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舊案了結

轉天起來,我就精神抖擻了。

「汝若望歸,當歸澗尋」

看來,哪天實在混不下去了,還有一條退路呢

我心中美滋滋,用舞姿出手圓胸,配合著為我穿衣服的冬休。

她笑道︰「今兒個可是奇了怪,怎麼沒有起床氣了?」

我抿著嘴,得意的一臉狡黠,扭了扭腰身道︰「突然覺得,又自由了些。」

冬休提了提額頭︰「咳,小大人的覺悟咱們可是趕不上了,我還不知道自由是什麼東東呢!」

我瞧著鏡中自己這身兒淺綠色配白邊兒的六品官服,也覺得比往日好看了一些。

「穿上它,立馬就得端著姿態。這就是不自由,人被身份給控制了。」

我正了正頭上的縐紗官帽,看著帽耳朵上的珍珠寥寥幾粒,比著大人們的成色差遠了。

又悠悠的說道︰「但身體如此,心可以不被控制。就好比帽子上的珍珠又少又稀,可是你覺得和一品的制式一樣,也和沒官帽的無二致。這樣,心就自由了。」

「但這種自由呢,太初級!」

冬休的五官往一起攏去︰「啊?」

阿秋不時何時站在我的門口,捂嘴笑著︰「妹妹又說胡話了。若覺得什麼階層都一樣,倒和大街上亂竄的天生弱智兒像了。它們就是不管冷臉熱臉,逢人就笑,這不是傻,還是什麼?」

我心中一嘆,「沒有分別心」這個概念她們大概是領悟不到的,便也懶得分辯,只道︰「算了算了,和你們說不清楚,我上職去了。」

今日早朝,御審北境王十惡罪之案。

那曾經狂縱的李灈和清爽的木佳,未出幾日,就被糟踐成了兩個渾身黑泥兒的「跛足道人」。

並一群親信將領,參軍給事,一排排押了進來。

皇上道︰「哪個是監造大犀牛的?出來給寡人瞧瞧。」

哈,這也是我好奇的。

後排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白面書生出列了,瞧上去沒受什麼刑,動作順暢。跪地之時,還帶著些傲氣出來。

皇上問道︰「你建造那龐然大物,並無數個鐵球一起發動,傷人的原理是何?」

那書生垂眸,淡淡回到︰「此乃小生已故去上師父的不傳之技,當年被在下千方百計竊取了來。粗略來說,由銅,鋅,明礬液搭配組成,可產生與天上閃電一樣的物質。人畜觸及,輕則渾身麻痹,重則心肺驟停,體內體外伴有焦灼。」

皇上粗粗的換了一口氣︰「那麼,需要的大量銅和鋅,你是哪里來的?」

書生看了看李灈,接著說道︰「受降城的漠南草原有個銅礦。」

喔~~,怪不得不搶佔漠南草原不罷休。

「至于鋅,是由原右相府內,存貯的大量爐甘石,經泥罐所煉出的。」

我這才想起《開工天物》上,著實有這麼一段記載,然而此時此地,根本就無「科學」二字,這發明者的才華,也太精絕了吧!

一旁的御史中丞啟稟道︰「聖人,此子乃是原中書令的私生子。不知為何,六歲便跟著當年名噪一時而又行蹤神秘的百鳴匠為徒。當年全家問罪之時,也是因此成了漏網之魚。而且,坊間傳聞的右相府鬧鬼的傀儡,亦是出自此子之手。」

皇上一直歪著頭看著那書生,時下點點頭,繞有興趣的問道︰「你為何助賊人行叛亂事?」

那書生面色平靜︰「父家除了我,全家滅門,甚冤。不必再審了,小生該說的也都說了,有死而已。」

皇上似笑非笑︰「你倒視死如歸!不如,將你這精絕技術,盡數說出,或者派給你幾個學徒,替朕帶出幾個人來。朕能免你一死。」

書生不以為然道︰「先師之遺願,便是將此技術滅絕于世上。先師一直信奉一話——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有舟輿而無所乘,有甲兵而無所陳。使民復結繩而用之。」

「如此,人們才會安貧樂道,不會冒進討死。」

隨即他的表情轉為苦笑︰「在下立過一誓,只背棄先師遺願一次。斷不會一錯再錯!如今成王敗寇,願賭服輸,還望聖人賜死。」

皇上習慣性的嘆氣咧嘴,無奈又不耐煩的神情已經灌注在了他的肌肉里。只見他擺著手道︰「拖下去拖下去,想辦法讓他吐出來。」

然後侍衛們就把他提下去了。

隨即開始審問下一位少年,皇上亮聲︰「木佳,可是見到你父親了,感覺如何啊?」

只見那家伙機巧的答到︰「憑空幻想,南柯一夢。見了父親一面,便心滿意足,不敢奢求其他。」

皇上呵呵笑了。

跟著,崔常侍呈上了兩道密折,一封是在舊年翻修過的大殿主梁上找到的,一封是當年的知情者上奏。

揭露了那個讓李灈日夜心驚的「身世秘聞」,原來,李灈的生父實為自己的叔叔。也就是太上皇的三弟,不知因何早被處死的三弟。

早年的陳芝麻爛谷子了,說到底,肥水沒留外人田。到底還是他們李家人,怕什麼呢?勢必要將小妾哥舒琴的孩子處死,就是怕泄露這個丑聞啊。咳!

