後吃苦頭。順便告訴你,姑姑只是沒說,不代表她沒有這樣想過。」

說完了這段話,她終于走了。

我的老天鵝啊,我以後要經常面對她的碎碎念嗎?

今日的睡前故事,是冬休與我講述听來的小道消息。

耶伽法師的一雙豬腳經過反復捶打,持續虐待,已經腫成了超胖加大碼,現如今只能穿超大號木屐了。

當時被抬回禪房,便叫小弟子們拿來繡花針,進行針灸。灸完了再把腳放入裝滿酒的盆子里,進行泡制。而且有個小僧特別上道,還扔進盆中幾片生姜,大概是受到名菜「豬腳姜」的啟發吧。

前前後後差不多折騰了一個時辰,雙腳總算不癢了。

奈何寬衣休息的時候,解下了「兜襠布」,再度坐回床上的時候,和腿當間又開始癢了。

這個位置可是特殊啊,那是抓不得撓不得!兩個小僧為了保持師傅是一個健全的男子,只得「違逆犯上」,將他五花大綁了起來。

這樣一來,耶伽法師的喊叫,不僅驚動了整個佛光寺,直嚎到了外頭的橫街上。

因貴妃娘娘不叫就醫,醫者不知癥狀只開了些不明就里的藥膏,隨便敷敷。

說到最後,冬休捂嘴小聲嘀咕道︰「听聞整整一天,他兒腫的尿都尿不出來。」

我倆笑的快把嗓子啞掉。

原本我以為忘記了男子還穿兜襠布這回事,白白浪費了一個癢癢果。卻沒想到由褲襠沾到了床單上,到底是安排上了,哈哈。

睡前興奮了一番,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睡意。

但是卻睡得極其不踏實。

隱隱中好像听見有人小聲叫我︰「小菟子,小菟子……」見我遲遲沒醒,便語氣粗重了一些︰「喂!兔崽子,起來尿尿了!」

我猛地睜開眼楮,還是深夜,睡房里只點了一只昏暗的夜燭,依稀能夠看見點亮。

可,呼喚我的聲音還在持續……

「是誰?」我驚恐問道。四下看了看,冬休已經回外間睡了,房里只有我一個啊。

「小菟子,我在這,我在這……」

我直起雞皮,豎著耳朵找尋聲音的來源。書桌?空空如也。但是……卻好像在書桌周圍……

我下了床,慢慢挪過去,隱約感覺是書桌旁的小書架有聲響。

我的書不多,除了幾本小人書,就是字帖。

那聲音又嚎一句︰「這呢!」

我差點白眼一翻背過氣去——畫冊說話了!

還是那本李愷愷送我的畫冊,害得我後腦勺腫了十天大包的畫冊。

我趕緊將它抽出來,翻開!找到了女相白憲昭頭像那一章。

然後,驚恐的一幕出現了,那頭像「活了」,正表情生動的看著我!

我吱哇一聲將畫冊扔了老遠,真的是活見了鬼!

她又開始說話了,帶著點怒氣︰「死孩子,把我給撿起來!」

見我不動,她奸笑著威脅我道︰「哼哼!你若不撿,我就要開始喊叫了,告訴她們你豢養了小鬼,我看你姑姑不打死你。」

听了這話,我氣急敗壞,沖過去對著那畫冊就是一通亂踩,跳起來踩,「叫你厲害,還厲害不?厲害不!」

然後,然後,她真的開始喊叫了,拉著長聲︰「有人在嗎?快來人啊!我是凡玉菟養的鬼,你們哪個比較好吃啊?我先吃條人腿墊墊……」

臥槽啊!!!

「噓噓噓!!!!!」

我瞪大了眼楮听她半說半唱,終于暫時認輸,示意她停下。

「大哥大哥,不不,女相國大人,您找我有什麼事?說吧。」

我翻開畫冊,蜷回床上,用被子裹著自己只露出眼楮,生怕她從畫中跳出來。

她竊笑著對我點點頭︰「這還差不多。原本我還正想著附到哪里來見你呢,沒想到你竟有我的畫冊。」

我撇撇嘴,無奈道︰「我不是故意的喲,拿到的時候,我還不認識你。」

她正色說道︰「好了,話歸正題。上次在櫻桃樹下,本相就告訴過你,還會來見你的。今日,你親眼所見張采女滑胎,可原本,這該是我正式入胎的時間。現在,只能亡羊補牢,告訴你如何補償于我。」

我瞧著她活靈靈的眼楮,「那麼,方法是?」

她鄭重說道︰「原本,烏昭容月復中的孩子,是我今後的臂膀,可助我興起一片基業……」

「啊?您還對皇權念念不忘吶。」

她斥我︰「不要打斷我說話。」

「然而,現在因你貪嘴,導致天數生變。對于我下一次要投生的胎命來說,烏昭容月復中的孩子便更改成了我的勁敵。所以,你要替我,想辦法去除掉那孩子!」

我櫻口圓張︰「啊?你叫我去殺一個無辜的小孩?」

她咄咄逼人道︰「這,便是我今日來到,要通知你的事情。至于如何操作,你自己安排。只告訴你,速速辦理,我會不定時來提醒的。」

然後她又輕哼一聲︰「我知道你這小崽子脾性,一覺醒來,又以為是做了夢吧?」

「那我告訴你,明日清晨,露珠未落,院中的菟絲子會開花。屆時,但可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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