最後,列了李灈的十大罪狀。欽定于十日後斬立決。

听到這三個字,只覺刺耳。

其長子,王妃,一干將領謀士,一並問斬。

念縣主李愷愷年幼,貶為庶民,永不再入皇族玉牒。其余側妃侍妾庶女,一應沒為官婢,發配永巷。

木佳流放嶺南。

當論到那只有兩歲的小世子時,皇上猶豫了下來。一眾大臣力柬斬草要除根,不妨給一個絞殺的決議。

我听到這里,頭腦一陣嗡鳴。

皇上听到這里,拍案而起,大聲說道︰「容朕三思,今日,就議到這吧!」

散朝了。

我經歷過的「離山大營屠殺案」,終于在此刻,敲定了。

我不知心中有著幾分的泄憤解氣,只覺得自己的骨頭不若往日挺拔,放慢了腳步,晃蕩蕩走在路上。

還是以「殺伐」來了結了另一場「殺伐」。但是,若不這樣,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呢?

進到內廷的橫街,正準備回居所,迎頭撞見一人。

我一看,周貴妃。

如今怎麼面黃肌瘦,眼神渙散?

我急忙請安,自然,在她跟兒前養成的習慣就是意思意思就行了。

「娘娘,你這是?」

她一看是我,愣住了,小菟兩個字說了一半噎了一半,登時淚流洶涌。舊日的嬌蠻之色已剝去了一大半,如今顯出了淒然哀苦之色。就連打扮妝容,也是草草了事。

我急忙為她擦著眼淚︰「如今這是怎麼了,只是兩個月未見,好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她抽噎道︰「兩個月未見,雲露已經被打死,柳阿嬤也已然在宮正司關了一個月了,我來找聖人求情。」

我急忙勸道︰「現在不是時候,聖人正為北境王小世子如何處置焦心,不如我隨你回青鸞宮,好生分析分析。」

她還是很听我的,挽著我的手臂,一副尋得了依靠的模樣,不由得讓我可憐起她來。

可突然從路邊竄出一只小獵犬來,對著我倆一陣狂吠!

周貴妃小聲驚呼,「啊,又是這死狗,德妃怎麼連個狗都看不住。」

周貴妃越怕,那狗越往她身上撲。我一開始只是拍巴掌,想要引開它,可它仍然撲騰著要襲擊周貴妃。

只得佯裝踢它,欲把它速速趕走。

這狗也是少見,還會見人下菜碟,看了看我的臉色後,以為我不會真的傷害他,就繼續找機會往貴妃身上躥。

貴妃也是,怎麼出門也不帶個人呢?

我被擾的煩了,用力一腳踹在了那狗身上,順帶踢飛了鞋子。

那狗嗷嗷兩聲,雖不敢再過來了,但對著我的鞋子一通啃咬。

我去!

這時耳邊響起一句︰「哎喲,小書女踢的好!我們娘娘昨天還說這狗欠打呢,您就替著教訓了。」

我扭頭一看,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嬤嬤,梳著矮髻,還帶著朵小紅花。

這些嬤嬤們位置特殊,不是後妃們帶的女乃娘,就是娘家跟來的保姆,雖沒有品級,卻又和主子親近,最是難纏。

她彎著腰撿回了我的鞋子,拍了拍灰,語氣矯情著︰「壞了,小書女的鞋子被這畜生咬破了幾個洞。不如,隨奴婢一起回趟褔德宮,換一雙?」

我拿來與自己穿上,婉拒道︰「不用了,一雙鞋子而已。」

只見德妃牽著她那條狗過來了。

果然是一處的人,頭上的顏色好多。

她的氣質很浮,像是臉上的浮粉,雖笑著,卻生不起親和之感。

「本宮剛在一邊都听見了,咱們這福德宮上下,好幾個都是繡娘裁縫出身的,弄壞了小書女的鞋子,哪有不賠一雙的道理。」

說罷,就親手上來扯我。

周貴妃欲要來阻,我便笑言沒事,叫她先回青鸞宮,晚些再去找她。

呵,青天白日的,去你一趟福德宮又如何,還能吃了我不成?

一路隨了去,剛入了院子,德妃便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屋都沒讓我進。

嗓音挑著︰「去,看準了這丫頭什麼鞋號,拿一雙漂亮的,合適的。」

我也只無言等著。

片刻後,剛才那嬤嬤果然拿回了一雙繡樣精美的新鞋。只是,當擺在我的面前之時,卻發現,它小了!

「紅花嬤嬤」翻著眼皮說道︰「奴婢見小書女腳兒小巧,便精心挑了這雙,快試試吧。」

我冷笑︰「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穿小鞋?」

德妃一擲茶杯︰「好大膽的丫頭!

本宮好心賜你繡鞋,你還不領情謝恩!來呀,你們伺候她穿鞋。」

我未做多少掙扎便被沖過來的嬤嬤宮女淹沒。有人抱我,有人拽我的腿,直把我按坐在地上!

然後摁肩膀的,摁腿的,強行穿鞋的……

天吶!這鞋子為什麼這麼扎腳?

伴著我的一連串尖叫,那小一碼的鞋子終于套在了我的腳上。

我感受到鞋子里滿滿的小刺扎入我的腳底!有的慢慢鑽進皮膚,有的一蹴而就,如若釘板之刑。

鑽心的疼痛使我撐在地上扭動著身體,半天了才知要把腳蜷縮回來,去月兌掉那鞋。

「誰叫你月兌的?」

德妃將她那一柳彎眉挑的更高了,滿面愜意的看著我道︰「穿著它,滾吧。若是敢月兌下來,本宮就治你不敬之罪。」

我已疼的滿面漲紅,腳底的刺痛一路上行,整條腿都浸泡在了苦澀顫抖之中。

我強咬著牙齒,一點點的爬起來。每一步的挪動,都使那些木刺,鑽的更深一些……

伴著她們興高采烈,志得意滿的譏笑聲,我步履蹣跚的走出了福德宮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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